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錦州高大的城牆下,望着錦州東門上面三個古隸鎦金文所書的“宣德門”三字,李嘯看得出神。
前世所知的歷史告訴他,錦州歷史悠久,早在二千多年前的商周時期便有人類在此活動居住。而大明帝國成立後,於1391年(明洪武24年),指揮曹風在錦州築城。後逐漸拓展城池範圍。1476年(明成化12年)指揮王鍇擴建城桓,1504年(明弘治17年)參將胡忠再擴建,並完善4座城門,以鼓樓爲中軸線建東西南北四街。城內基本佈滿官衙、街坊、民宅、市井。現整個面積約爲2.6平方公里。而現代中國的錦州市區,基本由明代老城向東、向北方向拓展而成。
李嘯與祖婉兒正欲入城,一名錦州城衛攔住了李嘯二人。
“來者何人,將通行腰牌給我看看。”城衛喝道。
李嘯一怔,頓時想到,現在錦州已是抗擊韃子的最前線之地,對來往人員的都要查看遼東都司下發的通行腰牌,以免後金細作混入城中。
李嘯正躊躇間,一旁的祖婉兒繞到他身前,對城衛大喝道:“你這混帳,看清楚了,本小姐也要查看腰牌嗎?”
城衛一愣,連忙細細一看,見是副總兵祖大樂家的大小姐,當下心下大驚,連連低頭哈腰說道:“原來是大小姐回城了,小的有眼無珠,未得認出,卻是死罪。”
祖婉兒哼了一聲:“行了,本小姐不與你計較,快放我等過去,此事便揭過了。”
城衛慌忙讓行,祖婉兒拉着李嘯昂然而入。
入得城來,卻是街道井然,商鋪繁盛,人流頗旺,一點都不象個前線作戰之地,倒象是個後方的普通城市一般。
見到這般安樂之象,祖婉兒一臉欣喜,李嘯卻是臉色嚴肅。
這臨近大敵之地,竟是這般安樂景象,可以想象遼西之地,軍備是何其鬆弛。
李嘯想起歷史中記載,袁崇煥時期,當時山海關主事鄒之易曾說過:“今之將領,平日不習戰,大都以退縮爲得計。……累年以來,不修兵具,朽戟鈍戈,援急不足爲用,金鼓幾於絕響,偶令之截殺,股慄腕戰,面孔殊無生色,士卒皆不能開弓,或開弓而不及十步,遼東軍伍,實難堪其任矣。”
遼東重地,從將領到士卒皆這般不堪,在與後金的爭戰中,不打敗仗纔是怪事了。
“李嘯,等以後有空了,我帶你去看錦州八景。”回到錦州的祖婉兒心情大好,她笑嘻嘻地對李嘯朗聲說道。
“哦,卻是何好景緻?”李嘯也來了興趣。
“聽好了,這八景分別是紫荊朝旭,錦水回紋,淩河煙雨,筆峰插海,虹螺晚照,石堂鬆雪,湯水冬漁,古塔昏鴉。”祖婉兒笑着說道。
“好,到時,我陪你去這八景好好看看。”李嘯大笑起來。
不知不覺中,由祖婉兒領路,兩個人穿街過巷,到了祖大樂府前。
李嘯注意到,祖大樂的宅府所佔地頗大,竟佔了整條街的大半,看上去雕樑畫棟,氣勢宏偉。朱漆金獸大門之上,藍底鑲金的巨大門牌上,有大寫的正楷“祖府”二字。大門兩邊,各是一隻雕得活靈活現的巨大的鏨金銅胎獅子,給人一種凌厲的威壓之感。而獅子旁邊則各有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濃廕庇日,涼風吹過,枝葉搖金,悉索連聲,卻有讓人心中一掃鬱悶,徒生清涼。
在大門的兩側,分站着兩排儀衛司的武官,他們頂盔貫甲,手執刀槍,旗鼓鮮明,嚴肅而挺拔地站立着。
此時在祖府外,還有許多的僕人,正在灑掃門庭,僕役們皆一水兒的繭綢青衣、無翅烏紗,每個人都是一番神情倨然之態。
見了這番情景,李嘯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陣感慨,祖大樂這樣的世襲遼西將門,其權力與威勢,從這座宅府,可以看出有多麼煊赫壯盛了。
李嘯駐步沉思,祖婉兒卻已歡快地跑了過去,對着其中一名老僕大喊道:“陳阿伯,我回來了,父親母親大人向可安好。”
那麼名喚陳阿伯的老僕,見到是祖婉兒回來了,嘴張得幾成一個0型,他連連打量了一下祖婉兒,見確是其人,一雙老眼立刻發紅,連連嘆氣說道:“小姐呀,你可回來了,老爺與夫人可想死你了。小姐你不知道,自得知你在金州被圍後,夫人天天哭鬧,要老爺儘快出兵去把你救回來,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活了。。。。。咳,整個家裡,都鬧成一鍋粥了。。。。。”
祖婉兒雙眼之中,立刻有晶瑩的淚珠閃動,打斷了陳阿伯的訴說,急急地說道:“阿伯,不用多說了,你速帶我去見父母大人吧。”
陳阿伯點點頭,便在前頭引路進府,祖婉兒連忙拉着李嘯一塊跟行,此時的李嘯,已將金銀包裹打包扛在自已肩上,他一聲不吭地跟着祖婉兒進府。
而此時,立刻就有僕人過來將放着虎刀與弓箭的踏雪,牽去院中馬廄裡,餵食豆料不提。
李嘯等人入得府門,迎面便一座宏大仿唐式青灰照壁,廣三丈六尺,高一丈六尺,東西兩角,闢有柵門進出。
李嘯注意到,整座祖宅,以大門、大殿、二堂、三堂爲中軸線,其他建築基本保持左右對稱。大堂爲五間七架,內中再分房廳,佈局十分整齊肅然。
李嘯隨門人進入大殿中央處,見到左右各擺有武架,上面擺放着刀、槍、劍、戟、槊、鐗之類武器爲裝飾,堂上掛着一幅巨大的猛虎出山夜色圖,整個大堂布置得頗有武風。
穿過大堂後,便是一間雅緻的會客廳,陳阿伯讓李嘯先在此等候,他自已先進去通報,很快,一陣中年婦人的哭腔,伴着紛沓的腳步聲,傳入李嘯的耳朵。
“婉兒,你可回來了,你可讓你娘擔心死了啊。”一名身着華貴暗青湖綢比甲的中年富態婦人,率先從迴廊的一頭出現,邊哭邊疾步向客廳這邊大步行來。
這名婦人,便是祖大樂妻子王夫人,也是祖婉兒的親生母親。
祖婉兒聞聲而泣,她高聲哭喊了一聲母親,便衝過去緊緊抱着王夫人,兩人一齊放聲痛哭。
李嘯注意到,在這母女相擁而泣之際,此時從迴廊處另有一名緩步走出約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身材高大,身體略微發福,醬紫色的武人面孔上,一雙沉鬱的三角眼,鬍髯濃密,直鼻方口,給人一種粗豪卻深沉的印象。他頭戴銀絲絞嵌祖母綠束髮冠,身穿一身青色湖綢所制直綴圓領長衫,繫着醬色布面護腕,腰扎沉香玉帶,足蹬厚底墨犀靴,一副標準的上層武將平時裝束。
李嘯暗想,此人,估計便是祖婉兒生父祖大樂,自已穿越到這明末亂世,總算見到了第一個史書上的知名人物。
而在這個祖大樂這後,則跟着一名二十出頭的英俊公子,身着一身湖綠織絲提花綢衫,頭着淡青翡翠束帶,腰繫白玉犀皮腰帶,手執一把泥金黑邊摺紙大扇,一看上去,倒不象個將門世子,卻是個風流書生模樣。
此人,便是祖大樂之子,婉兒之兄祖澤衍。
見父親祖大樂過來了,祖婉兒與母親分開,連忙向祖大樂行禮。
“父親大人,女兒不孝,擅自出遊金州,以致身陷危況之中,讓您們擔心受累,女兒請父親大人責罰。“
祖大樂連忙扶起她,把她上下好好打量了了一番,一副慶幸與心疼交織的表情。
“咳,婉兒你能從金州淪陷之地逃回,爲父開心慶幸還來不及,怎麼會責罰你。爲父當日,反覆奏請方巡撫與大壽堂兄,希望儘快發兵救你回來,只可惜。。。。。。唉,你能安然回來,便是最大的好消息了。”祖大樂眼神慈愛,連聲安慰。
“婉妹,你能平安回來便好,你可知道,這段時間,全家人都爲你擔心死了。”祖澤衍在一道插話,同樣一臉慶幸之色。
在一旁看着他們親人相見互致關心的李嘯,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祖婉兒猛地想起旁邊一直一言未發的李嘯,連忙向祖大樂等人介紹,告訴他正是李嘯的一路護送,才讓自已平安回到了錦州。祖大樂連忙招呼李嘯入客廳坐下詳談,同時命陳阿伯趕緊上茶。
祖大樂、王夫人、祖澤衍,祖婉兒,李嘯五人共入客廳,分賓主坐下後。祖婉兒率先開口,簡述了一遍自已被李嘯所救得過程。
雖然她說得簡略,便因爲此事的驚險曲折,還是讓一衆親人聽得神色動容,尤其是王夫人,聽完祖婉兒的敘述之後,竟忍不住雙手合十念起佛來。
祖大樂輕咳了一聲,臉上浮起笑容,他向李嘯鄭重地拱手致意道:“小女能脫虎口,平安得歸,實在多謝李壯士了。祖某甚是感激,爲謝壯士搭救護送之恩,祖某有重禮相送。”
李嘯笑了笑:“祖大人客氣了,能救下小姐,亦是機緣湊巧,再者,急人所困,乃是李某本份。”
“父親大人,若非李嘯路上伏擊韃子,及時出手救我,女兒怕是再也見不到父母大人了。”祖婉兒在一旁插話,一雙燦然眼眸,熱辣地望着李嘯。
祖大樂見女兒這般熱絡地望着李嘯,心下卻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臉上笑容不減,卻是話題一拐向李嘯發問。“李壯士俠義心腸,令人敬佩。我看李壯士儀表軒昂,氣度不凡,卻不知李壯士家鄉何處,是何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