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大軍在瑤池鎮,遭遇頑強抵抗,這座城池佔據地利,位於山坡之上,要想攻城,很難。
城中百姓早已聽聞南商鐵騎,在攻破其他三座城池後的暴行,竟無一人願意逃生,而是自發留在城中,與守城將士,以及支援的五萬大軍集結,誓死不退。
南商軍只猛攻一日後,便偃旗息鼓,紮營在伏擊雲翼的深山山腳,與瑤池鎮,隔着一座大山,遙遙對持。
漫山遍野的蒙古包在蔥鬱的樹林下方矗立着,簡陋柵欄作爲保護,每隔一個時辰,士兵輪崗換班,裊裊炊煙從軍營中騰昇而起,似再無攻城打算,要在這兒紮營生根。
“主子。”夜月挑開帳簾,步入主帳。
主帳內,一張深色長案後,南宮無憂正負手站於一張描繪沙興國地形圖的牛皮地圖前,手指輕拂過瑤池鎮所在,神情高深莫測,讓人猜不透,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京師情況如何?”他輕聲問道。
“雲翼的屍體已經運達京城,據探子來信,如今已然入土,其妻自刎,腹中胎兒,由娘娘親自接生,如今,送入宮中撫養,被娘娘收做義子。”夜月陳述着,將沙興國京城裡發生的事,言簡意賅告知帝王。
修長峻拔的身影緩緩轉了過來,“她可惱朕?”
“……”能不惱嗎?夜月嘴角一抖,沒膽量把這話當面說出口。
“惱麼?”也好,至少這樣,還能說明,她心裡是惦記着自己的。
一抹欣慰之色,掠過眉眼。
夜月實在有些摸不着頭腦,皇上這是要和姑娘開啓相愛相殺的節奏?姑娘惱恨主子,主子不僅不擔心,反倒還有些高興?
他見識少,真心弄不明白主子心裡的想法。
“派人回京,將九公主、羅亞、上官雨墨,帶來前線,再派隱衛潛入宮中,將那孩子,給朕帶回來。”他想見她了。
冰冷無情的命令,讓夜月渾身一僵,這些與上官姑娘交情篤定的人,若是來了前線,主子豈不是要……
他已隱隱猜到主子下一步的計劃,卻有些不敢苟同:“主子,若是當真如此行動,只怕娘娘她,會恨極主子一生啊。”
“那又如何?”寡淡的聲線幽幽響起,“朕已受夠了,她離開朕的日子!”
若能讓她回來,他將無所不用其極。
哪怕她恨他,也好過她離開他。
那深得入骨的執念與瘋狂,叫夜月渾身的寒毛一根根豎起,愛情啊,真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玩意。
“是,屬下這就去辦。”他快步離開主帳,將帝王的命令傳達下去。
深夜,數道黑影從皇城上方掠過,猶如鬼魅般,飛快涌入皇宮。
“有刺客!”在宮中暗處的護衛,察覺到這幫人的行蹤,當即大叫,縱身躍上高空,將刺客攔下,與之纏鬥。
漆黑一片的宮闈剎那間變得燈火通明,無數侍衛從四面八方圍攏,火把熊熊燃燒着,彷彿要將這黑夜照亮。
上官若愚聽到屋外動靜,急忙翻身下牀,裹着一件黑色披風,急匆匆,往騷亂傳來的地方快步跑去。
媽蛋!她倒要看看,敢闖來找死的人,是誰!
隱衛且戰且退,並未下殺手,宮中所有護衛通通齊聚御花園,沙千宸與杜梅,也同時趕來。
“弓箭手。”眼看宮中護衛無法與這幫刺客正面交鋒,他眸光微微一冷,“放箭!”
漫天羽箭從四周射來,隱衛揮舞着手中兵器,丁玲噹啷,將羽箭揮落在地上,竟是毫髮無損。
“再放!一個不留。”這些人,必定是南商國的探子!沒有必要留下活口。
沙千宸餘光瞥見匆忙趕來的上官若愚,腳下一個錯位,出現在她身側,握住她的手腕,將人護在身後。
他擔心,這些刺客的目的,是爲了前來將她擄走。
但隱衛卻未曾朝這邊靠來。
難道說他猜錯了?雋秀的眉峰微微擰緊,正當他尋死着,這些人真正的意圖時,太醫院上方,忽然竄起一束煙火的火光。
“撤。”隱衛在看見這煙火後,迅速撤離。
他們訓練有素,只一瞬,便消失在夜幕下,不見了蹤影。
“封鎖城門,全城搜捕亂黨行蹤。”沙千宸神色冰冷,狠聲說道。
這些人,真當他的皇宮,是自由出入的地方嗎?一而再再而三如入無人之境,當真放肆!熟可忍熟不能忍!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啦。”御花園內,死一般的寂靜,一道由遠及近的驚呼,打破了這凝重、詭秘的氛圍。
杜梅冷下臉,高聲呵斥:“大膽!皇上面前,說什麼不好?你是想詛咒皇上嗎?”
如此不吉利的話,怎能當着聖上的面說出口來?
那名侍衛跌跌撞撞從人羣中跑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帝王腳邊,“奴才並無此意,實在是……實在是情況緊急,奴才……”
他結結巴巴想要解釋。
杜梅哪兒容他狡辯?剛想命人把這名莽撞的侍衛拖下去,卻被帝王制止。
那雙柔如春風的黑眸,此刻只剩下濃濃漆黑,似深不見底的大海,“究竟有何事?”
“回皇上,雲家小公子就在方纔,被刺客從太醫院給擄走了!”侍衛大聲說道。
這話,猶如一顆巨石,拋入平靜的海面,瞬間掀起千層巨浪。
“什麼?”上官若愚眼前一黑,險些踉蹌着栽倒,她一個健步,將侍衛衣領揪住,硬是把人從地上舉了起來。
“O”周遭衆人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啊,公主看似嬌弱的身體裡,竟隱藏着這般可怕的力量!
他們悄然挪動步伐,想要遠離眼前這個暴力女人。
“說清楚,什麼叫人被擄走了?怎麼可能被擄走?太醫院不是有衆多侍衛嚴密保護嗎?”爲了雲陽旭的身體安危,太醫將其帶回宮後,便安置在太醫院內,好日夜照看。
誰能想到,好端端的一個嬰兒,竟會莫名其妙被人擄走?
沙千宸先是一驚,爾後,眸光忽閃,似猜到了什麼。
“奴才……奴才不敢說謊……真的是方纔那些刺客潛入太醫院……打暈太醫,將小公子給……給擄走了……”侍衛呼吸困難,臉上浮現一層脹紅,雙腿懸空被拎在半空中,各種難受,卻偏偏還不能掙扎。
五指一鬆,她當即扭頭,向太醫院狂奔。
她不信!爲什麼他們要擄走一個嬰兒?
但當她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太醫院,看見的是暈厥一地的太醫,找遍整座殿宇,也不見雲陽旭的身影,唯有一個精美的木搖籃牀,孤零零放置在廂房中。
雙手用力握緊,拳頭微微顫抖,憤怒、仇恨,這一刻,在她心裡,如海浪般翻涌。
“看來是真的,他們的目的,是爲了擄走孩子。”沙千宸低沉黯然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人去樓空的廂房,足夠證明,侍衛所說的是真的。
那些在御花園上方出現的刺客,分明是爲了拖延時間,吸引宮中守衛的注意,纔會讓同黨輕易得逞。
“草!”她氣得一拳砸在桌上,硬生生將木桌砸出一條裂痕來,木屑刺入手背,割開一道道細碎的傷口,“他究竟爲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殺了一個雲翼還不夠,還想將雲家人斬盡殺絕嗎?
“若愚,你先冷靜。”沙千宸擔憂的看着她顫抖的背脊,擡腳上前,“這事,不在任何人的預料中,朕會派人前去追捕,將孩子救回來。”
但他很清楚,想要從南宮無憂手裡搶人,太難,那人既然會派人前來將孩子擄走,必定會派高手沿途保護。
只是他這麼做,當真是爲了……
閃爍不停的黑眸定格在上官若愚身上,似驚,似憂。
“老孃等不了!那混蛋欺人太甚!”上官若愚根本沒辦法冷靜,她霍地轉身,咬牙道:“我要去前線!我要去見他!”
她沒辦法再等待,更沒辦法再看着事態繼續惡化下去。
“表哥,再等下去,我怕最後看見的,會是寶寶的屍體!小表舅他就剩這麼一顆獨苗,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寶寶出事。”她哽咽道,眼圈瞬間紅了。
她不是喜歡哭的人,但這些天來,她落的眼淚,比上輩子二十多年加在一起,還要多。
她不明白,那人到底意欲何爲,當真要把雲家血脈剷除,他才滿意,才高興嗎?
瘋子!那廝就是一徹頭徹尾的瘋子!
“罷了。”沙千宸幽幽嘆了口氣,“朕明日早朝,將會下旨,御駕親征,你……隨朕一道吧。”
深知這次攔,鐵定是攔不住,不若從了她的願望,帶她去前線,好歹有自己看着,理應不會出事。
“好,一言爲定。”上官若愚頓時破涕爲笑,但那笑,卻滿是濃濃的苦澀。
這一夜,她輾轉難眠,腦子裡嗡嗡嗡的,一團糟。
她在想,他的目的是什麼,當真如她猜想的那般?還是別有所圖?
第二日日出時分,帝王御駕親征,點兵五千,調動最後七萬兵馬,於皇城百里外的田園水鄉匯合。
黑色的汗血寶馬上,沙千宸一身銀色盔甲,溫文儒雅的氣質,多了幾分血性,多了幾分肅殺。
腰間佩戴一把長劍,輕掃過後方密密麻麻的五千騎兵,拔刀出鞘:“出發。”
上官若愚作爲他的隨從,一身輕裝,騎馬尾隨。
上官白和上官玲被她留在宮中,兩個小傢伙眼淚汪汪的站在臺階上,目送大軍緩緩離城而去。
“嚶嚶嚶,人家捨不得孃親,不想和孃親分開。”上官玲哭得淚眼婆娑,哽咽着。
“孃親是去辦正事!”上官白沉聲說道:“我們一同前去,會給孃親添亂的。”
雖然他心裡同樣在擔心着孃親的安危,但比起只知道哭泣的妹妹,他卻更像是懂事的大人。
即使心裡難過得要命,依舊強忍着,堅強的沒掉一滴眼淚。
“孃親會平安回來的,咱們要在這裡等着孃親。”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
大軍離開皇城,隊列壯大,氣勢洶洶,百姓們紛紛來到街頭送行,在心裡爲帝王祈禱,希望他能凱旋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