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兮回到將軍府,天色已然明郎,顧不得其他,卻也朝自己的雲水閣走去。
“小姐,你怎的現在纔回來?”笙兒看到憶兮,亦是一愣,這才發現兩人行色匆匆,微愣,卻也道:“小姐,怎麼了?是出了何事嗎?”
“無事。”簡單道了兩字,憶兮卻也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父親中毒非同小可,即便是皇上,想必也會封鎖消息的。
推開門,憶兮亦在書案上尋找着什麼,三年來,她無聊時亦會自己憑記憶畫些醫學器材,只是材料限制,並未能成功做出多少,而這裡,亦算是她的辦公空間。
她將自己的手術袋裝好,其實平時她都有帶,但是宮宴卻忽略了,畢竟誰也沒想過會出事。
仔細翻尋着,忽然,在一個抽屜內,憶兮亦找到三根乳膠管,這還是一年前與夜梓逸遊玩時從巧遇的橡膠樹上取下來的。
橡膠樹極少能遇到,當時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未成想竟真的做成了三根乳膠管。
雖質地不算好,但也不是不能用,只是長久未有用到,她竟都快忽略了。
“小姐……”笙兒亦走近,面露擔憂。“小姐,到底出了何事?”
“無事。”依舊是這連個字,憶兮將乳膠管放置到桌面上,倚身坐下,卻也拿過紙筆,正準備要寫什麼。
笙兒緩步走近,在硯臺里加了些水,取了墨,便也開始磨了起來。
思緒亦有些小心道:“小姐不必欺瞞笙兒,小姐每次着急的進這個房間,便是有人出了事,宮中宴席尚不會等到天明才散,而且,將軍也未回來……”
憶兮一愣,蘸了墨,卻也道:“不會有事,便是有驚,也必會無險的。”
“是……”笙兒一驚,難道是……
“笙兒,可皇城中可有器皿或鐵器做得極好的師傅。”
笙兒微微蹙眉,看着小姐圖畫的奇怪的東西,仔細想了想,卻也道:“這個還需去打聽一下,但這裡是皇城,手藝好的師傅應該不少,小姐是要做什麼東西嗎?”
仔細的勾勒着,憶兮並無時間去看笙兒,若是吞食藥物,洗胃灌腸等緊急應救措施是必有的,可是父親這類的,卻好的方法便是血液透析。
可是血液透析所用的器材這裡沒有,她亦不可能憑空製造出來,唯一可以替代的,便是血液灌流。
而所謂的血液灌流,就是將患者動脈的血引入儲有吸附材料的血液灌流裝置,通過接觸血液使其中的毒物、代謝產物被吸附而淨化,然後再回輸體內。
說白了,就是吸附血液中的毒素。
雖然器材簡陋,但必須要有的東西卻也能做的出來,她不知道父親能堅持多久,可若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她也只能孤注一擲。
放筆,將紙上的墨跡吹開,憶兮亦開口道:“你速速讓人去將皇城內所有器皿和鐵器好的師傅找來,讓他們帶上所有需要的東西,鐵器最好是以做針器等小的東西爲主。”
笙兒雖有些不解,卻也回道:“是。”
說完,亦疾步朝外走去。
憶兮亦未放鬆,提筆,再次畫着其他的東西。“凜,能過來一下嗎?”
她知道,凜在殿外,只要不是自己喚他,他自己是不會隨意踏進這房間半步的,只因他們性別不同而已,亦是什麼名譽之類的藉口。
清淺的聲音響起,一抹黑衫卻亦緩緩靠近,憶兮道:“凜,你現在可否進宮一趟,告之哥哥,我這幾日或許會耽擱一下,這幾日,你亦要將父親的情況告訴我。”
說完,亦從腰間拿出一塊腰牌,這是進宮的腰牌,爲了謹慎起見請皇上賜下的。
即便沒有其他的工具,基本的器皿卻必須要有,她必須全程監看,此事容不得馬虎。
凜神情微緊,卻也開口。“下奴只是負責小姐的安全。”
凜甚少拒絕她的要求,這次卻也是其中一次,自上次行刺過後,不知爲何,他亦比往日呆在她的身邊多些了。
“凜,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父親的性命對我來講亦是極爲重要的,我不能讓他有事。”
“穆將軍亦會派人……”
“可我只相信你!”憶兮亦截斷了他的話,這些東西她不知道需要多久能做出來,她需要時間,他也相信凜,不會讓他失望。
凜眸子一顫,看着眼前神情堅定的女子,別開眼,不再看他,久久,低冷的聲音還是響起。“我知道了。”
說完,亦將那腰牌放置自己懷間,緩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笙兒的動作很快,不過一個時辰,便也有不少侍衛帶着能工巧匠過來,憶兮也儘量節省時間,分類爲他們講解,儘量明細。
這些工匠不愧是老手藝的傳承者,只看了圖紙便也瞭解了個大概,有了憶兮的講解腦海瞬間便也有了模樣。
雖不知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但他們要做的事,只是把它們做出來而已。
未再多停留,笙兒便也把他們帶到了一處安靜的房內,好在是靠這個吃飯的,東西都帶的齊全,憶兮亦放心了不少。
日西斜,夜深沉,曉風寒,燈影落。
房間已被燭火照的通明,她亦盡全力的配置着吸附劑,已是一日,亦不知父親在宮中的情況如何。
黑衣中,似有一人影靠近,憶兮清楚的眸多了一抹希望,看着那人,卻也道:“凜,父親現在如何?”
“今日溫朵娜公主獻藥,御醫雖是欣喜,卻那藥卻也只能保將軍三日,三日之後,不得而知。”
淡淡開口,聲音依舊低冷,他靜靜的看着她,燭光下,她的神色不是太好,眼底亦有幾分疲色,看樣子,今天是太累了。
三日……僅剩三日。
憶兮微微咬牙,卻也不再多言,只頷首繼續着手上的事。
凜亦不再多言。
器皿、注射針,吸附劑,這兩日,憶兮忙碌的似乎都是這樣的事,看着那已有成品的物件,灌流器她是選擇上好的玉器來做的,至少它的質地能讓她看見血液流動的程度。
她仔細的檢查着每一樣東西,那般認真,嚴謹,卻未注意到她身側那雙幽深的眸。
凜靜靜的看着她,這兩日她並未怎麼休息,連青絲都未怎麼整理,凌亂流瀉腰畔,幾乎遮住了容顏,一身白衣之上血跡宛然,是蒼白與墨黑間唯一的顏色,分外刺入眼目。
凜手指緩緩收緊,卻不想正在此時,亦內侍卻也急急奔上前去,道:“小姐,將軍他……”
憶兮眼眸微緊,看了一眼旁邊的工匠,亦拉了侍衛疾步走出,道:“父親情況如何?”
“今日在殿中,將軍亦嗆咳出來一口鮮血,情況不是太好。”
憶兮眸光微緊,哪裡還顧得了其他,忙收拾東西卻也朝宮內奔去。
冬日冷風撲面,吹的憶兮的衣袂飄搖不定,她的步伐有些踉蹌,不知是因爲替了東西,還是因爲這兩日的疲累。
推開殿門,殿內除了御醫和哥哥,皇上亦在內,憶兮一步步靠近,殿內的氣氛壓抑的異常,每個人的神情都那麼凝重,視線卻都靜靜的落在她身上。
憶兮匆匆行禮,卻也進了內殿,妤澤冶就這麼躺在牀上,面色亦難看到了極致,纖細的手觸及他的脈搏,筋脈,俯首聽着他的心跳。
他的身上溫度涼的嚇人,彷彿不該是活人該有的,憶兮只覺鼻頭一酸,眼裡亦是一片模糊,可她卻倔強的將一切酸楚逼了回去。
緩步走出,憶兮緩緩行禮,對着面前那抹明黃的男子道:“皇上,可否允許臣女與哥哥,單獨與父親待上一日。”
憶兮神色並不好,從她的裝束就能看出,夜瑾瑜知曉這或是最後的送別,自也不好拒絕。“恩准。”
“謝皇上。”
由皇上帶頭,御醫,內侍,宮女,接二連三的退了下去,整個大殿內,卻也只剩下她和哥哥二人。
穆廖眼裡亦帶有血絲,看這樣子,這三日他必是極爲辛苦的。
“兮兒,你要做什麼?”看着眼前的女子,別人不知曉,可她卻知道自己的妹妹會些醫術的,而嚐嚐都可出其不意,這兩日她未進宮,只怕亦不會這般簡單。
“哥哥,過來幫我。”憶兮眼神堅定,卻也朝內殿走去,穆廖微微蹙眉,卻也不再多問。
將所帶的東西一一放好,憶兮亦開口道:“御醫如何說?”
“只堅持到明日。”穆廖的聲音很低,心底亦是苦澀,舅舅帶兵多年,便是受傷,亦未想此次這般嚴重。
只有明日……
“哥哥,我知道你可能會生疑,可是這是我知道的唯一的辦法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治好父親,可是,卻不得不試一試。”
憶兮的聲音很低,是她很少有的不自信,她從未給人做個透析亦或者血液灌流,只是學過,她真的沒有把握,尤其那個人,還是她的父親。
穆廖蹙眉,卻也看出那女子的心思,道:“兮兒,記住,不管你做什麼,我和舅舅都會站在你這邊,所以,不必害怕,現在,我們都陪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