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
“大人，絕對錯不了！那幾人都進了客棧，標下趁掌櫃打酒的時候看了，那登記的冊子上頭名字是朱重八！”
聽到這個名字，茶樓二樓的顧懷重新在椅子上坐定，長長地出了口氣。
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巧的事？
“這名字怎麼了？”對面的巴爾思有些不理解顧懷的奇怪舉動，“難道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顧懷緩緩搖頭：“不是。”
以前看明史，看見史書上對於朱老哥相貌的描寫，顧懷還覺得是在瞎掰，哪兒會有長得這麼奇怪的人？但今天他確確實實看見了，也因爲這獨一份的相貌，讓他意識到自己遇見了誰。
本來應該在濠州城的朱老哥，爲什麼會跑到西山山腳來？
顧懷摩挲着茶杯，有些出神。
濠州起義軍...定遠起義軍...山陽鎮...
他停下了動作：“把外面的人撤回來。”
“啊？”
“不要再找眼線了，所有人撤回來，盯緊客棧，”顧懷喝完茶起身，“一隻蒼蠅也不能飛出去！”
巴爾思越發不解：“你到底想做什麼？”
“順藤摸瓜。”
“我不同...”
“你給我記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顧懷猛的轉身，臉上居然有些猙獰：“軍隊裡只有一個頭！有了命令，就去執行！”
巴爾思滯了滯，臉色青紅交加，最後還是忍了下來，一言不發地搶在顧懷前頭出了門。
珠簾晃動，聲音清脆，顧懷嘆了口氣，收斂了因爲日思夜想的朱老哥出現引發的情緒波動。
“早點說破...也好。”
“安身立命之本，容不下第二個聲音...抱歉了，巴爾思。”
......
正午時分，高照的太陽讓山陽鎮外巡邏的民兵隊放鬆了些警惕，想想也是，哪個不開眼的歹人會選在這種時候進鎮子？前兩次歹人作亂都是在夜裡，所以白天他們理所當然地放低了盤查的力度。
而這也就讓落魄文士和隊正帶着幾個人成功地摸到了鎮子裡面。
“我們到底要做什麼？前些天我可是露了臉的，鎮子裡現在全是佈告！”
落魄文士整理了一下自己越發皺的長衫：“有人來了鎮子，咱們得去接一接。”
“誰？”
“濠州城那邊的人。”
隊正明白過來，猛然大喜：“是將軍他...”
落魄文士面無表情地一瞪，隊正立馬放低了聲音：“幹嘛不讓他們直接上山？”
“能參加義軍的，有幾個好東西？”落魄文士冷笑一聲，“你吃我，我吃你，人多了纔是義軍，纔有本錢！咱們現在就幾百個人，要是連老底都漏了，誰知道濠州城那邊會不會黑吃黑？”
“還是將軍和軍師想得透徹，”隊正感嘆一聲，“我還以爲進了義軍就是兄弟。”
“從第一次起義之後也有幾年了，這幾年同爲義軍背後捅刀子的事情難道少？就說這一次...”落魄文士咬了咬牙，“要不是濠州城和北邊咬死了不增援，定遠怎麼會這麼簡單就被破掉？”
他看了眼定遠的方向：“還有那個吃裡爬外的小兔崽子...我當初就跟元帥說過，心性不正，必爲大禍！”
隊正擺擺手讓手底下幾個士卒退遠了些：“咱們跟着大帥也幾年了，之前還沒起兵那會兒，我就看那小崽子不順眼，讀了些書就不認識自己是誰了？造反前滿口仁義道德，他殺他爹的時候...”
“你這張嘴是真的應該縫上，”落魄文士停下腳步，回頭認真說道，“你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讀書人？”
“我沒...”
“天下大亂，秩序重定，提着把刀遇着個讀書人，你想殺就能殺，但打過了仗，還不是需要讀書人安天下？你是什麼東西，一介莽夫，大字不識半個，也敢當着我的面說這種話？”
隊正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深知眼前落魄文士在將軍心中的地位，饒是握緊了刀柄，也不敢頂撞半句，只能連連道罪。
發了一通無名火，眼見巷子要走到頭了，落魄文士這才按下脾氣：“接到了人，帶他們到半山腰，之前埋那些弟兄那兒，然後就等將軍的消息，不要把咱們現在的落腳位置說漏了嘴！”
“明白！”隊正點了點頭，“咱們上哪兒接人？”
......
“重八，咱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耐心些，地方應該沒錯，再等一會兒。”
“這都兩個時辰了，也不見有人搭話，他們是不是壓根沒來？”
“河邊木橋...應該就是這兒，”樹蔭下的朱重八望着前方那條河，“這鎮子這麼小，肯定錯不了。”
一個年輕人指了指旁邊二樓的鶯鶯燕燕：“反正都是等...咱們進去等怎麼樣？”
朱重八順着年輕人指的方向看去，一愣之後笑罵道：“胡鬧！替大帥辦事，你居然想進青樓？也不怕回去大帥軍法伺候。”
“重八大哥不說，兄弟們不說，誰知道？”年輕人搓了搓手：“之前聽軍中的兄弟們說，女子滋味最是銷魂，只要嚐了就戒不掉，我可是一直沒進去過窯子，也想嚐嚐是什麼滋味...”
朱重八哭笑不得：“等到事辦完了，回了濠州城，等圍城解了你想怎麼去青樓都行，現在就熄了這念頭，別節外生枝。”
“誰知道圍城啥時候能解啊？城外的官兵越來越多了，軍中還有人說...”
“住口！”朱重八喝了一聲，“要是在濠州城裡，動搖軍心，現在就可以斬了你！”
年輕人被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臉色煞白。
“自家兄弟抱怨無妨，切記不要在城裡這麼說，”朱重八臉色嚴肅，“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稟告了大帥，小心把命丟了。”
年輕人心服口服：“記下了，大哥。”
自從成了濠州城元帥郭子興的親兵，朱重八是很稱職而且很有上進心的，他不像其他的士卒，既不貪財，也不好色，而且之前還自學過一些字，堪稱有勇有謀，大家都很服他。
也難怪他能成爲帶隊出濠州城執行任務的親兵了。
“好了，自家兄弟，不必如此生分，”朱重八拍拍他的肩膀，將目光重新投向橋上，“既然來了，再等兩個時辰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