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瞳看了看自己帶着手套的手指,只覺得幾天沒有關注就變得修長了不少,雖說這種長大的方式未免太過莫名其妙,不過能夠擺脫肉乎乎的樣子,還是不錯的。“龍宮骨,左陽右陰,如果陽生於陰,才爲吉兆,來吧,讓我來看看你是否吉昌,至於那個老道士,索性就等上他一會兒,難不成他還真的以爲摸骨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我也好久沒有鞏固知識了,現在基本屬於生搬硬套的級別。”
對着屍骨摸了一會兒,剪瞳不由得感慨道:“這位夫人你真是好命啊,關係到人生大事的幾根骨頭,你摸起來全都是福相,不知道是個什麼人物。不過就算活着的時候再風光,你也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死後居然會被人搬到這裡吧,我也是無可奈何,本來不想給你摸骨的,哪裡想到這關就是這麼設定的呢!祖宗也是坑爹的,這門技術我們家族也不是必修課,他倒是想着能在這時候考上一考,附加題出的這麼難,還想不想讓人過關了?”
龍宮骨環繞在眼睛周圍的骨頭,向上攏起,大概表示此人十分聰明,八面玲瓏,大概無論活躍在哪裡都是個十分得寵的人物。這樣的命數實在讓人感慨良多,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一生順風順水豈是一般人可以求得的?剪瞳停了一會兒,好好的觀察了一下眼前的東西,鬱悶的說道:“夫人,你確定你不是把我的骨頭偷走了?我一直覺得世上沒有人比我更聰明,比我更好命,比我更尊貴,比我更活潑的!”
封閉的第七層除了剪瞳跟小白虎,沒有任何生物存在,所以也不會有人嘲笑剪瞳的自負,竟也由着她自顧自的接着說下去:“唉,雖然說你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不過說真的,你可以給我託夢,告訴我你相公你怎麼對待你的,你才能長得這麼有福氣,回頭我把小文好好訓練一下,就按照你家老爺的作風來。對了,想來除了夫君還有孩子的功效,最好育兒經你也給我傳達一下,長成你這樣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令堂是怎麼生出來的。”
說夠了之後,目光顯得散漫了許多,隨意的到處瞄了瞄之後,剪瞳很狗血的改了說辭,“那個,剛剛說託夢的事情,還是算了吧夫人,你的肋骨我真是不小心弄斷的!所以咱們還是相安無事好一些哈。哎呀你的這個命數,我們再討論一會兒……”
打了幾個噴嚏的上官文更是懷疑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從他快馬加鞭的趕回京城之後,這噴嚏就無論如何也斷不了,蘇木請了好幾個大夫過來,都說連個風寒都沒有,王爺身子健康的很。蘇木寬慰的時候,也說上兩句許是王妃想念您了,可這種話他也就當成一個安慰,他的這位王妃,根本就不是會牽腸掛肚的人。
他自然不會知道剪瞳在祭壇中的遭遇,更不要說她的今非昔比,若是能夠得知自己是被想念的一個,想來連偶爾的黯然神傷也會不復存在了。京城的局
勢越發嚴峻,三皇子修書幾封要他立刻回京協助,他只把描雲、朱揚跟路遙三個人扔在那裡等候剪瞳,便匆匆回京。
越發險惡的儲位之爭,有了他的介入自然更加複雜,白素一早就把給皇帝服用的藥物給了他,只是他還並沒決定到底如何處置手中的東西。太子怕是恨毒了自己吧,花了那麼多心思監視的人,居然還能成爲他的阻力。
“王爺,二皇子來了。”
“誰?”放下白瓷茶杯,上官文的沉思被蘇木打斷,乍一聽這個稱呼,他很是吃驚,畢竟這個人似是好些年都沒有出過自己的府邸。
“回王爺,是二皇子。”
蘇木話音剛落,就有人插話進來,捂着嘴咳了幾聲,病弱的聲音像是遊絲一般,“怎麼,這些年林兒少來走動,竟是皇叔也不認識了嗎?”
趕緊從圈椅上起了身,上官文親自把坐在輪椅上的人推進來,“你怎麼來了,這身子也是越發不好了。早前就聽人說過,若是沒有好好保養,腿疾還算是不打緊,只是身體怕是因爲缺少運動會被拖垮,我給你寫過多少書信,你竟偏偏挑着剪瞳不在的時候來,也不知是否是存心的。”
蒼白一笑,瘦弱的少年多年不曾行走,雙腿的肌肉已經萎縮得厲害,就算冬日穿着厚厚的衣服,還是可以看出他的單薄,“皇叔盛情,不過自古只有男大夫爲女子看病的,哪有女大夫爲男子看病的?父皇的情況特殊,這種於理不合的事情,林兒可是不敢做的。”
“蘇木,讓人加幾塊金絲炭來。”上官文常年習武,身子硬朗,就算是冬日,室內的溫度也無須太高,可上官林的情況就沒有那麼好,他有意提升室內的溫度也是爲了他着想的緣故。
上官林也不推脫,只淡笑着說一聲,“辛苦蘇管家,皇叔這裡的金絲炭本就不多,怕是還要爲我消耗不少。”
“卻也不見得,本王的面子雖說不大,日後情況好了,要一些金絲炭還是可以的,你今日先欠着,我讓蘇木給你記在賬上,回頭我跟你三弟要去。”相視而笑,他們自然都知道所謂的日後,自然是三皇子登位之後。
蘇木讓人給上官林上了茶,他只捧着暖手,卻沒有喝,“別看我躲在府中不出來,卻也知道一些事情,前些日子宋先給京城中的大儒寫過一封信,言辭懇切,義正言辭,說的頭頭是道,鞭辟入裡,我偶然得了一個抄本,看着也很是歡喜,只是覺得那文風爲何有點眼熟呢?小皇叔的文章很少有人讀過,多年來一直裝瘋賣傻,可與我倒有些私交,竟比三皇弟還要親厚一些。”
“什麼都瞞不過你,這樣也能被你挖出來,回頭我若是想跑,怕是也難了。”上官文倒是沒有否認,憑着他們的交情,就算是照實說了,上官林也不會出賣他。
“鳥獸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小皇
叔這是連後路都給自己準備好了嗎?”
“三皇子不是那樣的人,可我寧可枉做小人。林兒你可曾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天下落在一個明君的手中,因爲明君知道的太多了。想要做一個帝王,是很殘忍的事情,要對付的不僅僅是朝堂上的大臣,還有後宮的女人,甚至包括天下的百姓。曾經有人告訴我做正常人是很簡單的事情,可他們不知道對付那些不想讓你正常的人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如果我此刻煢煢孑立形影相弔,我是一定不會這般小心的,可我有剪瞳,只要有了在乎的人,註定就會畏首畏尾的。”
上官林坐在輪椅之上,擡着頭迷茫的看了上官文一眼,才說道:“皇叔的弦外之音未免太多了,林兒愚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讀不懂,還是不想懂了。虧得小皇叔比我還小上幾歲,沒想到說教起來竟是這樣厲害的人物。”
“你與蕭瀟何苦這樣?人生短短几十年,你過了這麼久還不曾看穿嗎?你們兩人的個性相似,折磨自己就是折磨對方,我幾次三番的勸你,皆是無功而返,後來剪瞳說任何一個大夫都無法去救一個根本就不想好起來的病人,我纔算是通悟了。”
詫異的挑了一下眉,上官林把冷掉的茶放在一邊,冬日總是冷的那麼快,再熱的茶一會兒就涼了,就像是他那顆心,只要想到那人便涼了。“市井流傳的都是詆譭王妃的話語,卻不想她也能說出來這樣的話語,可見販夫走卒所言,以訛傳訛居多。”
“如今的形勢越來越明朗,她還在問情齋幹什麼呢?倒不如回去守着你,你們這樣,我看着也難受。”
“小皇叔跟我從來都是你我相稱,就算是幾年不曾見面,也不會有改變,跟旁人怕是不會如此,可見知交與旁人不同。你或許說着我太過癡傻,命運我是從來都不信的,不過時間我卻信得很,塵埃落定,她不來,我不死,便這樣耗着吧,總有一切被證明的那一天。”
梅因要的不是平反,而是復仇,她像是一個奔赴戰場的將軍,或是一個重任在身的刺客,她要親手毀掉皇帝苦心經營的一切,唯有這樣纔會讓她覺得暢快淋漓,她的字典中沒有原諒,因此也從未考慮過有一種幸福叫做放棄,只要這江山還在皇帝或者皇帝所鍾愛的太子手中,她的計劃就不會停止。這些年前前後後,有多少人跟忠王的案子有關,就有多少人被弄得家破人亡,梅因竟是可以做到這樣無情的地步!
每每想起那個人,上官文總是會想到中秋的夜晚,那一對美麗的雕,那一個讓人心碎的眼神,心莫名的一痛,終是不願意看到他們二人走到如今的地步。“那日的傾城一舞,你未曾看到,委實有些可惜,中秋夜,本是打算叫你過來一同團圓的,後來想想也是算了。”
“卻也無妨,她在我眼中,就算不曾起舞,也一直是傾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