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臉肅然的豫親王多鐸,匆匆來到多爾袞帳中。
一入帳下,多鐸正欲行禮,便被多爾袞匆匆止住。
“多鐸,別來這些虛禮了,你看坐吧。”多爾袞輕嘆一聲,指了指旁邊的坐位。
多鐸入坐後,多爾袞隨即把方纔哨騎稟報的內容,向他簡要地說了一番。
聽了多爾袞的敘述,多鐸亦是一臉驚訝至極的神情,彷彿聽到了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多鐸,現在局勢如此,你卻有何看法?“多爾袞皺着眉頭,一臉陰沉地問道。
多鐸亦是眉頭大皺,他略一思怔,便立刻回道:“二哥,恕小弟直言,現在局面如此危急,進攻盛京怕是不成了,我等必須趕緊回援營口,不然,那五萬唐軍一番猛攻,只怕這耀州城,早不復爲我大清所有矣。而耀州一失,整個營口地區必然全部落入敵手。更可怕的是,有了耀州這個立足點,唐軍可以再無顧忌地北上進攻,先下海城,再進逼遼陽,如此一來,我們最基本最關鍵的地盤,可就岌岌可危了。”
多鐸這話,說中了多爾袞內心最柔軟脆弱的地方。
如果因爲自已回援不快,而導致遼陽丟失的話,那自已所統領的十萬大軍,只怕會立刻士氣崩盤,再不可收拾了。
當然,現在的局面,如果李嘯反應稍爲遲鈍,導至大雪阻路,讓李嘯的大軍無法北上的話,自已倒還是可以放心保全海城與遼陽的,只是,那李嘯,真的會這會乖乖地呆在耀州城麼?
萬一此人拼力一賭,自已卻將何以爲繼……
多爾袞心下一團亂麻之際,多鐸的話語,卻還在繼續:“二哥,以小弟看來,唐軍此次遠征我大清,必定全是精兵猛將,戰力定然十分可觀。而現在耀州城傳來消息,已過了兩天有餘,小弟只怕,只怕……”
聽了多鐸這充滿憂慮的話語,多爾袞心下頓是更爲煩憂,他長嘆一聲,臉上卻是浮起了苦笑:“多鐸,你還認爲,這耀州城,還在我軍的掌控之下了麼?”
多鐸聞言,臉上頓是驚恐之色愈發明顯,他顫聲道:“兄長,你的意思,莫非現在這耀州城,已落入唐軍手中不成?”
“那是必然之事,又何必多問。”多爾袞冷哼一聲道:“唐軍遠來,又值大雪紛降,他們無以立足,必然要全力奪下這耀州以爲立足之本。以我看來,唐軍定會不惜代價,全力攻打耀州城,唐軍有衆多精良火炮助陣,又有久歷戰場的精卒爲根底,攻下這兵微將寡耀州城,當非難事矣。”
多鐸臉色頓時十分難看,他吶吶道:“若真是這樣,那梅勒章京李率泰,與吞齊喀,他們豈不是……”
“非死即降。”多爾袞又冷冷地插話過來:“而以本王看來,李率泰極可能會爲了保全其在遼陽的家小性命,選擇殉城而死,至於那甲喇額真吞齊喀,此人雖爲跟我多年的部將,但卻是心眼活泛,未必肯選擇效死,卻怕是現在已投降唐軍了。”
多鐸聽到這裡,不由得一聲長嘆,他搖了搖頭,便向多爾袞問道;“二哥,若真是如此,那依你之見,我等現在卻該如何行事方好?”
多爾袞一聲苦笑,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帳中來回走了幾步,便向多鐸說道:“多鐸,我也實話對你說吧,我們現在還能有什麼選擇嗎?以本王看來,我們現在的唯一之計,便是立刻撤營返回東京遼陽了。“
多鐸一臉憂色,卻亦是連連地點頭道:“二哥說得是,我軍現在,卻是要保得遼陽與海城不失,方最爲要緊。畢竟唐軍攻入我大清的消息,遼陽城中若是人盡皆知的話,只怕是現在全軍之中,不久也都會知道了。唐軍爭奪營口地區,實實生生給我大清背後猛插一刀矣。非但我大清損失實地,估計現在全軍之中,軍心亦是大挫,如此一來,我軍如何還能再戰。就算是勉強再去攻打這盛京城,只怕也難於拿下。”
多爾袞亦嘆道:“正是如此,更何況,唐軍拿下耀州,奪佔整個營口地區一事,李嘯必定會以最快的速度飛鴿傳書,讓盛京城中的豪格知曉,這樣一來,彼與我士氣可謂此消彼長,再想攻下這盛京城,怕是再無可能了。”
他說到這裡,隨即傳令:“多鐸,傳本王之令,全軍今夜在此休息後,明天天明,即前隊變後隊,返回遼陽。到了遼陽後,多鐸你再帶兩萬兵馬,緊急入援海城,以免唐軍北上偷襲。”
多鐸聞令,大聲拱手道:“是,小弟謹遵二哥之令。”
次日天亮,大雪雖減小了許多,猶然未歇,多爾袞親統全軍,再度回返遼陽,經此波折,全軍士氣幾乎降到極點,一路上行進的清軍,幾乎人人無精打采,個個滿腹心事。
而與他們相反,原本在爲如何抵抗多爾袞大軍攻城而焦慮得幾乎夜不能寐的豪格,收到李嘯親筆手寫的飛鴿傳書。
李嘯在書信中告訴了他,自已已順利到達營口,並奪佔了耀州城,豪格看到這裡,頓時再也憋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仰天大笑,聲震屋瓦。
“好,好哇,李大人果然厲害,竟然趕在大海封凍前到了營口,還能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拿下耀州城,實實是令本王深深佩服啊。”
一旁的索尼亦是一臉欣喜笑容,他緊接着說道:“肅親王,現在唐軍襲取了耀州城,多爾袞必定再無法向盛京進軍,我等卻可喘口氣了。再過幾天大雪封路,多爾袞就算佈置好了海城與遼陽的城防,卻也再無力北上進攻盛京,我等卻可安枕無憂矣。”
豪格連連點頭:“索尼你說得對,現在多爾袞已是焦頭爛額,顧頭不顧腚,再也無力對盛京城發動進攻,我等卻可好好喘口氣了。”
他說到這裡,卻還是對索尼叮囑了一句道:“索尼,現在雖然多爾袞不再進攻,但我們還是要好好珍惜這段難得的時間,把城防整頓好,讓盛京城作好更完善徹底的守備工作,以免將來多爾袞再次進攻時,象現在這樣驚惶失措。”
索尼立刻抱拳拱手:“是,肅親王你放心吧,我與鰲拜二人,一定把盛京城守備事宜給辦好,保證整個盛京城給您守得有如鐵桶一般。”
兩天後,多爾袞統領大軍,一路返回遼陽。
此時的他,一臉疲憊,滿心厭煩,見到出城迎接的羣臣,他強打精神與他們打招呼,然後便令多鐸再領兩萬兵馬,徑往海城佈防,另外的八萬大軍,則全部就地駐防,以防唐軍可能的進攻。
多爾袞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已這番命令一下,下面的將領雖然各各應諾去執行任務,但是各人的精氣神,卻是遠比先前去攻盛京時萎頓了許多。
見此情景,多爾袞心下更是氣惱,卻只能在表面上裝出平靜的模樣。
一個更大的問題,從現在開始,一直橫亙在他心頭,那就是,現在的唐軍,哪怕一直不進攻,僅僅是一直盤桓在耀州之地,那麼,有如一把尖刀插在自已後背的他們,將來到底會如何行動,而自已又到底該如何應對他們,這真是一個巨大而難解的問題。
一時間,多爾袞心下煩亂無比,卻又無可奈何,並沒有真正解決的辦法。
他悲哀地想道,也許,現在的自已,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更讓多爾袞想不到的事情,在兩天後發生了。
原來,在返回遼陽後,多鐸立刻依多爾袞之命,率兩萬兵馬,急急南下趕往海城。
原本以爲,他會是一帆風順沒有任何波折,卻沒有想到,在來到了離海城不過數十里的甘泉堡外,還未過土河,便見得有兩名清軍哨騎,縱馬飛馳而來。
他們打馬飛奔,沿途濺起雪泥無數,卻是步伐不敢稍歇,彷彿有極重要的事情要急急稟報一般。
見他們這般模樣,多鐸心中疑甚,遂立刻派人上前去把他們叫過來,好生詢問一番。
那兩人見到多鐸部兵馬,立刻隨着來人過來,一同來參見稟報多鐸。在離多鐸五步外止住馬匹,立着喘着粗氣大聲向多鐸稟報。
“稟豫親王,大事不好了!有數千名唐軍騎兵從南面大肆前來,看情勢,倒象是準備進攻海城一般,巴喇瑪梅勒章京爲防海城有失,方急急派我等北上求援,還請豫親王儘快率部入援,以免唐軍趁我軍兵力空虛攻打海城啊。”
聽到哨騎的稟報,豫親王多鐸頓時眉頭緊皺,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心下對海城的局面,一時時充滿了憂慮。
他知道,巴喇瑪是代善之子,原本就是心猿意馬的代善,爲了兩頭投注,才令巴喇瑪等人投靠在多爾袞之處。
所以巴喇瑪等人的正紅旗兵馬,到底有多少可靠性,會不會在唐軍大兵壓境之際便反水獻城,卻是十分值得懷疑的。
由此可見,如果自已不能及時趕赴的話,巴喇瑪這樣首鼠兩端的傢伙,極可能會迅速投敵。
沒想到啊,沒想到唐軍才攻下耀州,便迅速北上進攻海城,李嘯這傢伙,行動實在是果斷而狠辣,倒是實實大出自已意外,此人用兵之術,實是遠出自已之上啊……
在多鐸這般疑神疑鬼亂想之際,這名哨騎又從懷裡扣摸出一封信來,畢恭畢敬地遞給多鐸。
多鐸接過這封被汗水濡得半溼充滿了汗臭的信件,打開一看,果見巴喇瑪親筆求援之信,而信上所說的內容,也與這名哨騎說得完全一致。
多鐸看到這裡,再不猶豫,立刻大聲道:“全軍聽令,立刻向海城全速開進,務必儘快進入海城,以免唐軍前來奪城。“
“嗻,奴才遵令!“
多鐸此令方下,全軍立刻收攏隊形,成一字縱列,向海城疾速進發。而那兩名唐軍哨騎,則自是在前面開路引領。
兩萬大軍一路前行,約行了一個多時辰後,便見到已凍成一條玉帶的土河,多鐸毫不猶豫,下令全軍從土河上的浮橋儘速渡過,以儘快趕往海城。
不料在前軍出發不久,多鐸心頭,忽覺一陣莫名糾結。久歷戰陣的他,不知道爲什麼,在心中忽然有種極其不祥的感覺,彷彿自已此去,正要去踏入一個敵軍早已設伏好的陷阱一般。
因爲他知道,渡過土河,還要再經過約二里長的白狼谷,才能最終到達海城北門。那麼,現在的情況下,要是萬一唐軍提前在白狼谷設下埋伏,自已此去,豈非自投羅網?
當然,這種預感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來佐證,反而有海城守將巴喇瑪的信件可以表明,唐軍僅僅是剛到海城南面,還來不及在海城北面的白狼谷進行設伏,但是這種感覺是如此的怪異,卻又是如此強烈,讓多鐸心頭焦慮不堪,有種精神分裂的感覺。
他堅信,李嘯這廝異常狡猾,決非善男信女,此人向來機詭百出,如果他有機會在白狼谷設伏,這傢伙一定不會錯過這樣的良機的。
現在的多鐸,一方面擔心海城守備的安危,另一方面,卻又在擔心渡過土河後,會有落入唐軍陷阱的危險。一時間,他頗爲焦灼。
不過,多鐸不愧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略一沉吟迅速地下令,讓全軍分成前後兩部,兩軍拉開足夠的距離,以保證在前隊萬一遇襲之後,後隊可以迅速地做出反應,以決定究竟是前去解救,還是就地防守或撤退。
多鐸思慮既定,立刻下令,讓全軍分成兩部,每部一萬兵馬,拉開足夠間距,繼續向前挺進。大軍過了土河後,前部一路逶迤行去,倒是看起來無甚異常。
隨着距離的拉長,多鐸又令哨騎往來通服前後情報,以免前部因擅行過遠而失去控制。
在又行了半個多時辰後,前部的一萬軍兵,終於進入白狼谷中。
聽到前部軍兵已入白狼谷,多鐸不由得心下一緊,遂立即對哨騎下令,要他們一定多加防備,以免中唐軍埋伏之計。
此時的他,在心中不停祈禱,希望自已的軍隊,能順利通過白狼谷,到達海城中,去與巴喇瑪的軍隊匯合。
只不過,就在不久,他遙遙地聽到遠的白狼谷中,傳來兩聲依稀的號炮,他那不停祈望的心靈,頓是瞬間掉入冰湖之中。
“狗入的唐軍,他們果然在白狼谷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