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李嘯沒想到的是,三天後,招遠縣令鄧雲功,竟然親自帶着一衆地主鄉紳,押着大批銀兩與糧草,來到赤鳳城。
李嘯連忙帶着一衆將領官員出迎。
李嘯遠遠看到,被一衆鄉紳簇擁在中間的鄧雲功,約四十多的年紀,頭戴烏紗帽,身着青色的七品文官常服,前胸與後背補子圖案是一隻鸂鶒,腰間繫着素銀腰帶。一張瘦長的馬臉上,長着兩顆大大的牛眼,下巴下幾縷稀疏的鬍鬚正被他不停地拈來拈去,一臉焦急憂慮的神色。
大明朝文貴武賤,這招遠縣令雖然只是七品,而李嘯這個指揮使卻是正三品,但從禮數上來說,卻是要李嘯先向鄧雲功緻禮。
“鄧縣令親自造訪蔽邑,李某迎接來遲,讓鄧縣令久等,還望見諒。”李嘯大笑着向鄧雲功拱手說道。
正在探頭觀望建得熱火朝天的赤鳳城的鄧雲功,回過神來,見是身着一身正三品武官常服的李嘯到來,臉上笑臉立刻堆起,他同樣向李嘯拱手回道:“李指揮使,久仰久仰,鄧某久聞李大人少年英雄,有勇有謀,今日能見,實爲三生有幸。”
李嘯尚未答話,鄧雲功又笑着套近乎:“我與李大人同在桑梓,只是無緣,不曾拜會,今日得見,方解鄧某平生仰慕之思。”
聽得鄧雲功這虛假肉麻的話語,李嘯大笑起來,復與衆人寒暄數語,便延請衆人入官廳入坐看茶。
鄧雲功等人入坐後,李嘯微微一笑,平靜說道:“鄧知縣今日前來鄙地,實是難得稀客,卻不知有何貴幹?”
“還不是因爲金翅嶺的匪賊!”鄧雲功臉上突現憤怒的神色:“這股匪賊,在本縣境內,劫掠村落,奸.淫婦女,更曾連連挫敗我縣中進剿之軍兵,如不除之,恐成大患啊!”
李嘯明白鄧雲功這般憤怒的原因。
明朝時,對官員的考評中,最爲看重的,便是境內有無盜匪之類,如有積年難剿之匪,那該縣縣令的考評,絕對只會在中下等,即使沒有立刻罷官去職,也可能讓他當完這一任縣令後,便要立刻捲鋪蓋回家了,晉升什麼的,根本別指望。
更有甚者,匪徒若是勢力強盛,還會攻打縣城,擊殺縣令,這種惡劣的現象,在崇禎年間,已是多處屢屢發生。現在鄧雲功聽聞那些鄉紳地主說過,金翅嶺的匪徒近日強搶錢糧,以大肆擴充兵馬,心下更加害怕。他知道,匪徒勢力壯大後,若真要攻打縣城,憑駐守招遠那一小批殘兵弱卒,想守住招遠縣城,怕是根本不可能。
現在有李嘯願意出兵相助,且已由衆鄉紳與李嘯談妥了出兵條件,讓招遠縣令鄧雲功,喜出望外。
鄧雲功長嘆一聲,望向李嘯的臉上,又換上期待的神色:“前日,衆位鄉紳前來本縣府中,說已說動李指揮出兵剿匪,前來問本官意見。本官當時聞言,心中之欣喜,如何可以盡說!爲表誠心,今天本官親自帶全縣鄉紳,帶上說定的銀兩糧草,前來貴處,並要與李指揮簽下剿匪及日後協防文書,希望自今之後,有貴軍相助,招遠處境內,再無匪患荼毒矣。”
李嘯笑道:“甚好,鄧縣令爽言快語,李某安敢推辭,這剿匪及日後駐防事宜,李某應承下了便是,只不過,希望日後我軍在貴縣山地駐防時,貴縣不得再派人插手我軍事務。”
鄧雲功急道:“李指揮使多慮了,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貴軍能駐防招遠縣,守得我一縣軍民的安寧平安,乃是鄧某求之不得之事。貴部駐地諸事,本縣絕不會派人插手。”
“好,那就請各位鄉紳簽下文書,我軍明天準備一天,後日便可出兵,定可將金翅嶺匪徒,全部消滅!”李嘯用一種斬釘截鐵地語氣回答。
“李指揮心繫百姓,願出兵以解招遠軍民倒懸之苦,鄧某心下感念之至,請李大人受鄧某一拜!”鄧雲功的牛眼中滿是喜色,起身向李嘯拱手致意。
在各各地主簽了文書,以及與李嘯手下官員交割了銀兩與糧草後,心下大悅的李嘯,安排了盛大的宴席,款待鄧雲功及一衆地主。
宴上,李嘯與鄧雲功、顧之道、王升桐等人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宴畢,鄧雲功等人告辭而去,又復叮囑李嘯早日出兵,李嘯自是大笑答應。
兩天後,一個晴朗的初冬之晨,李嘯帶上全體甲總軍兵,連同從城牆頭下卸下的6門紅夷大炮,加上輔兵與後勤隊,總共兩千多人,盔甲鮮明,旌旗招展,浩浩蕩蕩地前往招遠縣而去。
說實話,李嘯軍這般興師動衆地前往招遠縣,去剿滅那700百多名金翅嶺匪賊,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感覺。
但李嘯就是要製造這種威懾力,從氣勢上就要壓倒對手。
這盛大的兵勢所形成的強烈威壓感,也可讓招遠縣令鄧雲功,對自已更加懾服,李嘯軍今後在招遠縣內駐紮,也可更加減少摩擦與阻力。
赤鳳衛與招遠縣接壤,李嘯軍行進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到達了招遠縣城。
招遠縣城的百姓亦是個個滿臉喜色,歡呼雀躍地出城來看這支殺土匪、斬流寇,滅韃子的威名赫赫之師。
刀槍耀目,軍伍森嚴的李嘯軍,有如一股充滿凌厲氣息的鋼鐵洪流,出現在百姓面前後,所有的招遠百姓不由得都被李嘯軍那壯盛的軍容,嚴整的軍紀,先進的火炮所震懾。
“瞧見沒!這李大人的兵馬,端的一派森嚴整齊的軍旅氣象!嘖嘖,真讓小老兒開了眼界,這纔是咱們大明官軍的樣子啊!”
“阿公說得好,我看,李指揮使大人之軍與當日的戚家軍相比,也不遑多讓。”
“還是縣令鄧大人有辦法,能邀來李大人這樣的精銳官軍來剿匪,哼,那般盤據金翅嶺的狗雜種好日子到頭了!”
“聽說李大人的赤鳳城建設得可好了,唉,真希望李大人來了就別走了,保我招遠縣百姓長治久安啊。”
百姓們三五成堆七嘴八舌地評論着前面不遠處,整齊行過一臉肅然的李嘯軍,每個百姓臉上都是滿滿的欣賞與欽敬。
很快,李嘯軍到達招遠縣城下,此時城門大開,招遠縣令鄧雲功率手下大小吏員與一衆衙役,一臉喜色地出城迎接,隨即安排牛酒犒軍,大宴將士。
宴畢後,鄧雲功邀請李嘯軍全軍先休息一天,明日再去金翅嶺剿匪,卻被李嘯謝絕了。
李嘯認爲,現在尚是中午,全軍士氣旺盛,正好一鼓作氣攻向金翅嶺,實不可誤了戰機。
在李嘯全軍重新準備出發時,鄧雲功端起滿滿一碗水酒,再向李嘯致敬道:“請李指揮使滿飲此杯,還望早日凱旋。”
穿着整飾一新的白擺牙喇盔甲的李嘯,意氣勃發,大笑接過碗來,仰脖一口飲盡,將碗朝地上砰地一摔,大喝道:“此徵金翅嶺,必勝而歸!”
李嘯豪言一出,全軍將士高聲大喝:“必勝而歸!”
“萬勝!”
“萬勝!”
“萬勝!。。。。。。”
洪亮高昂的口號聲喊過,慷慨激昂的滿江紅軍歌又開始響起,李嘯辭別鄧雲功及一衆官員,以飛鷂子開路偵查,整齊有序向金翅嶺挺進。
鄧雲功眼神複雜地看着李嘯的軍旅緩緩消失在目光的盡頭。心下滿是期待與不安。
爲了便於與李嘯軍聯繫,他專門派了兩名小校,跟隨李嘯軍行動,如有何消息與需求,便讓他們立刻回報。
三天時間,很快又過去了。
“捷報!”
“捷報!”
在這一天的中午時分,兩名小校一同飛奔打馬入城,兩人風塵僕僕的臉上,皆是滿滿的歡喜之情,未入城門,兩人便縱聲高喊:“各位鄉親,各位父老,李指揮使大獲全勝,金翅嶺匪徒已全被我大明官軍消滅!”
全城百姓立刻轟動,人人臉上滿是驚喜的笑容,立即互相傳遞官軍獲勝的喜訊,整座縣城陷入無盡的歡喜之中。
兩名小校不敢稍歇,打馬直奔入了縣衙。
得到消息的何師爺,飛奔跑入客廳,連忙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報告給縣令鄧雲功。
鄧雲功正在喝茶,聞得如此喜訊,正喝到半路的一口茶,猛地噴濺而出,灑了一地。
鄧雲功雖被嗆得咳嗽連聲,一臉漲得通紅,卻急急地對何師爺說道:“快,快喚兩人入內,待我好生問個究竟。”
精神煥發一臉喜色的兩名小校,氣喘吁吁地跑入客廳,隨即伏跪於地,大聲地向縣令鄧雲功稟報了李嘯軍獲勝的消息。(以下分稱小校甲乙)
“李嘯軍竟如此了得,這麼快就滅了金翅嶺匪徒?!”鄧雲功臉上滿是震驚。這股悍匪,猖獗多年,官軍一直難於剿除,現在李嘯軍竟然這麼快就獲勝了,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小校甲擡起頭來,急急說道:“大人您不知道,那李大人這一路打過去,真可謂是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一般!堪稱是牛刀殺雞!”
“你且細細講來。”
“大人,三天前,你安排小的兩人跟隨李大人,大軍一路行來,約三個時辰左右,到金翅嶺腳下的金剛門關口,這是進入金翅嶺的唯一道路,卻未曾想到,這般匪徒早已做好準備,調集了兵力嚴守此關。”小校甲道。
“哦,敵兵有防備,拿下卻是難了。”
“咳,大人,您不知道,當時小的亦是這般想,誰知李大人看到這般守衛嚴密的關口,卻根本不放在眼裡,他冷笑一聲,隨即命令那六門紅夷大炮擺上前去,對準那金剛門一頓猛轟。那炮彈可是厲害,聽說有十幾斤重一個,幾番轟擊後,把那看似牢固的金剛門,炸得四分五裂。”小校乙在一旁插言。
“那敵兵可是棄關而逃了?”
“沒有呢,這般傢伙以爲是李大人之軍,也如往日的朝廷官軍一般不中用,見關口被打破,二百多號匪徒不知死活,紛紛揮舞刀槍,鼓譟吶喊衝下關來,想憑一股血氣之勇衝潰官軍。”小校甲急忙搶過話來。
“那李嘯軍如何對付?”
“當時小的在李大人身旁,亦是心急,誰知一聲哨響,五十多名已點好火繩上了鉛彈的火銃兵跑到陣前,迅速擺開陣勢,待那幫匪徒衝入射程,一陣密集槍響有如爆豆,這二百多名匪徒,立刻就有三十多人死掉,剩下的一百多名軍兵,前衝的速度頓是大緩。這時,李大人軍中,高速衝出來六十騎鐵甲重騎,後面還跟同樣人數的輕騎,向着那一百多名匪徒迎面對衝而去。好傢伙,這騎兵突擊可是凌厲兇悍,這股匪徒立時崩潰,大隊的騎兵一路追砍屠殺,那是一頓好殺,除了有二十多名匪徒僥倖躲入山道林木逃脫外,餘者非死即降。”小校甲一臉回味舒爽的神色。
“想不到李嘯軍如此厲害。”鄧雲功斜靠在椅上,拈鬚而嘆。
“大人,這第一日,李大人之軍大獲全勝,因天色已晚,全軍駐於金剛門吃飯休息,第二天天亮後,方再度進攻。”小校乙總算找到說話的機會。
“那第二天,李嘯軍可遇到甚阻礙?”
“咳,大人您不知道,那金翅嶺面積廣大,關口甚多,從金剛門後,匪徒復有三道關口,只不過,皆被李大人的大炮轟了個稀爛,這一天下來三道關口全被佔領。”
“那敵軍未組織任何反攻?”
“敢!這幫狗入的匪徒也就只能欺負下百姓與那些普通官軍,在李大人的精銳面前,****都不如!第一天就都已被李大人的火炮火銃嚇破膽了,如何敢復出。結果一關失手,即倉皇后撤,還有幾個傢伙逃跑得慌了,一頭掉到山崖下摔了個粉身碎骨呢!”小校乙回想到此,縱聲大笑。
“那李嘯軍就一路打到匪徒的最後巢穴雞頭崖?”
“大人,沒那麼容易。”
“大人,那幫匪徒也極狡詐,見李嘯軍來勢洶猛,便連夜棄了剩下的兩道關口,全部匪徒皆退守至雞頭崖,據險死守,欲憑着雞頭崖上積貯的糧草,與李大人之軍對耗下去。”小校甲一臉嚴肅地搶過話頭。
“大人您可知,那雞頭崖乃是極其險要之地,一條上山之路狹窄蜿蜒,曲折陡峭,那匪徒又連夜用亂石堵塞上山道路,李大人之軍火炮無法擺開,至此攻勢受阻。”未等鄧雲功說話,小校乙在一旁嘆氣補充。
“那李嘯豈不是無計可施了?”
“當時小的也是這麼想,想着這下不知道要耗到猴年馬月了。只是那李大人,面不改色地依然命令大炮轟擊,火銃打放,盾兵槍兵等輪流吶喊作勢上攻,熱熱鬧鬧地打了一天。小的當時甚是疑惑,這般打法卻是爲何?”小校甲一臉作色之狀。
“若攻不上去,光打得熱鬧有何用處?”
“咳,大人有所不知,這就是李大人的計謀所在,用李大人對他部下的話來講,叫什麼實者虛之,虛者實之,反正我是不懂。他在雞頭崖上打得熱鬧,自然將全部匪兵的注意力皆吸引到此。結果,大人您猜怎麼着?”小校乙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
“呃。。。。。。”
“你這人真是,大人如何會知道,還是我來告訴大人吧。這個啊,就是李大人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他明裡派大軍在前面佯攻,吸引敵兵注意,背地裡卻派一支名叫橫行隊的精銳之軍,悄悄繞至山後懸崖,趁夜色攀崖而上,直攻敵軍老巢!”小校甲笑着猛揮了下拳頭,好似他也爬上去了一般。
“李嘯端的好計!”
“那可不,衆匪徒一天緊張勞累,除幾個值守的,皆在酣睡。那橫行隊上得崖來,簡直就是虎入羊羣,那又是一頓好殺!全部匪徒登時崩潰,匪首刀疤頭被當場斬下頭顱,除了只有十幾名匪徒趁亂逃下山去外,餘者皆降,據統計,投降的匪徒足有500多人呢!”小校乙說得興奮,眼睛直眨個不停,一口唾沫四濺。
“大人,您沒見到那黑壓壓一衆土匪跪地求饒的樣子,看到這幫往日裡橫行鄉里作惡多端的匪徒,個個象條死狗一般哀聲求饒,那叫人心裡一個爽啊。”小校甲緊接着小校乙的話語,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李嘯對這些人作何發落?”
“那李大人倒是仁善,並未對這些人趕盡殺絕,他冷冷說道,爾等匪賊殺我百姓,奸我婦人,劫掠鄉間,本欲皆一刀宰了,但今天爾等投降我軍,免去一場廝殺,算是微功一件。這樣吧,爾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皆割去雙耳,以爲號記,然後留在金翅嶺以爲苦役,以此贖罪!”小校乙學着李嘯的口氣,對着面前的虛空作勢喝道。
“隨後李大人便讓我等回去通報大人,把殲滅金翅嶺匪部這個好消息告訴全城百姓。整場戰鬥,至此結束。”小校甲拱手笑着答道。
“哦,這樣啊。”
鄧雲功一聲輕應,臉上勉強擠出笑容,便揮手讓兩人下去。
他心下暗想,定是那李嘯爲了盤點匪徒積蓄,爲免走漏消息,方先派此兩人回來通稟。
“李嘯如此年輕,卻是有勇有謀,此人前景,不可限量啊。看來,本官倒是要好好與此人搞好關係了。”鄧雲功眼神複雜地望向窗外,心下猶是盤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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