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外面現在是什麼時分,昏暗的牢房裡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好在馬六甲又被提出去了,顧懷琢磨着肯定是天明接近了正午。
他踹了踹靠着茅草睡得正香的巴爾思:“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想個辦法先出去。”
被踹醒的巴爾思聽見這話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腰間,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老婆本已經沒了,他甩了甩腦袋:“怎麼出去?”
“你跟我老實說,”顧懷舔了舔乾涸的嘴脣,牢房裡一夜沒送水越發堅定了他的猜測,“就外面那種巡視的獄卒,你能打幾個?”
巴爾思愣了愣,隨即臉上再次恢復蒙古騎兵的驕傲:“要是戰場,配合戰馬衝鋒,就這樣的漢兒兵...”
“我說的是現在,赤手空拳,”顧懷無情的打斷了他,“沒人問你的光輝歷史。”
“現在?”巴爾思一呆起來居然還有些憨厚:“現在怎麼打,這可是牢房。”
“所以說還是繡花枕頭不中用?我還以爲你這名字這麼霸氣,多少也算是個草原上的武林高手,衝起來攔不住的那種,”顧懷有些遺憾,“現在銀子沒了,人也不認識,想要出牢房到街上,只能越獄,昨晚過來的時候我看得清楚,咱們進的西城門到這裡沒多遠,路上就全是難民,只要咱們能逃出去,被圍城的定遠估計也沒多大的搜捕力度...”
“說誰呢?”巴爾思有些不樂意了,“進城到底要做什麼?”
“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顧懷很誠懇的湊近了些,“你就說有沒有信心衝出去就行了,當然是帶上我那種,畢竟我是個讀書人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他孃的那是什麼眼神?”
巴爾思的鄙夷絲毫沒有掩飾:“這裡少說也有十幾個獄卒,外面還有漢兒兵駐守,帶上你這麼個累贅,怎麼出得去?以前我獵狼都是獨來獨往,從來不習慣和人一起...”
“那就是認慫咯?”
巴爾思沉默了一下:“嗯。”
顧懷嘆了口氣,縮回去坐在了地上。
不行,摸不透這傢伙到底是真不行還是不想賣力。
說來也是,年輕人給他的命令只是讓他跟着自己,他連自己的真實目的都不知道,怎麼可能莫名其妙的去拼命?
反正沒人來管他們,顧懷還沒辦法亂跑,被關上幾天城破了他巴爾思又是一條好漢--顧懷急他可不急。
再說了顧懷可是害他傾家蕩產的罪魁禍首,巴爾思估計很樂意看到顧懷在年輕人面前倒黴。
一進城就倒了血黴,唯一的隊友還是個不賣力挺樂意背刺的傢伙,顧懷揉了揉眉心,真是...禍不單行。
放下對巴爾思的指望,顧懷正準備再忽悠幾句,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他閉上嘴看向牢房外面,一個官員打扮的人走在前頭,身後兩個獄卒正拖着渾身是傷的巴爾思朝着旁邊的牢房走過來。
也就在這時,兩邊的牢房響起了一陣求饒聲:
“大人,真是冤枉的啊!小人只是個送菜的,怎麼會偷了王老爺家的銀子?”
“草民家中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
“不跟着你們造反,就要人頭落地?我陳家三代才攢下的家業,也算是附近有名的義紳,你們不怕遭報應嗎?!”
求饒聲叫罵聲此起彼伏,好像那個官員的到來刺激到了囚犯們的神經。
官員的年紀看起來不大,連須都沒蓄,身上的官袍一看就不是元朝樣式,面對四周的嘈雜,他根本無動於衷,在看着獄卒把馬六甲扔進牢房後,他一板一眼的說道:“本官...奉蒲元帥之命,暫掌定遠刑律,馬隊正,如今民怨沸騰,帥府前有許多百姓聚衆請命尋你報仇,你可認罪?”
他的聲音讓四周的喧囂小了許多:“剛纔公堂之上,你一直沉默不語,也不認罪畫押,所以也別怪本官用刑,實在是要給元帥和百姓一個交代,如今到了牢房,也不妨和你說說實話,不管你認不認罪,明日午後,都是要公開用刑的,不妨就簽字畫押,也好讓義軍事後本着情分,將你妥善入殮。”
馬六甲猛然擡起頭,片刻後慘然一笑。
好一個情分,好一個公開...處刑。
他的笑聲迅速消失:“本官?如今城外還有元軍,你們就這麼急着做官發財?我只是奉了元帥的命令守衛城門,有什麼錯?百姓尋我報仇,是哪裡來的道理?!”
馬六甲勉強挺直了身體,語氣森寒:“也好,你們做的那些事情...也配得上稱義軍?今日一死,總好過和你們顛倒黑白,只爲私利!”
官員皺眉拂袖,轉身就走:“不可理喻!”
等到官員和獄卒再次消失,牢房裡的喧囂徹底冷清下來,顧懷動了動身子,有些若有所思。
起義軍封官,倒是沒出他的意料,畢竟這幫農民起義軍從來都是打仗不太行,實現階級跨越倒是很有動力。
讓他覺得有點意思的是其他的東西,比如這個牢房裡居然關了這麼多人,比如隔壁的馬六甲...聽起來好像還是個讀過書的。
一般起來造反的人,多半是活不下去了想找條活路,做事說話都透着股泥巴味道,像馬六甲這種守城門就敢爲了城門安全對百姓拔刀子,說話能語句通順有條有理的,確實有些特殊。
不過特殊之外還有點倒黴,好好的幹着活,突然就被賣了,莫名其妙就要挨刀子,起義軍做事,實在是顧頭不顧腚。
這些和顧懷倒是沒什麼關係,馬六甲說白了是個義軍士卒,顧懷現在是和元軍混飯吃的,真要說起來兩個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之所以對馬六甲產生興趣,是因爲突然有了個想法。
不過這就得看馬六甲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而且得看某個憨貨肯不肯出力把他揹出去。
顧懷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茅草上又開始打呼的巴爾思,嘴角浮起了一絲笑。
“醒醒,來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