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浩問做事雷厲風行, 就像他對林迢說的那樣,短短三天,就遣散了廣春園中的所有女子, 那些環肥燕瘦的金粉麗人, 排着長隊離開王府, 有哭的有笑的, 場面精彩得可以上演一場盛況空前的大戲。
顧憐影也一炮而紅, 短短的時間內,她的名字就被貴婦貴女常常掛在嘴邊,三五句話不離。
對這樣一個一下飛上枝頭的女人, 京都的貴族階級都抱有極大的好奇心,爲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何浩問在王府舉辦了一場納涼會, 邀請他們來王府, 在夏夜的徐徐涼風裡,盡情八卦。
當天, 作爲主人公的林迢在何浩問的指示下,穿着那件九天霓裳的舞衣,姍姍來遲。
舞衣上點綴的寶石碎亮繁複,一如天上的星辰,第一時間抓住了女客的眼睛。識貨的人立刻知道這是蠻族上貢的名貴舞衣, 世上絕無僅有的, 她們看着她, 露出了豔羨的表情。
林迢的髮飾層層疊疊, 華麗得讓人讓人看不清, 炫目無比,出自宮中最得意的女官之手, 以她的身份,這樣打扮未免出格了,但是在九王爺的府上,沒人敢提出反對的聲音。
她腰繫宮絛、懸美玉,站在流泉樹蔭之側,婉然擡首,如皓月般皎潔的面龐讓人迷醉,整個人彷彿洛水的神女般美麗,在場的男子無不神失魂迷。
何浩問攥緊了身邊的雙拳,本來像是展示名貴的寵物一樣展示她,很有理智地保持着作爲主人的驕傲,但是,漸漸地,他也失控了,惑於她的美,眼看着她一點點超出自己的掌控……
林迢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笑得淡然自若,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從遠處看着他們。
何浩問沒指示她做些什麼,所以她只是站着,但只是站着,就達到了何浩問想要的效果。
林迢似乎能感到“紅顏禍水”四個字化爲有形的稱號,已經懸掛在她的頭頂。
夜漸漸深了,林迢看見何浩問朝她看來,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知道這是搞定了,她牽起舞衣的下襬,輕移緩步,離開了納涼會現場。
她一邊走一邊心裡嘀咕着,何浩問演技不錯,只是如果想表現得對我很着迷的話,最後那個趕乞丐似的動作是什麼?
林迢挑了挑眉,有句話不是說,越表現的厭煩說明越在意?他這樣做到底什麼意思?
林迢回到了王府的正院。自從廣春園被清理一空之後,她就搬到了何浩問的住處,這是何浩問命令她這樣做的,但兩人除了同房以外,並沒躺在同一張牀上,更沒發生什麼。
何浩問看着風流浪蕩,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他表現得挺尊重林迢,這讓林迢進一步肯定他做表面功夫都是爲了演戲給某人看。
究竟給誰看,這並不難猜,林迢知道了何浩問在朝中的地位之後,一切就一目瞭然了。
現在在位的皇帝是何浩問的大兄,兩人年紀相差很大,皇帝已經風燭殘年了,但是何浩問還沒到不惑之年。
皇帝駕崩後,該由誰登基?種種方面何浩問都顯示出強大的競爭力,他除了口頭上說“不當”,而且表現得非常風流之外,其他方面真是無可挑剔。
要政績有政績,要後臺有後臺,年輕睿智,英武明斷,何浩問在政治方面竟然是個完美男人。
林迢在知道他的背景之後,心裡喲了一聲,想到——好傢伙,這是個做皇帝夢的大兄弟啊。
說他不想當皇帝,她不信!就算何浩問跪在她面前說我不想當我不想當,林迢都不會相信。
他放蕩形骸不過是爲了掩飾自己的真正動機罷了,這並不能騙過那些人精的眼睛,但是作爲掩護自己的手段,還是很奏效的。
一個人有污點,相應的,人們對他的容忍度也提升了很多。相反,什麼方面都十全十美的人,會被千人盯萬人盯,活得不得安生。
從這一方面,不得不說,林迢還挺佩服何浩問的,既當完美人士,又當人渣,這不是一般人能勝任的,他雙商一定很高……
話說回來,除了何浩問以外,下任皇上的另一個潛力種子是何浩問的皇侄,也即皇帝的兒子。當今皇帝子嗣單薄,成年的還上得了檯面的只有清河王,不過這清河王卻是不得皇上喜愛的,十多歲的時候就被派到封地了,一年只有一次機會上京。
皇上青睞何浩問,而相應的,清河王則是太后的心肝兒肉。朝中也不可避免地分爲兩派,分別跟隨九王爺和清河王。
何浩問一直以來對太后持容忍態度,爲了不惹她忌憚,爲人做事相當低調,唯一不低調的估計就是在給自己掙個花名方面了。於是兩派到目前爲止都十分和平,沒什麼爭端。
要說何浩問演戲給誰看,那也只能是給太后看。
林迢忽然想起兩人關於周幽王、唐玄宗的那番談話,那時她就覺得有哪裡不對,現在想起來,何浩問如果不想當皇帝,也不會開口閉口就拿皇帝舉例子了。
林迢現階段的計劃是,配合何浩問辦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說來,這幾天和他低頭不見擡頭見,也說了不少話,林迢的人品值也成功地從二變成一了,再小心都有出錯的時候,這也沒啥辦法。
鑑於系統加人品值是任務完成後一次性加的,目前林迢的狀況是——再降一點,就進小黑屋。
林迢忍不住有點怕怕的。
她換好衣服,在何浩問回來之前洗了個澡,沐浴過後一身輕鬆,舒舒服服地躺在牀上,看點睡前讀物,喝點小酒,十分怡然。
但是好景不長,門扇一響,何浩問被下人簇擁着,回來了。
林迢不需要上前迎接,仍舊在牀上遠觀,看見何浩問坐在椅子上,被下人服侍着漱了口,洗了臉,仰面朝天發了會兒呆。
然後他擡腳站起來,走進了二門,進了林迢這屋。再然後,他直直地向她走來,在林迢還很茫然的時候,就跪倒在牀前,一頭磕在木質牀沿上,發出沉重的一聲。
“別、別……”林迢趕緊伸手擡起他的頭:“你這行的是什麼大禮啊,我受不起,真的。”
何浩問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嘖,醉了麼?”林迢嗅了嗅,從他身上聞到甜甜的酒氣。
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拉上門出去了。
林迢有些無奈,他們只是單純地爲自己減少工作量吧?這種時候這麼自覺幹什麼,明明……他們很清白的好不好?!
林迢只得從被子裡爬出來,下牀找了把躺椅,暫時把何浩問放了上去。
她等了半天,何浩問完全沒有醒的意思。
沒辦法,她只能把他挪到牀上。
林迢實在不想把自己的牀讓渡給這個醉鬼,只能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挪到大牀旁邊的紗櫥裡,她剛放下他的身體,出於慣性,身體稍微前傾了一下,何浩問突然伸手環住她的腰。
林迢以極不雅觀地姿勢砸到了他的身上。
何浩問不幸充當肉墊,但是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他在林迢頭頂吹了口氣,然後收緊了雙臂。
什麼鬼?醉得都沒正形了,林迢試着掙了掙,他的胳膊堅硬無比,一下沒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