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一兩銀子？！”小侍女的聲音有些尖利，“怎麼不去搶？”
差點沒能進門的顧懷摸了摸鼻子：“看她說的那麼好，沒忍住。”
“那也太貴了！”小侍女氣鼓鼓的看着桌子上的胭脂，“一兩銀子夠我們用一個月了！”
“先打開看看吧，萬一還湊合呢？”顧懷嘆了口氣，“以前在那小縣城看見那些街上的女孩子化了妝你就有些走神，以爲我看不出來？現在好歹也算安定了，買盒胭脂怎麼了？”
他咬了一口黃瓜：“化個妝看看。”
小侍女一把搶過顧懷手裡的黃瓜：“要做菜呢，街上都沒什麼賣菜的，好不容易纔買到兩根黃瓜。”
說話還是有些帶氣，但小侍女的視線一直沒離開桌上的那個小盒子。
猶豫了半晌，小侍女還是伸出了手，拿起那盒小小的胭脂扣，先看了看上面的花鳥圖案，然後才慢慢扭開，淺粉色如同凝脂一般的胭脂就顯露出來。
小侍女的眼睛裡閃過絲歡喜，她伸出手想摸一摸，可片刻後就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還在做飯，慌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這才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蹭了一點，舉到眼前仔細的看着。
顧懷看着她把那點胭脂抹到臉頰上，朝着自己露出個甜甜的笑容，不由有些心酸。
還真是...窮怕了，小侍女就沒用過胭脂，看看這妝畫的，還不如不畫。
他嘆了口氣：“收起來吧，先吃飯。”
......
一碗黃瓜湯，一碟拍黃瓜，一頓晚飯一菜一湯，擦去灰塵顯露出歲月模樣的桌子旁坐了一主一僕，一頓簡單的晚飯開始了。
看着桌上的菜，顧懷有些惱了：“還真是兩根黃瓜就湊合一頓了？”
“我在城西逛了一圈，根本就沒賣菜的呢，”小侍女搖搖頭，往顧懷碗裡挑了筷子黃瓜，又扒了口飯：“明天再看看。”
顧懷一驚：“你就這麼出門了？”
“蒙了臉的。”
“那就好那就好，”顧懷鬆了口氣，“眼下破事有點多，可千萬別再出什麼事。”
小侍女咬着筷子：“軍營咋樣？”
“還能咋樣？”顧懷臉上露出冷笑，“我今天還以爲進了土匪窩子。”
他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兵不行可以練，搞搞思想建設練練個人武藝總歸是能拉出去用，但武器甲冑戰馬軍械這個就沒辦法，上頭不給，一百來個人上了戰場就是炮灰。”
小侍女含着筷子說話有些含糊不清：“真的還要去濠州城？”
“估計也就這個月或者下個月，朝廷不會讓濠州城蹦躂太久，不然其他想造反的人看到了怎麼想？反正濠州城都能守住，他們不也可以試一試？”
小侍女憂心忡忡：“你之前不是說濠州城肯定能守住？”
“讓你別聽那些平民百姓胡說八道，這次造反和以前不一樣，”顧懷扒了口飯，“以前造反，剛起兵朝廷就派兵鎮壓了，這次造反，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他撓撓額頭：“差不多得有個十多年。”
“那麼長？”
“改天換地只用了十幾年，真不算長。”
“顧懷你現在是官兵誒，你以前不是說...”
“反派就反派吧，反正這個時代的主角也只能有一個，現在就在濠州城裡，我當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諜子也不錯。”
“你說這種人下場往往都不怎麼好。”
顧懷端着碗愣住了，片刻後他就有些煩惱，小侍女的記性總在這種不必要的時候表現得特別好，最關鍵的是讓他想起了某些以前看過的小說和電影。
“間諜這種東西...有個人操守和道德情操纔會死無全屍，”顧懷義正詞嚴，“我像是那種人？”
小侍女嚴肅的搖了搖頭。
顧懷滯了滯，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悲哀，匆匆扒完了飯便準備出門。
“你去哪兒？”
“去趟縣衙，”顧懷擡頭看了看天色，“你把門關好...我要去找個冤大頭。”
......
“喲，蒲大人，別來無恙別來無恙。”
“啊，這不是顧百戶嗎，怎麼不在軍營，還有時間來找爲兄？”
顧懷笑容不減：“剛從軍營回來，閒來無事，便想着來看看蒲大人。”
換了一身官袍，正在縣衙辦公的蒲萬里微微一笑：“原來如此，說起來爲兄能出任縣丞，也是託了顧百戶的福，還請隨爲兄去後堂坐坐。”
瞥了一眼蒲萬里的背影，顧懷不住的感嘆，之前一口一個在下，現在直接自稱爲兄，蒲萬里的心態轉變倒是挺快的。
到了縣衙的後堂，蒲萬里自己坐了首位，伸手虛引邀顧懷坐下，一個女子轉出竹簾，送上了茶。
顧懷道謝一句，開口詢問：“這位是...嫂夫人？”
這話一出口，那女子臉上掠過些不自然，匆匆告退，坐在另一邊的蒲萬里卻很自然的拿起茶杯，若無其事開口：“這是我小娘。”
他頓了頓：“現在也是我的二夫人。”
顧懷心想你們玩的挺變態啊，也不知道蒲良俊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想。
不過顧懷也有些詫異，蒲萬里這大孝子動手弄死他爹的時候，顧懷就瞭解了他的一些性格特徵，但沒想到蒲萬里居然是這麼個敢作敢當的貨色。
不僅把自己爹剛納的夫人佔爲己有，還敢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樣一來顧懷原本的盤算就算落空了，他端起茶杯，有些失望。
本來想着蒲萬里當了官，自然要愛惜羽毛講究個官聲，宰了自家老爹上位這種事情終究不能傳出去，作爲當初這一幕的親眼見證者和推動者，顧懷總覺得自己能在其中撈點好處。
不是真金白銀，而是甲冑武器。
蒲萬里好歹是個縣丞，這點權力他肯定是有的，但現在這麼一看，自己小娘都能納成二夫人，還怕這些事情傳出去？
顧懷撥弄了一下茶杯，心中感嘆不已，這真是活明白了，知道這個世道有權力纔是唯一靠譜的，至於名聲和良心...有個屁用？
坦坦蕩蕩有什麼不好？
他想了想：“定遠設立千戶所，下官忝爲一百戶，今日前來拜訪，自然是想走動走動，免得生疏。”
“爲兄自然知道，近日還在爲了駐軍軍費發愁，”蒲萬里笑了笑，“不過顧百戶這般念舊情，倒是讓爲兄有些寬慰。”
“下官倒是遇到些麻煩，”顧懷打蛇隨棍上，“軍中甲冑武器限量配給，大概是下官去得晚了些，發到下官的百戶所就沒了，現在是一羣大頭兵還穿着之前叛軍的衣服，實在太不像樣，所以也想着來見見蒲大人，能不能接濟下官一把。”
蒲萬里拿起茶杯，擋住下半張臉：“這軍所事宜不歸縣衙管轄啊...”
顧懷等的就是這句話，知道蒲萬里不要臉之後，本就是說出口試一試，看到被回絕，他當即就準備起身告辭。
跟這種大孝子還有什麼好談的？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都。
“...但也不是沒有辦法。”
顧懷起身的動作頓住了。
他對上蒲萬里意味深長的眼神，片刻後笑了起來：“蒲兄真是...雪中送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