等到袁虎走的時候, 竹子問袂清淺:“你有什麼打算?”
“我沒什麼特別的打算,”袂清淺關上手中的曲譜,現在已經不適合討論曲譜了, “花獨醉就是走的‘奇正’, 不過是佔據着快, 地勢的優勢罷了, 而袁虎太過剛正, 不動變通,自然屢屢失敗,朝廷兵力強盛, 自開國以來,百姓也常練武修身, 花獨醉並不爲懼。”
竹子只是搖搖頭, 袂清淺挑眉問他:“你倒是有何高見?”
“兵家常言, 天時、地利、人和,花獨醉幾乎全部佔了, 他速度極快,在朝廷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佔領了西北三大州,此乃天時,而且花獨醉佔領高地,山地不平, 易守難攻, 加上花獨醉本身便是天文地理無所不知, 他設計的那些陣法和武器聞所未聞, 十分精巧, 此爲地利,師出有名, 前朝纔剛剛亡國不滿十年,而前朝統治已經有了幾百年,把它奉爲正統的人大有所在,而且西域似乎也和花獨醉達成了某種契約,並不與朝廷聯手,這就是人和。”
竹子說完之後,袂清淺挑了挑眉:“照你這麼說,我還是一點兒的勝率都沒有啊。你說的沒錯,我之前也有考慮,然而,花獨醉雖快不穩,他兵力不多,練兵時間不足,西北一帶荒涼,之後糧草一定會成爲後繼問題,而且你還沒看出來嗎?那羣軍隊啊,之聽命於他一個人,如果不聽命於他了呢?”
竹子聽完這句話之後,低眉思索了片刻,突然抓住袂清淺的手,袂清淺有點兒詫異,也沒有抽出來自己的手,而是看着竹子。
“昔韓信背水一戰多少名將曾效仿,可到而今,成功的也只有韓信一人,你這計策太過冒險了!”竹子皺着眉,他的眼眸淺淡,袂清淺覺得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看見那人眼中的擔憂,如此明顯,心底驀然溫暖了一點點。
袂清淺慢慢地勾起嘴角最後終於無法抑制的笑起來,隨着她的笑聲,她沒有被竹子抓住的另外一隻手擡起來,輕輕點了一下竹子微微皺起的眉心:“我以爲沒有人能夠看清這計策,沒想到卻被你看穿了。”
竹子看着袂清淺的模樣,便知道她並不準備改變主意,雖然他早已經想到,這個女人如此自信到有點兒的自負,堅韌到寧死不彎,如果被束縛,就一定要用盡所有掙脫牢籠,她既然已經決定了就肯定不會反悔,竹子沒有說任何反對的話,只是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決定再多一點看着她而已。
不知道袂清淺是不是感受到竹子的心意,她只是輕輕地回握了一下竹子的手,輕輕地,甚至只要不注意你都感受不到,但是竹子卻不再皺着眉,而是慢慢地笑了,你的心上人爲了讓你展眉做的一些動作,哪怕它在微笑,你都會覺得幸福已經溢滿了。
皇曆三年八月至十月,花獨醉一路勝利,攻下幽州、冀州,西北戰線被拉長,然,因糧草問題,花獨醉不得不停下攻擊的節奏,自此,兩軍開始呈相持之勢。
袂清淺換好事先已經準備好的衣服和行禮、物品之後,帶着她挑好的七秀坊的幾位精英弟子,剛準備出門,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旁邊的弟子有些疑惑:“坊主,你在等誰?”
“沒,”袂清淺剛準備說話,突然看見來人之後,就換了言語,“我就知道你會跟着來。”
來人正是竹子,他身上穿的和袂清淺他們一樣,那正是花獨醉他們軍隊的衣服,竹子走到了袂清淺的身邊,他身姿挺拔,就算穿着最低層小兵的衣服,也是不同尋常的俊朗,不知道他用了什麼秘法,他那一頭顯眼的如仙人一般的白髮變成了如常人一般的黑色,看着倒是年輕了幾歲,站在袂清淺的身邊更顯得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我們走吧。”
袂清淺說完就帶着人出發了,他們一路都走的是山間小路,山路並不好走,袂清淺和竹子在前面開路,部分弟子在中間,而胭脂盒葉芷青在最後收尾,她們做了一個上午之後便配合得十分默契了。
“你確定花獨醉的糧草是從哪裡運過來的嗎?”竹子手中並不是他管用的軟劍,而是隨意的並不怎麼顯眼的鐵劍,他正用這把劍開着路,雖沒有見到他手下很大的動作,袂清淺卻看出來了他這幾手的巧妙,她正用手比劃着竹子的動作,突然聽到竹子的問話。
“確定,”袂清淺也抽出了腰間的劍,她手腕輕輕地一轉,動作並不大,但是她身前的樹枝已然全部都倒下了,連竹子都有點兒震驚袂清淺的學習速度了,“你看這招我使得怎麼樣?”
“已得其神。”
被竹子誇讚的袂清淺似乎很開心,但是,竹子已經注意到她並沒有回答他剛剛的問題,袂清淺其實並不確定花獨醉的糧草從哪裡運過來,雖然她已經打聽了很長時間,但是花獨醉爲人謹慎,她只能靠自己推測出幾條路線而已,而要完成之後的一系列任務,袂清淺必須弄清楚花獨醉的糧草運送路線。
而就在幾天之前袂清淺才確定了這條路線,因爲她收到了一封他沒有想到的信件,那是從西域送過來的,送信件的是一隻正宗的海東青,它的脖子上還掛着一條漂亮的掛飾,袂清淺一眼就認出這和那把精美別緻的匕首一樣,是海東青的手藝。
袂清淺命人給了那隻海東青一些生肉之後,才取下來信件,讀完之後袂清淺不知道應該作何感想,只是久久不曾言語。
寫信的人並不是海東青,而是柏瑞特,她把西域的事情從始到終給袂清淺說了一遍。
玉羅剎本來就想趁着羅剎牌的失蹤和玉天寶之死來清理幫會,而這時候正好遇見了花獨醉,玉羅剎藉着花獨醉之手死去,並且花獨醉用替玉羅剎處理舊傷和萬花谷延年益壽的方法和玉羅剎打了一個賭,那邊是袂清淺會不會來救他,雙方賭注分別是西域爲花獨醉提供一年的幫助,花獨醉爲西域和中原的交易開放大門。
而此時,西域雖然仍舊幫助花獨醉,並且送來了糧草,但是按照信件上的消息,西域已經大亂,袂清淺十分清楚,當一個人過長的時間身處高位,就算他一開始十分警醒,但是這份警醒很快就會被權利腐蝕掉,他們會變得越來越貪婪,越來越多疑,他們越來越希望手裡的權利是永恆的,他們想用權利的生命也是永恆的,就像皇帝一樣。
但是作爲他兒子的海東青在經歷西域一事之後,真的會願意永遠做一個見不得光的皇太子嗎?怎麼可能,於是剛剛長大的草原雄獅開始謀劃着推翻自己父親的權利了。
袂清淺拿着這封信想了很久,海東青打敗玉羅剎的概率很小,他唯一掌握的殺手鐗就是——他是玉羅剎唯一的兒子。現在玉羅剎依舊站着優勢,花獨醉在這場戰爭之中的接連勝利,讓他們兩個都被勝利的喜悅淹沒了,所以西域纔會給花獨醉送糧草,而海東青送這封信來,便是希望和朝廷聯盟。
這封信不是海東青所寫,而是與袂清淺關係親近的柏瑞特所寫,還有那隻海東青的脖子上面的掛飾,袂清淺從這些細微之處,能夠感覺到海東青這段時間在西域的成長,可想而知,這場奪權戰爭是多麼的激烈。
西域奪權、西北戰爭、還有身在暗處的宮九,這個世界似乎迎來了一場權力的大更迭,袂清淺心裡謀劃着七秀坊能夠獲得的最大利益,她打算着將這場西域和朝廷的聯盟變成西域和七秀坊的聯盟,所以這場戰爭,袂清淺必須得到勝利,無所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