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的升起代表着新一天的開始,這對於山腳下的小鎮來說同樣如此,遠離官道帶來的除了商業的不便利,還有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
大概是西山的存在改變了地貌,而地貌的改變又讓山陽的這一面適宜耕種,所以小鎮上的居民大都務農,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是,這裡的佃戶耕田不是爲自己而耕的,基本都是鎮上那幾個員外老爺的長工,這也是元代地方土地兼併的通常情況之一,所幸地主們還是懂些道理,知道對待長工可以苛刻,可以盤剝,但絕不至於讓長工活不下去,不然來年的地就沒人耕了。
就在這樣畸形的社會形態下,小鎮慢慢形成,名字也極爲隨意,叫山陽鎮,這樣的一個小鎮,對於偶爾出現的生面孔自然是極爲好奇且警惕的,所以在今天一早鎮子裡出現了很多生面孔後,百姓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又要出事。
他們實在是怕了。
就算現在外面是再怎樣的亂世,對於這樣遠離是非的小鎮,百姓們多少還是習慣了安生日子的,爲非作歹的那些事情好像都存在在偶爾路過來演戲的戲班臺本上,所以在親眼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里正被幾個歹人騎着馬活生生拖死在長街上後,現在的小鎮簡直是人人自危,嚇唬孩子的話都變成了“再不聽話歹人就要把你抓上山了!”
而且這些生面孔的行爲也頗詭異,總是出現在各個偏僻的巷弄,遇見面善的,還總是湊上來神秘兮兮的問起那天歹人們行兇的細節,聽到歹人們逃跑方向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
小鎮上唯一的一座茶樓,坐在二樓的顧懷嘆了口氣,看向對面的巴爾思:“你就找了這幫人?”
大老粗喝茶,從來都是一口悶,悶完了還覺得不過癮就要去拿茶壺,巴爾思就着茶壺猛灌了幾口,這才說道:“這幾個以前都是偷兒,聽他們自己說,踩點翻牆找人的事情他們拿手,我這才讓他們上的,怎麼了?”
“先不提咱們百戶所到底是有多人才濟濟,連樑上君子都能湊出來快十個,”顧懷看向窗外,“就看看他們這副樣子...真的是偷慣了做事不能光明正大?這模樣和把‘別有用心’四個字寫在腦門上有什麼區別?”
“這次回定遠一定要讓百戶所裡的士卒填個技能表,”顧懷放下茶杯,“看看還有些什麼驚喜。”
“那...讓他們撤回來?”
“晚了,鎮子上的眼線肯定收到了風聲。”
“那咋整?要是他們跑了怎麼辦?”
“不打草怎麼驚蛇?”顧懷擺擺手,“就這樣吧,反正也沒指望能直接找到他們安排在山下的人,畢竟那些人也沒那麼...”
話音剛落,急促的馬蹄聲就從長街盡頭奔涌而至,坐在窗口的顧懷才轉過頭,就對上了馬上一個騎士的眼神。
那人的面相頗爲奇特,額頭下巴凸出,臉龐深陷,但眼睛又極爲有神,最重要的是,就這般奇特的面相,和五官一組,居然還有幾分和諧。
顧懷愣了愣,失笑道:“這真是像極了獨門兵器月牙...”
然而這“鏟”字餘音卻怎麼也沒說出口,顧懷一下子失了神。
月牙鏟...月牙鏟?
等等。
他猛的站起身:“別找了,派人跟上去!”
......
“重八,元軍圍城圍那麼緊,大帥幹嘛還要派咱們出來?”
越過長街,到了客棧,翻身下馬的年輕人對着領頭的騎士詢問道。
另一個年輕人也開口:“就是,重八,這種時候大帥不留咱們在身邊,派咱們出來找人幹嘛?什麼人那麼重要?”
領頭的騎士看起來年歲不大,但身上頗有英武氣,從其他人的反應也能看出來,他分明是主事人:“大帥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咱們是親衛,大帥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問太多反而不好。”
他將馬繮遞給出門的小二:“開一間房,好生餵馬,賞錢少不了。”
小二接過馬繮愣了愣:“客官你們這麼多人...就開一間房?”
“勿要多話,我且問你,前些天是不是來過一些潰兵到鎮上?”
“潰兵?”小二又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客官你說的是那些歹人啊?”
他的眼神警惕起來:“莫非客官識得那些歹人?”
“歹人?”騎士也愣了,可看小二的反應又不似作假,他只好按下疑惑:“我等可不認識什麼歹人,都是清清白白出身。”
“那就好...能否看一下客官的路引?”
騎士伸手入懷作勢欲掏:“可是有幾百人?”
“是,都騎着馬,強闖進鎮子的,可嚇人了。”
“這裡是叫山陽鎮沒錯吧?”
“是...客官你掏這麼久還沒找到?”
騎士將視線投向那座大山:“那這山就是西山?”
小二有了些不耐煩,一旁的幾個年輕人卻幾乎同時把手放到了佩着的刀上。
“...是西山。”
騎士將手從懷中掏出來,空空如也:“沒在身上,勞煩先餵馬,再送些吃食,等進了客棧我在包袱裡找找。”
“得咧,客官裡邊兒請。”
路引看不看終究是小事,他是個小二又不是官差,這幾人形跡可疑人人帶刀又怎麼樣?拆了客棧倒黴的是掌櫃又不是他一個店小二...
識時務的小二是牽着馬去餵了,但騎士身後的年輕人卻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他湊上前低聲說道:“重八,不對勁,有人跟着。”
“幾個人?”
“兩個,進了那邊巷子。”
“是不是官差?”
“不清楚,是半道綴上的,面孔之前沒見過。”
“別聲張,”騎士當先走向客棧:“先吃東西,再休息一會兒,等馬餵了就出發,小四你在門口守着,等會兒換班。”
他擡頭看向客棧的招牌:“地方找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把事辦完,咱們就回濠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