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密林,陷坑,種種因素阻礙了叛軍們對官兵的追殺,尤其是士卒散亂導致軍令不暢,使整個密林裡的叛軍完全進入了自行提着武器到處尋摸的處境。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第一批叛軍已經成功越過密集的陷坑羣,走到了埋伏的民兵身前。
如果仔細去看,還能看到那些落單的叛軍士卒身邊,有那麼幾個臉上掛着忐忑不安神情的民兵,藏在黑暗裡靜靜的等候着。
顧懷接過獵戶遞過的哨子,用力吹響了尖銳的哨音。
平時用作獵戶山中聯繫的哨音,此時儼然成了發起攻擊的號角,不知道被鄭教頭許諾了什麼彷彿打了雞血一般的民兵們,從黑暗的密林各個角落衝了出來,拿起武器毫不畏懼地殺向那些甲冑齊全修煉有素的叛軍親衛。
密林中的慘叫聲一下子密集起來。
作爲指揮官,顧懷在吹響哨音後就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只能看天意。
不管是選在夜間偷襲,還是挖坑設伏,都只是爲了增加一些勝算,本質上幾百人的戰鬥其實只是小打小鬧,但架不住顧懷這邊的士卒素質實在讓人絕望,而偏偏這一仗又是必須打的--他需要爲了之後的濠州城一行武裝起自己的士卒。
所以他現在還能做什麼呢?這不是行軍打仗,頂多算是官兵剿匪,現在林密夜黑,軍令無法傳達下去,戰場形勢也沒有傳令兵通報,更沒有什麼軍旗可以讓顧懷準確判斷敵我的兵力削減。
他只能拔出手裡的劍,像一個普通的士卒一樣,狠狠地撲向前方一個落單的士卒。
劍隨風起,沒有學過任何劍術的顧懷顯然是把劍當成了刀用,朝着士卒甲冑外的脖子劈砍下去,而聽到聲響匆匆回頭的士卒也沒有示弱,反應極爲迅速地用刀格下這一擊。
刀劍相交,即使劍是好劍,也沒辦法比過長柄大刀的力道,顧懷只感覺自己虎口一震,劍都快要脫手,來不及細想一腳直踹士卒胸口。
片刻之後他就後悔了,因爲士卒身上的甲冑格擋了大部分衝擊力,反倒是他自己腳下失衡,往後一倒。
士卒舉起手中的刀,臉上浮起些獰笑,面對這送上門的人頭,不拿...白不拿。
電光石火之間,顧懷抓起塵土扔了士卒滿頭滿臉,趁其不備,一劍戳向他的喉嚨。
血花濺射,正當顧懷鬆了口氣,一旁卻突然又閃出一把刀來,朝着顧懷當頭劈下。
顧懷只能揮劍抵擋,但刀光還沒到,從黑暗裡顯露身形的士卒卻猛然一抽,臉上出現一隻羽箭,然後緩緩軟倒在地。
那個獵戶手中的弓弦都在顫動。
“大人,您沒事吧?”
“沒事,”顧懷鬆了口氣,隨即苦笑一聲,“還真是差點陰溝裡翻了船。”
他任由獵戶把自己扶起,聽着林間的喊殺聲,有些出神:“以前爲了融入時代,一直在讀書,想做個書生,但現在看來,怕還是得練練劍了...”
“大人,您說什麼?”
“沒什麼,”顧懷回神,搖了搖頭,“既然使得好弓,就藏在暗處多射殺兩個叛軍吧,時候也差不多了,吹哨子,讓民兵全部壓上去!”
“是!”
......
隨着民兵的出現,進入密林的叛軍士卒很快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即使甲冑齊全,也架不住民兵圍攻,而且民兵還是以逸待勞,在戰事重新掀起的同時,先行追出寨子的士卒就遭到了重創。
而民兵也按照鄭教頭轉達的軍令,在“以多打少、暗處偷襲”的原則下將這些士卒分割開,沒有讓其聚在一起,漸漸的,民兵的包圍圈已經逼近了李將軍和幾個隊正所在的大部隊。
按着目前的情況,根本沒辦法統計戰損,本想身先士卒結果吃了個暗虧的顧懷收攏了官兵,明知有人跑不見了也沒辦法去找,只能硬着頭皮開始發起對叛軍的總攻。
於是在林中的陷坑一帶,密集的火把驅散了夜色,兩方的士卒終於開始了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對攻。
首先接觸到叛軍的是民兵,和之前的偷襲屢屢得手不同,結成陣形的叛軍抽出刀子,佔住位置,動作齊整,見到民兵接近,一同揮刀,瞬間便要了數人性命。
這一幕看得後面的民兵亡魂皆冒,心想剛纔的叛軍士卒哪怕穿着甲冑,但一個個落單了被長矛一戳,大刀一格就乖乖交代,怎麼這些叛軍這麼猛?
這下子轉身想跑的老毛病又犯了,民兵們把鄭教頭的許諾拋到腦後,打順風仗時乾脆利落爽快得緊,但當意識到對面的叛軍不是廢物並且可能隨時要了他們命的時候,連戰場都沒上過的民兵們紛紛開始退縮。
然而顧懷已經帶着官兵到了他們身後,見到這些民兵想跑,他也顧不得優柔寡斷,直接讓官兵當起了督戰隊。
“畏戰怯逃者,殺無赦!今日一戰,只許往前,不準後退!”
砍了幾個民兵,剩下的人肉眼可見的停下腳步,他們的臉上浮現絕望,前面是刀子,後面也是刀子,今晚該怎麼活下來?
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鄭教頭也見機開口:“兄弟們,都往前衝啊!顧大人說了,只要殺了對面這些歹人,他們帶的金銀財寶都是咱們山陽鎮的!只要打贏了,回家就買宅子,娶娘們!”
大概是絕境帶給人勇氣,再加上鄭教頭的慫恿和金銀財寶的誘惑,民兵們吞了吞唾沫,乾脆一個個重新舉起了刀,嘶吼着衝向叛軍。
一個個人死去,一支支火把續上,這個夜漫長得好像永遠不會亮,等到民兵都已經無法再形成包圍圈,顧懷果斷讓官兵繼續頂上去。
廝殺聲響徹林間,顧懷的臉已經麻木了,他手一直握着劍柄,已經準備好了等人死光就自己上。
看來還是想得太樂觀了一些,正規軍和雜牌軍之間的戰鬥力差距...還是太大了。
自己這邊的人死得差不多了,對面呢?對面還有多少?爲什麼好像一點都沒見少?
難道就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顧懷拔劍出鞘,深吸口氣,準備親自上場鼓舞氣勢。
一旁的林子裡卻突然響起了喊殺聲。
廝殺聲勢同時一滯,兩邊的人同時看了過去,好奇這是哪邊的人。
肩上還在飆血的巴爾思從林間衝出,身後跟着之前跑散的官兵,惡狠狠地撲向叛軍。
局勢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