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啊,這起義軍居然還搞過思想建設,錢都不收?”
顧懷鬱悶的撓了撓頭,轉向一邊的巴爾思:“再看看你們,他孃的直接上手搶,堂堂官兵居然還沒有起義軍軍紀好,你說這事上哪兒說理去。”
巴爾思高大的身材在一堆暫時被看管起來的難民中很是顯眼,他壓低聲音甕聲甕氣:“你怎麼知道我帶着銀子?”
“一個大老爺們換個衣服還要進帳子,你以爲你是誰?黃花閨女?”顧懷動了動腳,“再說了,你丫是不是傻,帶銀子就帶銀子你帶着銅錢做什麼,走起路來哐當響。”
巴爾思這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一想到今天先是莫名其妙給漢人打下手進定遠這個鬼地方,然後存了半年的老婆本又莫名其妙的沒了,他就一陣窩火,可正如顧懷所說,他元人的身份實在太敏感,要是鬧起來,說不定顧懷都沒事他就得先被這些起義軍給剝了皮。
他只能湊近了些:“那銀子怎麼辦?他們不收也沒說要還...”
“你這脾氣怎麼跟我家那個一樣,什麼時候了還想銀子呢?”顧懷雙手插袖蹲着跟個老農似的,“都是要錢不要命的貨色...”
“他們不還怎麼還把我們抓起來了?”
“說是要充公,還說我們居心叵測,試圖矇混進城,再加上你這張臉,懷疑我們是元軍奸細,要押進大獄等待問審。”
巴爾思一聽就急了,這不是樣樣都說對了?
他推了一把顧懷:“還不想辦法?怎麼剛進城就...”
“閉嘴。”顧懷眼疾嘴快打斷了他的話,往一旁示意了一下。
燈火通明的城門口,除了排着隊有序進城的百姓難民,就是兩側持矛警戒的義軍士卒,在角落裡,就是他們這一小片出了問題需要暫時看押起來的人,而在顧懷和巴爾思身邊,還躺了個穿着義軍服飾的身影。
眼見沒人注意這邊,顧懷伸出手捅了捅那個身影:“嘿,老兄,還活着沒。”
那道身影動了動,能看出努力想爬起來,但掙扎了兩下還是沒能起身,他的聲音倒是很平靜:“勞駕,扶一下。”
顧懷伸手把他扯了起來,定睛一看,有些臉熟,再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剛纔小城門上露臉的義軍守城士卒嗎,而且看裝扮,好像還不是普通大頭兵。
他重新露到火光下的臉上佈滿了傷痕,顧懷有些好奇,正打算開口問問,就看見一個吊兒郎當的義軍走了過來,臉上掛着笑:“馬六甲,早說了你是自討苦吃還不信,現在如何?參軍大人可是說了,對父老鄉親動刀惹了衆怒,可沒人能保下你,被押進大獄好好反省反省,那些個捱了刀子的百姓,明兒可就要去找你了。”
被稱爲馬六甲的年輕人沉默片刻,才勉強擡頭道:“在下只負責城門守衛,但求盡職,不問其他。”
“好一個盡職,以爲說些好話現在就能免去活罪?放心,沒人願意聽這些。”
義軍士卒走近幾步,彎腰俯身:“悄悄告訴你,我早就想你去死了,只可惜參軍大人說要把你交給那些百姓,要不然今兒在城門就能看見你馬六甲給那些難民活活打死,可惜啊可惜...猜猜下一個隊正是誰?”
答案很顯而易見。
義軍士卒志得意滿的直起身子,看向一旁的幾個大頭兵:“把他們押去大獄,看仔細些!”
......
“盡忠職守也要被罰,兄弟你有點倒黴啊。”被推進牢房的顧懷揉了揉手腕,看向旁邊牢房的馬六甲。
他擡起下巴示意了下馬六甲臉上的傷痕:“百姓打的?”
“是。”
“那個胖胖的參軍下的令?沒道理啊,奉令守城,他居然敢把你交給那些百姓,就不怕其他士卒寒了心?”
馬六甲沒說話,吃力的擡起手想要撕開身上帶血的衣服包裹傷口。
甲冑已經沒了,武器也被沒收,代表身份的隊正軍服倒是還在,質量還很好一時半會兒撕不開,馬六甲想了想,乾脆把頭上的紅巾取了下來死死的纏在了手臂上。
那裡有一條醒目的刀傷,是那個老父死了的年輕人搶過刀砍的。
眼見煽風點火不成功,顧懷嘆了口氣:“不過說實在的,在那種關頭,敢下令砍人關門,你膽子倒是很大。”
馬六甲擡起目光:“你們是誰,犯了什麼事?”
“啥也沒犯,只是因爲城裡不認識人,想給那搜身盤問的士卒塞點錢,就被當成奸細抓起來了,”顧懷踹了躺在茅草上的巴爾思一腳:“躺過去些,這麼大人了一點都不知道孝順?”
“你...!”巴爾思捱了一腳起身就想發火,可看見顧懷挑了挑眉頭,他還是忍了走到角落裡坐着不說話。
馬六甲若有所思:“錢是不是被沒收充公了?”
“怎麼,這是你們義軍的光榮傳統?”
“那事情不大,應該只是手底下士卒自作主張,”馬六甲誠懇的解釋道,“之前就有過這樣的事情,當兵的不敢收錢,就先把人抓了再把錢充公,事後裝進自己的腰包...我管過很多次,可這樣的風氣管不過來,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在牢裡呆兩天,等到元軍不圍城了,很快就能出去。”
顧懷和巴爾思對視一眼,同時皺了皺眉頭。
原本以爲是莫名其妙的禍事,現在看來卻只是單純的倒黴?那身份應該是不會暴露了,不過要是再等幾天,外面的元軍怕是都要忍不住攻城了,他和巴爾思怎麼給年輕人一個交代?
如果馬六甲說的是真的,那他現在是沒危險了,但外面的小侍女...
顧懷搖了搖頭:“出門也沒看看黃曆,這幾天怎麼這麼倒黴?又是牢房又是茅草屋...沒完了?進個城都能被關起來,真他孃的沒天理。”
巴爾思甕聲甕氣:“誰讓你把錢拿出來的?”
“我這不是想着起義軍的軍紀肯定要比元軍好嗎?財不露白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但花錢能解決的事情,幹嘛要排隊?”顧懷嘆了口氣,“反正你那些老婆本藏着也過不了搜身,問話的都這樣,你以爲搜身的會好到哪兒去?保不下來的,別他孃的埋怨了。”
他感慨道:“本來以爲起義軍和元軍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實在沒想到...”
“天下烏鴉都他媽一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