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你這番荒唐言辭,簡直是荒謬透頂!可笑之至!”多爾袞一臉漲紅,額上青筋暴跳,他厲聲喝道:“豪格,本王當日猝不及防,才讓唐軍僥倖偷襲得手,如何被你說得這般不堪?過往暫且不論,你憑什麼就說,要把唐軍從我大清國土中趕走,竟只有與唐軍和談這一條路,你身爲大清右攝政王,說番這般自喪自貶之辭,又究竟是何居心!”
見多爾袞勃然動怒,一副氣咻咻的模樣,豪格卻是冷笑連連,他哼了一聲,繼續說道:“睿親王說得這般豪氣,怎麼不在戰場上表現出來?若睿親王當初能把唐軍拒之於國境之外,不讓他們連佔了營口,海城和鎮遠堡,那本王倒還真可高看你幾分。現在這裡,與本王說得這般義正辭嚴大義凜然,又有何用?依本王看來,只怕亦多是意氣之見吧。難道,你真的以爲,我大清現在國勢如此不振,軍勢這般萎靡,復可與那精勇悍銳唐軍作戰,豈非笑談麼?想來海參崴之戰中,先帝傾全國精兵,御駕親征,與唐軍苦戰近一個月,尚且不能攻克這小小海參崴堡,反而折兵喪師,先帝自已也最終因此戰而薨沒,這番教訓,何其慘痛!現在我大清新挫,喪師失地,全軍士氣低迷,厭戰者粥粥甚衆,你又有何底氣,去把正以逸待勞,牢牢固守營口、海城、以及遼西鎮海堡的唐軍,給統統趕走呢?”
豪格這番話,話調嚴厲,夾槍帶棒,讓多爾袞臉色難堪又惱怒非常,只是卻又不好發作。
多爾袞咬着牙沉吟一番,便回道:“豪格,你有沒有想過,若我等真這般放下身段,連再與唐軍打一仗的勇氣都沒有,就這樣近乎哀求地去與唐軍談判,且不說如何低了自家名頭,就單論談判形勢而言,就是何其不利!本王可以肯定的是,在這樣的局面下,唐軍縱然願意談判,也一定會愈發鄙視我等,一定會愈發提出苟刻條件,唐軍若是這般要求,我們又要何以自處?再說了,你我二人,身爲大清的左右攝政王,如何可以做出這等自損名節自辱國格之事,我們若真這樣做了,又該如何面對整個大清帝國萬千臣民的洶洶之口?凡此種種,難道豪格你就沒有考慮過嗎?”
多爾袞痛聲說完,還未來得及喘口氣,豪格卻又冷哼了一聲回道:“多爾袞,你說的這些,本王當然知道。將來與唐軍的談判,肯定會十分艱難,也極可能會在談判過程中,不得不喪失我國的一些固有權益,這都應該都是是無可奈何又極難避免之事。“
豪格頓又下,臉上便是沉重的表情:”但是,本王想說的是,我們既然身爲國家的肱股之臣,理當萬事以國家大事爲先,豈可一味計較個人榮辱與權益。本王一直以爲,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一味空談,而是必須要面對現實,斷斷不可意氣逞事!若真不顧我國現在疲弱之現狀,定要與唐軍一爭高下,在戰場上殺個你死我活的話,本王只怕,我們不但極可能會在戰場上失利,還更可能在損兵折將的情況下,不得不再來與唐軍求和,若真到了那般境地,纔是真正的恥辱至極,纔是真正的迴天無力哪!在這樣兵敗折戟的條件下,就算唐軍願意再與我們談判,那條件也定會相當苟刻嚴厲,極可能會比現在能達成的條件要更嚴酷得多,而我大清到了這般境地,除了屈辱地答應唐軍條件外,又豈能還有半點反制措施嗎?!”
豪格這嚴厲的反問,讓多爾袞一時愣住。
他在心下暗恨不已,看來豪格今天此來,這廝原是早有準備,定要說服自已不與唐軍交戰,反而只能與唐軍進行所謂的和平談判的。
可嘆自已一時疏忽,被這有備而來的傢伙,給激怒得失去常態,應對頗爲不當,以致在此人面前落了下風。
只不過,豪格這廝的話語,看似有一定道理,但多爾袞知道,自已絕不能就此答應豪格提出的條件。因爲有個最嚴重的問題,讓多爾袞最爲忌諱。
那就是,自已絕不能輕易讓豪格佔得上風,以提高此人的威望與人氣,從而在朝廷鬥爭中佔得上風,這是心高氣傲的多爾袞所絕不能容忍的。
更何況,多爾袞從心裡反對在唐軍已然侵佔了大清大片國土的情況下,連反擊都不作一下,就想到卑躬屈膝地乞求唐軍來談判,這種卑怯無能的行爲,若真實施了,簡直是大清帝國無法洗刷的恥辱!
所以,多爾袞下定決心,一定要與豪格爭辨到底,絕不能這傢伙的意見得逞。
多爾袞一臉憤怒扭曲,他略一思索,遂又厲聲回道:“豪格,你現在所說的,都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唐軍又不是天兵天將,如何會還未與我們交手,就必定會勝,而我等就必定會敗?海參崴之敗,若真分析起來,實是非戰之罪,而是多有僥倖之故也。若唐軍沒有湊巧把先帝給震成重傷,只怕此城早已被我十萬大軍給順利拿下了。現在的一切歷史,都會早就改寫了,如何會是這般頹唐模樣!”
多爾袞頓了下,又繼續說道:“豪格,你這番消極自頹的觀點,說來說去,又有何真實憑據,難道你是能未卜先知不成?你如何就這般認定,我大清再無一戰之力,再不能在與唐軍的交戰中獲得勝利?再退一步來說,唐軍遠征來此,其自身也不是鐵板一塊,以致沒有半點縫隙可乘。現在攻入我大清國土之中的唐軍,又不是全在一處,而是可大體分爲遼南與遼西兩部分,其中遼南部的唐軍,是其主力,由李嘯那廝親自統帥,這部唐軍兵力較強,我軍若要徹底擊敗他們,確是非易。而遼西一部唐軍相對較弱,兵力有限,又未攜帶火器,我軍若能把它奪下,定能大大打擊唐軍氣焰,哪怕不能將唐軍徹底趕出遼西,哪怕接下來還是要與唐軍進行談判,但有這樣的勝仗在手,我們無疑可以更好地擡升自我身價,也能有更多的籌碼可用,到時再與唐軍談判的話,豈非底氣十足,更有把握了嗎?”
聽了多爾袞這番言辭嚴厲的話語,豪格不覺一怔。
他沒想到,在自已有備而來,多爾袞這廝全無防備之際,這傢伙還能口舌如簧,迅速扭轉局勢,化不利爲有利,倒讓自已一時接不上話來了。
多爾袞這廝,難怪這麼得衆人之心,此人的智謀機變,真的是遠在自已之上啊。看來今後在朝堂之上,與此人的鬥爭,怕是要相當激烈而殘酷了。
客廳之中的氣氛,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到了現在,豪格已經明白了,自已一廂情願地想要說服多爾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多爾袞這廝,看來是不與唐軍打上一仗,是絕不甘心的。
只是,現在連遭敗績軍心渙散的清軍,真是可以戰勝那些憑城固守的唐軍嗎?豪格完全不作此想。
他內心認定,現在的清軍,哪怕是集中全力,僅僅是去攻打一個兵力較少又沒有火器的鎮遠堡,亦絕非易事。根本不可能象多爾袞說得這麼輕鬆簡單。
既如此,那就讓多爾袞派出自已的兵力去打吧,我豪格只作壁上觀好了。本王就在一旁好好看看你們,會是如何在唐軍的鐵拳前面,碰得頭破血流。到了那時候,可別怪本王醜話沒有說在前頭!
想到這裡,豪格臉上故作沉痛之色,他長嘆一聲道:“睿親王,看來本王的意見,你是半點都聽不進去啊。既如此,道不同不相與謀,本王也不再多說了。只是本王要告訴你,你若真打算去攻打唐軍的鎮遠堡,可派你下屬軍兵前去,本王的兵馬,不願去作這般無意義的犧牲。好了,閒話不敘,本王就此告辭!”
多爾袞見豪格竟堂而皇之地說出這般分裂話語,語氣又是如此無禮,心下十分惱恨。只不過,考慮到大清剛剛纔結束分裂恢復統一,可是萬萬承擔不起再與豪格翻臉爲敵的局面,故而,豪格最後這句十分無禮到極點的話語,多爾袞也只能吞了又吞,咬牙忍了下來了。
他狠狠咬了下牙關,控制了內心烈火般熊熊燃燒的憤怒情緒,冷冷回道:“既如此,那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吧。還望肅親王稍安勿躁,請等本王派兵拿下鎮遠堡之後,再來與肅親王商談下一步舉措吧,恕不遠送了!”
豪格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快步消失在客廳口。
望着豪格昂然而去的背影,多爾袞恨得牙關緊咬,他一直等到外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之後,才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成粉碎。
“豪格,你這個混蛋!本王總有一天,要把你這廝象砸杯子一樣,砸個粉碎!本王定要將你這賊廝,踩踏在地上萬世不得翻身!“空蕩蕩的大廳裡,多爾袞的咆哮聲,聲震屋瓦。
多爾袞有如一隻困獸一般,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待到心情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後,他對小僕沉聲下令:“去,把豫親王與範學士,給本王帶到客廳中來。”
“嗻,奴才遵令。”
不多時,豫親王多鐸和文館大學士范文程匆匆而至。
多爾袞止住兩人禮節,隨後他陰沉着臉,把剛纔豪格過來對他說的話語,大略地向二人講了一遍。
聽了多爾袞的敘述,二人皆是大驚,范文程擰眉深思,右手不停地捋着鬍鬚,而豫親王多鐸,業已是怒不可遏。
“真真氣煞俺也!二哥,豪格這廝身爲大清左攝政王,竟然如此無用,未戰先怯,連與唐軍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就這般苟且地想着,要與唐軍和平談判,真真丟盡了我大清的顏面!”多鐸從椅上騰地站起,揮拳咆哮,一臉憤慨。
多鐸雙眼圓睜,一臉怒色翻騰,他又衝着多爾袞大聲喊道:”二哥,你別想啥了。你就發話吧,就讓小弟我帶一隻兵力,前去與唐軍捉對廝殺。無論是打海城,還是營口,抑或遼西的鎮遠堡,小弟均無二話。若再不取勝,小弟我願提頭來見!“
多爾袞冷冷地看着多鐸激情表態,卻並未說話,只是長嘆一聲,反而向旁邊一直未發言的范文程詢問道:”範學士,本王想問你,你對肅親王這番意見,卻是有何看法,但可對本王盡情實言。“
范文程哦了一聲,彷彿才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一般,他向多爾袞斂容拱手說道:”攝政王,請恕在下直言,肅親王此話,雖有偏激之處,卻是有幾分道理。“
”哦,範學士何以這般認爲?“
“睿親王,現在我大清戰亂方休,民生艱苦,國力維艱,又兼軍心頹喪,士無戰志,如何復能與養精蓄銳已久的唐軍進行正面對決啊!以微臣看來,我大清現在,首要之事便是在於,儘快休養生息,恢復國力,然後再圖振作,重與唐軍爭霸天下,方是最佳舉措。故在下看來,肅親王這番意見,雖然有畏戰卑怯之念,雖有辱沒國家尊嚴之嫌,但在現在這般局面之下,卻也不失爲我大清一條尚可的出路。”
“哼,范文程,你個混蛋什麼意思?!那依你看來,豪格這廝守意見,我們是要同意他了麼?難道我們就真的只能這樣,連一戰之力都不敢,就要向唐軍屈膝求和了麼?!“
未等多爾袞說道,一旁的多鐸已然厲聲喝問,他粗壯的右手直指范文程鼻頭,兩道凌厲的目光,直直戳在范文程的瘦臉上。
”哼,你們這些漢狗,沒有骨頭,沒有勇氣,事到臨頭就想着求饒,真真無用之極!告訴你,咱們這些縱橫白山黑水的滿州勇士,可絕不會象你們漢狗這般卑怯無能,是一羣只知道屈膝投降的懦夫!”
被多鐸這番激烈辱罵,范文程臉色十分難看,他打着哆嗦,又不敢反駁,斜眼偷覷了多爾袞一下,發現他也正皺眉沉思,倒是對多鐸的話語十分認可一般。
范文程一聲長嘆,面目灰白,心情十分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