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沉沉黑夜,在這飄潑大雨中,戰到此時,其實雙方陣形皆亂,基本屬於一對一的個人廝殺了。而在這毫無章法的冷兵器搏殺對戰中,陣形與配合的作用,已大爲縮減。敵我雙方,開始純粹比拼個人勇氣與鬥志,比拼武器與裝備。在這些方面,唐軍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多有過之。
只不過,在廝殺了近半個時辰後,由於清軍拼死抵抗,唐軍損失,亦十分嚴重。
對於這些戰死世受傷的唐軍,臉沉如鐵的安和尚,心下雖然沉痛,卻依然在大聲下令,讓全部唐軍繼續奮力攻殺,不得稍退。
狹路相逢勇者勝!
這些唐軍士兵,他們每個人的生命,本來就是用來搏取勝利的籌碼,在現在這場不成功便成仁的戰鬥之中,安和尚將這些花了大量精力與金錢培養出的精銳部隊,毫不憐惜的一把擲到賭桌上。
只要能獲得這場關鍵的勝利,哪怕是把手下全部的唐軍都犧牲掉,安和尚也絕不會眨下眼。
大雨滂沱的遼陽城,刀劍相砍,殺聲震天,這座清廷的繁華重鎮,在這個黑夜裡,已徹底成爲了人類角鬥場。
而率領着手下兩萬兵馬,同樣奮力衝殺的尚之信,亦被身旁的唐軍那奮不顧死,拼力搏殺的勁頭,所深深震憾。
一時間,他的心下,甚至多有慚愧。
想想自已自入軍以來,雖然號稱勇將,在遼東也打出了威名,但他不得不承認,自已的這些尚家軍,與這些簡直有如殺戮機器一般的唐軍,無論是從戰鬥意志還是武藝熟練程度上,都遠爲不及,甚至堪爲天壤之別。
再想到,在過往的歷史上,自已還跟隨父親,叛離明朝,往投清廷,現在又不得不投效唐軍,以爲保命存身之計,尚之信更覺心中赧然。
當初,對於那和自已年齡差不大的唐王李嘯,在這般年紀輕輕之際,就晉升爲爲大明親王與天下兵馬大無帥,尚之信雖然甚是嫉羨,心下卻也是多有不服氣。而到現在,看到李嘯手下的唐軍,作戰這般勇悍,這般奮不顧死,這般前仆後繼,尚之信在心下,對李嘯的統御之材,已是深深歎服,更滿是尊崇。
這世界上,人與人,真的不能比啊。
你李嘯的部下這般能戰,那我尚之信豈可在這個時候,低了自已的名頭!
畢竟自已是新投靠過來,如果不賣力作戰,只怕將來在名將倍出又實力雄厚的唐軍中會倍受輕視,所以這個滂沱雨夜,自已也要更加努力表現纔是。
“傳本世子之令,我軍將士休辭勞苦,勿畏犧牲,奮力向前,有敢退步猶豫者,皆斬!”
羞恥之心被激發的尚之信,厲聲下令,然後親率一衆親兵,奮力前攻而去。
見得主將都不畏死,尚之信手下兵馬,亦是人人鼓譟,繼續奮力前攻。
唐軍已疾速掩殺而至,最前頭的清軍連聲慘叫,整個陣形迅速開始出現混亂。
“撤!快撤!”
有清軍將領支撐不住,他厲聲大叫,竟拋下其部,率先縱馬向後逃去。
見得主帥一逃,其部下清軍頓是皆再無戰心,紛紛嚎叫着向後撤逃而去。
大批的唐軍與尚軍兵馬,則在後面毫不客氣地踊躍追殺。
不料,這名心中滿是驚恐的清軍將領,才向後面撤了不遠,前頭便復有大隊清軍前來阻攔,把整條街巷堵得嚴嚴實實,將他們的退路徹底堵住。
這名率衆逃路的清軍將領,頓是臉色慘白。
“章京主子,現在怎麼辦?!”旁邊的軍兵急急喝問。
清將怒氣填胸,他再不及多想,恨恨地大聲道:“入他娘!我軍本已力竭,再轉回去與唐軍作戰,無異送死!濟爾哈朗這廝,強要邀功,不拿我等之性命當回事,咱們自個可要好生珍惜纔是。哼,想拿咱們的性命去當炮灰,卻是不能!全軍聽我之令,縱馬直衝,好歹要要從他們中間衝過,保全性命要緊!”
“得令!”
”駕駕駕!……“清將及其一衆親兵,再不猶豫,猛磕馬肚,縱馬直衝清軍陣前。
見到這股逃兵,在自已的威逼下,竟敢不停馬,反而直衝自已本陣而來。前來攔截的一衆清軍,皆是驚駭不已。
看來,在這股叛軍的心中,那尾隨着他們追殺的唐軍,乃是比自已更爲可怕的存在。所以他們才這般顧頭不顧腚地逃跑,竟想着衝開自已逃命而去。
哼,奴才想要叛變,那就讓他們好好嚐嚐主子的鞭子!
”傳我軍令,全軍上攻,殺掉這股抗命逃跑的混蛋!“攔截的清軍將領眉頭緊皺,雙目之中幾乎噴火,大聲下令道。
”嗻!“
大批的清軍,吶喊着攻殺上去,與想要逃跑的清軍軍兵絞殺成一團。
一場狗咬狗的戰爭,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見到清軍與自家逃兵臨陣內鬥起來,率軍在後面掩殺的唐軍統帥安和尚,臉上不覺泛起一絲笑意。
“很好,現在清軍既然已開始狗咬狗,那咱們就先放過這股叛軍,全軍分成兩部,從旁邊街巷繞過去,將這股清軍全部包圍消滅!”
“得令!”
大批的唐軍立刻分成兩部,分別從兩側繞過兩條小巷,把這股數千人的清軍,團團地包圍在這條主街道的中間。
至此,在這裡,戰鬥以一場混亂而奇異的方式進行着。
兩部清軍拼命對戰,一部想要逃命,一部則要把這些抗命的叛軍截殺,而在他們的後部,唐軍突擊部隊則在攻擊鄭隆芳部的後陣,李嘯的唐軍,則給那擠成一團的清軍,來了個凌厲無情的背殺。
最終,清軍逃兵部衆漸漸不支,本就士氣低沉的他們,在清軍攔截部隊的全力攻殺下,迅速地崩潰了。
那名率衆逃跑的部將,被一柄鋒銳的虎槍,已狠狠地捅穿了他的喉嚨。
這名清將無聲地從馬上倒栽下來,渾身如過電般地抽搐了一下,便再無動靜。
殘餘的七百多名逃兵,紛紛棄了刀劍,慘叫着四下逃竄,只不過,在這狹窄擁擠的環境中,他們極難脫逃,迅速地被蜂擁而至的清軍攔截部隊殺盡。
而在這時,清軍後面兇猛攻擊的唐軍,亦不停地把這股攔截的清軍,朝街道中間不斷壓縮。
消滅了逃兵的這部清軍,人員損失亦是慘重,只不過,他們還未來得及喘口氣,便在瞬間發現,自已已然陷入了極其危險逃無可逃的可怕境地。
那就是,這部清軍已被唐軍從前到後,團團包圍這狹窄街巷中,眼看着就要全部聚殲於此了。
這名清將還未來得及下達下一步要作戰的指令,忽聽到街道後面,一聲如雷大喝,驟然炸響在他耳邊。
“兀那韃將,你等前後無路,已成甕中之鱉,再不投降,更待何時!”
旁邊的唐軍亦是士氣大振,人人嘴中齊聲高喊:“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看到唐軍這般士氣如虹,又看到自已的主將尼,正被一衆護衛包夾於中間,顯然已是生死難料,清軍頓是士氣大沮,整個陣形,開始迅速出現混亂。
聽到唐軍連綿的高聲喝喊,傷口正在不停出血的清將,強忍着痛疼,一把推開了旁邊的護衛,厲聲大喝道:“兒郎們!本將無事,不要信了唐軍的謊言!各位和本將一起,跟這幫該死的漢狗,戰鬥到底!”
他這一聲大喊,還未說完,噗的一聲悶響,一根銳利的長槍深深射入他的右眼眶,直貫入腦,整個槍頭幾乎盡沒其中。
“主子啊!……”
在一衆護衛的悲呼聲中,清將從馬上無聲倒摔下來,隨及被紛亂來不及閃避的馬蹄,卟的一聲踩爆了腹腔,頓時,死得不能再死了。
主將既死,清軍頓時大亂。
在又勉強抵抗了不到一刻鐘後,羣龍無首又被四下圍攻的兩千餘人的清軍,終於徹底崩潰。
無路可逃的他們,紛紛棄了刀劍,跪地乞降。這些哀求饒命的清軍,與原先不可一世的模樣相比,宛如天壤之別。
安和尚沒有下達止殺的命令,而是冷冷地注視着手下那些殺紅了眼的唐軍,刀砍槍刺,把這兩千餘人的清軍,全部屠殺殆盡。
他之所以不肯放這些清軍一條生路,一是痛恨他們在遼陽城中作惡多端,有心要屠殺他們來一泄心中怒氣。二是現在自家兵力不足,而清軍兵力尚佔優勢,在整個局勢未見明朗之際,一下子接收這麼多俘虜,只會給自已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將他們統統殺光省事。
在把這部清軍全部殺光,留下了遍地的鮮血與無數的屍骸後,安和尚帶着手下的唐軍,繼續轉戰他處。
而在這時,安和尚帶着手下兵馬,在與劉國能部匯合後,一路往攻遼陽城東南方而去。
因爲,安和尚已收到消息,在東南方的廣場,有大批的清軍白擺牙喇兵,仿是那清軍主帥濟爾哈朗所在之地,現在他們已然陷入了唐軍的重圍,正在垂死掙扎中。
聽到這個消息,安和尚的雙眼,有如發現了重要獵物的猛虎一般,放出熠熠的光芒。
有道是,擒賊先擒王,如果能順利拿下這位清軍的主將,那麼,這滿城還在苦苦死戰的清軍,必然會再無作戰意志,不是投降,便是要趕緊突圍逃竄而去了。
在安和尚率衆急急趕往東南方的廣場時,清軍主將濟爾哈朗,帶着手下僅存的二百餘名白擺牙喇精兵,拼死地抵抗着一波又一波衝來的唐軍。
白擺牙喇兵乃是清軍精銳中的精銳,這些盔甲厚重武器精良的傢伙,將主將濟爾哈朗簇擁在中間,外圍的白擺牙喇兵,手持虎刀虎槍等重型武器,拼死攻殺不停衝來的唐軍步兵。內圍的白擺牙喇兵,則用力投擲着諸如鐵錘,鐵斧,鐵蒺藜骨朵等投擲類武器。這些清軍精銳的白擺牙喇兵,投扔得極準,基本上一扔過去,便是一名唐軍慘叫倒地。一時間,這兩百來名白擺牙喇兵,殺得周圍的唐軍慘叫連連,死傷極多。
只不過,讓濟爾哈朗及那兩百來名白擺牙喇兵驚駭不已的是,那些唐軍,縱然在沿着自已陣地留下了一圈的屍首,卻依然還有源源不斷的唐軍步兵,吶喊着衝了上來,悍不畏死地與清軍拼死搏殺。
見到這些唐軍有如瘋魔一般,無懼生死地拼命上攻,清軍統帥濟爾哈朗,臉色蒼白,汗流涔涔。
他不由地心下慨嘆,如果這明國之中,所有的明軍都能如這唐軍一般,悍不畏死地爲國奮戰,那麼,大清莫說還敢入關擄掠,只能是連自保疆界,都是極爲不易了。
忽然,濟爾哈朗聽到,從西北方向,傳來大批軍兵的腳步聲和身上甲葉摩擦的嘩嘩聲。
他憑目望去,臉上卻更是一片慘白。
他看到,在沉沉黑夜的餘光裡,一名身着華貴精鋼鎧甲的青年將領,正指揮着一眼望去幾乎無有窮盡的唐軍,以四下包圍的方式,向自已的方向迅猛殺來。
而衝在最前面的,則是那與自已白擺牙喇兵一樣,身着三層厚重盔甲,只露出兩隻眼睛,手持虎刀,虎槍,長柄挑刀,重型軍鐮等重型武器的唐軍最精銳的重甲步兵——橫行總。
這些武裝到牙齒,有如一羣機甲怪獸般的橫行總士兵,數量至少有近千人之衆,在那青年總長的帶領下,吼着向驚駭不已的一衆白擺牙喇兵衝來。
轟的一聲悶響,橫行總迅速地與白擺牙喇兵,殺成了一團。
唐軍中最精銳的重甲步兵橫行總,投入戰鬥後,整個戰鬥的局面,頃刻改觀。
身着厚重鎧甲,手持重型武器的唐軍橫行總,與對面的清軍白擺牙喇兵,有如兩隻武裝到牙齒的機甲怪獸,凌厲無情地互相撕咬,皆欲至對方於死地。
只不過,此處的唐軍橫行總士兵,是清軍白擺牙喇兵數量的四倍之衆,故他們迅速地將那些白擺牙喇兵,呈一個不規則的圈形壓迫在中間,讓他們再無脫逃的可能。
除了正面攻殺的橫行總士兵外,在交戰的縫隙中,還有那些手持4米精鋼長槍的唐軍長槍兵,亦不斷包圍過來,他們侍機狠狠地捅刺,讓圈中的白擺牙喇兵防不勝防,不斷慘叫倒地。
在唐軍凌厲兇狠的進攻下,白擺牙喇兵有如海水退潮一般,不斷地向中間縮去,只過了一刻來鍾,白擺牙喇兵便已傷亡過半。
見到周圍的白擺牙喇兵不斷慘叫着死去,清軍主帥濟爾哈朗臉色慘白,心驚膽顫。
完了!
看來,今天必死於這遼陽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