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衆將領,人人私心自用,根本不想着要如何退敵衛國,卻只一心想着要如何保存實力,以避免消耗,山東巡撫顏繼祖心中,頓覺一片悲涼。
更可恨的是,明知這幫軍頭行此齷蹉之舉,且將自已這個所謂的上級視若無物,自已卻也沒有半點辦法來懲治這幫傢伙,還只能想盡辦法,來討好並拉攏他們,他孃的,這叫個什麼事!
“既然各位將軍皆不情願,曹總兵也就不必強出頭了。還請各位好生守住城牆,嚴防清軍進攻,方是要緊。”
顏繼祖心下雖惱恨不已,還是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對這些軍頭們說道。
劉良佐正中下懷,他乾笑兩聲,便道:“既然顏巡撫都發話了,那咱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就按令行事吧。“
”罷罷罷,那就這樣,我等速去安排城牆守衛便是。“祖寬亦在旁邊大聲言道。
其他軍將,亦是諾諾連聲,隨即紛紛起身,朝着議事廳外走去。
顏繼祖亦站起身來,準備離開房間,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旁邊,傳來曹變蛟甕聲甕氣的話語。
”顏巡撫,清軍這般狂妄突進,僅僅只有先頭小部隊前來,我軍兵馬近2萬,竟龜縮城中不敢出擊,豈非更大漲清人之氣勢,而我德州守軍,又豈非更要被其看輕?!顏巡撫,若各將不敢出擊,曹某請求帶兵馬出城迎擊,一定要好好挫下敵軍的猖狂氣焰!“
曹變蛟說完,向顏繼祖拱手抱拳,一副下定決心的態度。
見曹變蛟竟願僅率本部兵馬,出城擊敵,顏繼祖心下十分感動。
而那尚未走遠的一衆軍將,則是人人臉現複雜之色,形形色色的眼光,向曹變蛟聚投而來。
顏繼祖凝視着曹變蛟堅毅的眼神,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曹變蛟再一拱手,更不答話,隨即大步行出議事廳中,徑往本部軍營行去。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曹變蛟率領其部下二千兵馬,打開德州北門,有如開閘的洪水一般,傾泄而出。
曹變蛟從北門出來迎敵時,這三百名清軍騎兵,正四下散開,圍繞着德州城四下奔馳,探查城中佈防軍情。
”兀那明將,竟敢來與我軍對戰,倒是好大狗膽!“
親統三百滿州清軍騎兵,前來德州城偵查的牛錄額真達陽阿,見到明軍竟敢出城迎敵,臉上不覺泛起驚訝的神色。
他已記不清,自已跟着這入關清軍一路南下,到底擊敗過多少次明軍了。
在他印象中,這些戰力孱弱鬥志低沉的明軍,基本上都是甫一接觸,便在自已的軍隊面前一觸而潰,四下逃散。
而達陽阿接下來所要做的,僅僅一是邊倒的縱情屠殺。
一絲冷笑,從他瘦長的臉頰上,一閃而過。
”傳我軍令,全體騎兵,集中衝陣,務必一舉擊潰這部不知死活的明軍!“牛錄額真達陽阿迅速下令。
”嗻!“
三百名清軍滿州騎兵,擺成一個不規劃的半圓形,吼叫着向剛剛擺好陣形的曹變蛟之軍陣,猛衝而去。
明清兩軍,立刻廝殺成一團。
清軍的戰力,果然十分強悍,只有三百人的騎兵軍陣,竟能猛打猛衝,大砍大殺,在一片慘叫聲中,狠狠地衝入曹變蛟的軍陣中!
曹變蛟部的步兵,在清軍騎兵的強力衝擊面前,完全不是對手。大部分人都在苦苦支撐,甚至還有許多人哀嚎着逃命而去。
”頂住,給老子頂住!兄弟們,一定要幹掉這批韃子!“
奮力砍殺了一名清軍馬甲兵的曹變蛟,抹了一把滿臉的血沫,衝自已的軍兵厲聲大喊。
聽了奮不顧身的主將這般厲聲大喊,曹變蛟的部下士氣稍振,一時間,明清雙方,戰成膠着之勢。
而在曹變蛟率部與清軍生死搏殺之際,德州城頭之上各部明軍,卻皆在一臉麻木地觀望。更有甚者,還在指指點點地談論着,好象在看一部與自已毫無關聯的免費戲劇一般。
山東巡撫顏繼祖,在城對上看到曹變蛟部在這般拼命地搏殺,亦不覺大爲動容,心頭卻愈覺悲涼。
他轉過頭去,向那些正在觀望的軍頭們大喊:“各位將軍,曹總兵與敵廝殺,形勢十分危急,還請各位將軍出城援助,以助曹總兵一戰之力啊!”
顏繼祖連喊了三次,卻沒有一個人來回答他。
見到這些傢伙,見友軍身陷這般險惡之狀,卻猶能事不關已地坐山觀虎鬥,顏繼祖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地爆發了。
他厲聲大喊道:“祖總兵,劉總兵,倪總兵,你們若再不出城救援,還這般坐觀成敗的話,本官將來定向朝廷如實奏報,只怕到時兵部追究責任下來,你們卻也是擔貸不起!”
聽到他喊出這般看似威嚇卻極爲無奈的話語,最終只有祖寬一人迴應。
祖寬提了提腰上的鋥帶,甕聲甕氣地應道:“罷罷罷,就由我遼東兵馬由城救援他吧,算這小子欠祖某一個人情。”
顏繼祖登時臉現笑容,急急道:“還是祖總兵身懷高義,本憲十分感佩,那就請祖總兵速速點齊兵馬,出城助戰吧!”
祖寬嗯了一聲,更不答話,速速點了部下一千兵馬,急急衝出城去。
正與清軍拼死搏殺的曹變蛟部,見有友軍出城相援,頓是士氣大振。他們人人爭先,個個奮勇,與祖寬部前後夾攻,清軍頓是敗相立顯,再難支撐。
在明軍的奮力砍殺聲中,不斷有騎兵慘叫着死於刀槍之下。
達陽阿見明軍勢大,估計已難有勝機,遂大聲喝道:“明狗子兩路夾擊,我軍不可再與之戀戰,速速回撤稟報鄭親王!”
他打了個唿哨,一衆清軍立刻拔馬迴轉,從祖寬與曹變蛟的合國中殺出一條血路,丟下了七十多具屍體,往北狂逃而去。
在這些逃走的清軍背後,立刻響起了明軍的連聲歡呼。
身上數處受傷,濺了滿臉的鮮血的曹變蛟,氣喘吁吁地回望了一番那滿地雜七雜八的屍骸,心裡卻沒有多少喜悅之情。
這場短促而激烈的戰鬥,明軍卻已戰死了二百多人,另有多人受傷。而且,如果沒有祖寬的及時出援,自已想要徹底戰勝這股強悍的清軍騎兵,怕還真是兩說。
“祖總兵,今天相助之恩,曹某謝過了。”曹變蛟衝着正緩緩縱馬而來的祖寬,拱手至禮。
“哦,沒事沒事,大家都是大明官軍,理當互助同氣嘛。”祖寬一臉微笑,這時的他,開始裝出一副大度的模樣。
他裝模作樣的還想多說什麼,曹變蛟卻悶着臉,率先離開,去督促手下兵將,快點打掃戰場了。
很快,戰場迅速打掃完畢,曹變蛟部與祖寬部,皆率兵退回城中。
二人入得城來,顏繼祖一臉笑容地迎上來,向曹變蛟與祖寬二人大加讚賞:“二位將軍辛苦,此戰之勝,倒是大挫清虜之銳氣也!且待戰亂平定,本憲定向朝廷,爲二位將軍表功!”
聽了顏繼祖的話,祖寬一臉笑得稀爛,曹變蛟卻是一臉陰沉,彷彿什麼都未聽到一般。
而在這時,狂逃數十里,終於趕到清軍主力陣前的達陽阿,在鄭親王面前,翻身下馬,隨及打扦下跪,立刻將方纔與明軍的戰鬥情況,如實向嶽託稟報。
“哦?這股明軍,竟敢出城迎戰?不錯,倒是頗有膽氣!”
聽了達陽阿的稟報,嶽託臉現驚訝之色,捋須沉思。
“哼,這些明軍既然不知死活,敢與我軍爲敵,那咱們就讓他們好好嚐嚐我軍刀劍的味道!請鄭親王下令,讓我率兵馬前去攻城,定可一舉拿下德州城,向鄭親王請功!”
年輕氣盛的尼堪,從後面縱馬上來,一臉激昂地向嶽託大聲請令。
嶽託卻彷彿沒聽到一般,根本沒看他,而是繼續對達陽阿問道:“達陽阿,你前次率哨探前去,看曾看清,那德州城中駐防的兵馬,可有多少?”
“稟鄭親王,據我等探查,德州守軍,只怕至少有近兩萬之多。“達陽阿急急稟道。
“哦?明軍竟有這麼多兵馬駐於此處?“嶽託的臉色凝重起來。
他揮了揮手,讓達陽阿先行退下。
達陽阿嗻地一聲,急急告退。
見嶽託臉現猶豫之色,尼堪急了,他大聲道:“鄭親王,我軍兵馬有六萬之衆,是明軍的三倍!縱其憑城而守,我軍亦定可憑兵馬優勢,一舉克之。“
聽了尼堪的話,嶽託斜了他一眼,便道:“尼堪,我軍若要強攻德州,自是終能克下,只是這樣一來,我軍兵馬亦是損失頗多,豈非有得不償失之嫌?“
這時,另兩名副將阿巴泰與杜度,亦一起走了上來,嶽託遂把德州的明軍情況,與二人簡述了一番。
聽了嶽託的話語,阿巴泰與杜度二人,臉色亦不覺凝重起來。
“鄭親王,現在明軍在德州城中,既有了防備,兵馬之數又甚爲可觀,我軍卻需另尋他處攻打,方可合適。“阿巴泰低聲發表了自已的看法。
“我亦同意饒餘貝勒的看法,明軍有堅城相恃,又兵馬之數衆多,我軍縱然可以攻下,亦是會多遭損失。依我看來,倒不如先前在樂陵議定的那般,繞過這德州,徑直攻往魯中一帶,從而打明軍一個措手不及。“安平貝勒杜度,亦向嶽託表明了觀點。
聽到阿巴泰與杜度皆要放過德州另攻他處,尼堪臉上大爲不滿,只不過,剛纔嶽託便已拒絕了他,故他現在一旁繃着臉站着,卻也不好多說什麼。
嶽託環視了這些人一番,便大聲道:“二位貝勒言之有理!我軍雖然勢大,卻也不必與明軍硬碰硬,以致憑添消耗,兵滯堅城。就依二位之見,我軍繞過德州城,徑直東去,往攻山東的省城,濟南!“
聽到嶽託下定決心去攻打堪稱山東最大的城市濟南,阿巴泰與杜度等人,皆是一臉喜悅。連尼堪都已怒容不再,轉而滿是期盼之情。
要知道,這濟南城,是山東的省會,周長二十多裡,城中居民有數十萬,更有極多的商鋪、貨倉,錢糧屯於其中,要真能一舉拿下這座肥得流油的濟南城,全部入侵的清軍,都要賺大發了。
清軍計劃既定,隨及再不南進,而是徑直掉頭東去,直往濟南城方向而去。
兩個時辰後,在德州城中,山東巡撫顏繼祖與一衆軍將,皆在納悶,怎麼過了這麼久,清軍都沒來攻城,心中正十分疑慮之際,忽聽得有哨騎急急回報。
“報!顏大人,各位將軍,那清軍不知何故,在行近德州不足十五里處時,竟忽地掉頭東去,似要往攻魯中一帶一般。“
“啊,這些的清虜,果然知道避實就虛,攻我薄弱腹地啊!“
聽完哨騎報告,顏繼祖臉色大變,嘴脣不停地哆嗦。
在此時,曹變蛟與祖寬二人,皆是臉色十分凝重。
他們已然想到,清軍此去,定是要全力攻打防守薄弱的濟南兗州等地,這樣一來,這些地方,只怕會迅速地落入清軍之手吧。
而一且濟南兗州等魯中重鎮失守,清軍除了可獲得大批的人牲錢糧外,最爲要命的,便是他們可以再掉過頭來,再來把絕無外援,只剩孤城一座的德州,順利攻下。
只不過,在曹變蛟祖寬等人憂心忡忡之際,劉良佐與倪寵等人,卻是臉現輕鬆之色。
在這些一心謀私,只求矇混度日的將領看來,清軍既然已離開了德州城,那就說明至少在現在,德州沒有任何危險了。
至於將來清軍還會不會重新來攻打德州,那就不是自已要考慮的了。
畢竟,真到了那一步,自已大可以發揚大明官軍素來以久的棄城而逃的優良傳統。清軍真要掉頭來攻的話,自已到時提前腳底抹油,開溜保命,也不算什麼難爲情的事。
而只有保得手中兵馬在,又沒有投降清軍的話,想來朝廷也只會派人斥責一番,最終將此事不了了之。
這時,還是陝西援剿總兵官曹變蛟,一臉嚴肅地站了出來。
他向顏繼祖大聲稟道:“顏巡撫,清軍若去急攻濟南等地,那濟南兵力稀薄,必定難守。末將懇請顏巡撫下令,速調德州兵馬,趕往濟南而去,務必要趕在清軍到達濟南前,入援濟南城,以保我山東省城,不致於落於清虜之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