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下來,兩邊的人都沉默了。
跟着顧懷來的親衛有些茫然,咱們不就是來搶的嗎?
而陳栻的反應就明顯是個生意人,在愣了片刻後,他的臉上迅速浮現了真誠的微笑:“是草民唐突了,還請大人恕罪!”
輕拂衣袖,重新坐下,端的是行雲流水寫意瀟灑,一旁的美婦人見夫君如此作態,也心安了許多。
“陳家堡是做生意的,這我知道,就是不清楚到底做的什麼生意,還得請陳堡主解惑。”
陳栻猶豫了一下,有心想要搪塞兩句,但看到顧懷年輕的面容和誠懇的眼神,他還是實話實說:“什麼都做,前些年還安生的時候,陳家堡還是個小村子,草民是祖上就遷到此地的,世代務農,直到官道改道,才讓草民覓着了機會,讓陳家堡能賺賺辛苦錢。”
他閉目細數:“絲綢,乾貨,皮毛,陳家堡的商隊都有在運,北邊有大莊在收,陳家堡也不過南方送貨的其中一支,除了和大莊的東家有些私交之外實在上不得檯面,倒是讓大人見笑了。”
顧懷沒有介意陳栻隱隱的威脅,這個年代能收得起這些東西的大莊,肯定是極有勢力的,陳家堡能搭上這條線,還能安生這麼些年,肯定不是任人拿捏的角色,能在之前片刻就定下送他二十匹馬,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所以顧懷也沒有再吊胃口:“陳家堡有沒有做香料生意?”
“自然是有的,南方香料供不應求,雖然比不過西域那邊傳過來的,也極受北方貴人喜愛,”陳栻怔了怔,忽然有些驚喜:“大人莫非手上有香料貨源?”
“談不上談不上,只是有個法子能做出香料來。”
陳栻有些失望:“這樣啊...不過大人有些想岔了,香料還是天然的好,前些年就聽說有人能用便宜材料做香料,不過貴人們很是鄙夷...”
顧懷擺了擺手:“這個香料,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假如有這麼一種東西,一滴就可以香味不散繞身三日,極易揮發只留肌膚清爽,而且原料極易獲得,香味更是清新自然只取植物原香,貴人們會不會喜歡?”
陳栻愣了愣,失笑道:“大人說笑了,即使是最珍貴的沉香,也不過點燃後餘香一日,而且價格高昂,若真是有大人說的這種香料,西域的那些蕃商可能就得罵娘了。”
“有市場就行,既然口說無憑...”顧懷笑了笑,“可有紙筆?做個工具,就地取材,做一份就知道了。”
......
“兩個大甕,一罈烈酒,花園摘的桃花...都齊了,大人。”陳栻的臉色有些古怪。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些東西跟香料有什麼關係。
幾個下人把東西搬進了議事堂,顧懷在寫字的間隙擡起頭看了一眼兩個大甕,略有些皺眉:“形狀不太行...不過還湊合,和尚,祝七!”
“在!”光頭和尚和魁梧大漢站了出來。
“生火,把大甕架上去,把小一些的甕放大甕裡頭,裡面加烈酒,再把整個甕封好,”顧懷繼續低頭寫字,“接一根管子出來,用罈子接着,等到酒熬幹了,再加桃花和水,重新來一遍。”
“明白!”
於是在顧懷的命令下,陳家堡的議事堂出現了詭異的一幕,兩個漢子滿頭大汗地生火煮酒,火光映得此間主人陳栻的臉忽明忽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顧懷則好像完全沒注意這邊,繼續奮筆疾書。
等到完成顧懷的命令,一向饞酒的祝七已經心疼得不行,原本一罈子的烈酒生生被熬幹了,從那管子裡滴出來的酒液,居然才一小壇底。
不過也就是這一小瓶,居然讓整個議事堂都飄起了讓人有些上頭的酒香。
而等到桃花和水熬製的液體從管子裡出來的時候,陳栻身邊的美婦人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太香了,好像置身桃花林。
“混在一起,”顧懷放下筆,拿起紙吹了吹,“搖晃幾下,用小瓷瓶裝起來,在桌子上放一會兒。”
靜念和祝七連忙照做,直到顧懷確定小瓷瓶裡的酒精還有植物精油完全混合後,他才向着陳栻伸手虛引:“陳堡主,試一試。”
隨即他就笑道:“也可以讓夫人試一試,香料這種東西...還是女子更爲喜歡。”
美婦人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陳栻,陳栻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美婦人修長的手指擰開了軟木塞,一股清雅的香味瞬間傳了出來,並且隨着空氣擴散到了整個議事堂。
她輕輕傾倒瓷瓶,一小滴液體遞到了手背上,慢慢消失不見,只留下肌膚上的清爽感覺,好像剛剛沐浴完,正在山頭吹着春風。
桃花香環繞身旁,美婦人的眼神都有了些迷離。
而一旁的陳栻則是死死的盯着瓷瓶,目不轉睛。
顧懷打破了這份沉默:“如果夫人在鋪子裡看見這瓶香料,會出價幾何?五兩會買嗎?”
美婦人堅定的點了點頭。
“十兩?”
還是點頭。
“十五兩,二十兩?”顧懷臉上的微笑一直沒變,“那真是太好了,因爲不管天下再怎麼亂,永遠也不會差夫人這樣的有錢人。”
他轉向呼吸都粗重了的陳栻:“怎麼做,我教了,原料很好找,遍地都是,升級的法子本官也寫了,無非就是改進蒸餾器,將花瓣晾乾之類的,這張紙值多少錢,陳堡主心中有沒有數?”
陳栻的喉頭聳動了一下,視線慢慢轉移到了顧懷手中那張薄薄的紙上。
“所以本官要的真的不多,眼下這些東西,買不到這張紙,陳堡主想必也明白,畢竟這可是能讓陳家脫胎換骨的機會,”顧懷鬆開手,那張紙慢慢落到桌子上,“至於陳家堡能不能吃下,我管不着,就算流出去也不心疼,陳家堡以後要付出的東西到時候還願不願意給,我也不願意去想,反正我要是沒死在戰場上,估計陳家堡也不會賴賬。”
顧懷的聲音如同鬼神的低語,微笑也帶着股誘惑味道:“陳堡主,想清楚些。”
過了片刻,陳栻才慢慢朝着顧懷走近,聲音乾澀如同刀劍相交:“這...是什麼東西?”
顧懷的笑容更加和煦了:“我叫它...”
“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