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清廷使者范文程、寧完我二人,在一衆護衛的陪同下,抵達海城。
令他們十分沮喪的是,他們一行人高高打着使者旗幟,一路看似暢通無阻地來到海城,卻在海城北門外數十里外,就被唐軍一衆巡羅哨騎,給全部攔住。
一名模樣看上去趾高氣揚的唐軍甲長,緩緩地縱馬上前,把范文程寧完我等人,饒用興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怒喝道:”爾等人物,前來我海城地界,卻是做甚,可有通行令牌?!“
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對視一眼,臉上均顯出尷尬之色。
這時,寧完我急趨上前,陪着笑臉對這名唐軍甲長說道:”這位軍爺,我等是大清和談使臣,是奉右攝政王多爾袞之令前來,特意要與貴軍……“
”入你娘!什麼狗入的大清使臣,什麼狗入的右攝政王,在你爺爺眼裡,他孃的還不如一泡屎呢!“唐軍甲長冷笑着打斷他的話:”上頭可沒什麼命令,說有甚清虜使者前來,誰知道你們這些廝鳥是甚玩意?來人!給我把他們全部拿下!“
”遵令!“
一衆盔甲鮮明的唐軍哨騎,呼嘯着兜馬散開,呈一個不規則的圓圈,槍指刀橫地,迅速把范文程寧完我等人包圍於其中。
“軍爺,軍爺,不可如此!不可如此啊!”
寧完我急得臉冒冷汗,急聲喚道:“軍爺啊,我們確是清廷使臣,是要來與貴軍進行和平談判的。先期我大清已有書信送給平遼王了,想必是平遼王軍務繁忙,還未來得及與各位軍爺詳說此事。你看,我等現在打着的是使者旗幟,確實是正經的清廷使臣。若各位還不信,但可帶我等入海城去見平遼王,相信平遼王肯定禮遇我等的。”
“禮遇?你們這夥來歷不明之輩,還想要禮遇?”唐軍甲長冷笑道:“廢話休說,全部給我拿下,解往海城!”
“得令!“
這羣虎狼一般的唐軍哨騎,立即縱馬驅前,把范文程寧完我兩人,以及那數名護衛一齊扣下,不由分說地捆牢綁實,便朝海城進發。
好麼,自已堂堂的清廷使臣,專程奉命前來進行和平談判,卻沒想到,未點禮遇未得,反而被當成犯人一般五花大綁,一路押往海城而去,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皆感覺到深深的屈辱。
只不過,現在的自已自入海城地界以來,已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哪裡還敢有半點反抗,沒有枉送性命在這幫蠻橫無禮的唐軍哨騎刀下,已是十分幸運了。
約行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海城北門外。
范文程與寧完我等人皆是文官,何曾受過般苦楚,各人徒步走這十多里路程,已是累得氣喘吁吁,個個腿重有如灌鉛,模樣十分狼狽。
唐軍哨騎甲長隨即入城通報,不多時,他從城中出來,便喝令手下帶范文程寧完我等人入城。
一行人入得城來,清軍使團迅速被轉移接交給了一羣看守,並全部關入一間充滿了黴味的廢棄營房之中,裡面那污濁的空氣味道,幾乎能把人薰暈。
”喂,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們!我們是清廷使臣,是大清右攝政王多爾袞專門派來與貴軍進行談判的,請這位軍爺,看在兩國關係的份上,速速向李大人通報啊!“
隔着結滿了蜘蛛網的窗櫺,窩了一肚子憋屈的寧完我,衝着窗外的守衛大聲叫喊。
他連喊了十多遍,那名守衛才懶洋洋地回過頭來,厲聲喝道:“入你娘!你個狗韃子叫什麼叫!什麼兩國關係,關俺屁事!上面有甚安排,你們耐心等着便是。再這般聒噪,老子割了你的狗舌頭去下酒!”
寧完我還欲叫喊,被一旁的范文程拉住了。
“實甫,別叫了。以範某看來,若不是這些唐軍士卒真的沒有得到通知,那就是,那平遼王李嘯,在有意給我們小鞋穿,要故意讓我們丟醜受辱呢。”
“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做?他們難道不知道,兩國相爭,不辱來使麼?我們僅僅是個談判使臣,李嘯卻把咱們當犯人看待,先是個個捆了個結實,一路艱難跋涉到此,隨後又關在這骯髒發黴的黑屋子裡,究竟是何道理?他身爲唐軍主帥,卻拿咱們來折辱撒氣,真真其心可誅!”寧完我一臉委屈。
“唉,人在屋檐下,焉可不低頭。現在唐軍究竟作何打算,確是難知,我們且耐心等待便是,再與這樣的些須小卒計較,又有甚益。”范文程一聲長嘆,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這間充滿黴味的房間裡,衆人呆了半個多時辰,纔有一名白衫儒巾的文官,緩緩來到房外,令門外的看守,打開房門讓他進去。
這名文官,便是姜曰廣,他其實從窗外一眼就瞥見,那被關於房中,捆得結結實實有如糉子一般的范文程與寧完我等人,他的臉上,頓時掠過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
”喲,這二位,可是信中所說的,清朝內文館的範學士與寧學士吧?學生是姜曰廣,乃是李大人手下贊畫,剛纔才得稟報,故現在纔來接待各位,實實有失迎迓。“
門一打開,姜曰廣故作一臉驚訝與歉意,快步迎了上去。
寧完我一臉惱怒,恨恨道:”姜贊畫,鄙人便是寧完我。我等遠來貴地談判,卻被這般折辱冷遇,究竟是何道理?!“
”唉,原來是寧學士啊。失禮失禮,這事麼,實在是我軍事務繁忙,一時對下交待不周,多有疏漏,才讓各位受了些小委屈,還望二位學士勿要見責。“姜曰廣一臉假笑,連連拱手致歉。
旁邊的范文程一臉苦笑:“唉,姜贊畫,過去之事,休要再提了。現在就請快快爲我等鬆綁,再帶我等去見平遼王李大人吧。”
姜曰廣故作反應不及的哦了一聲,連聲道:“這是自然,學生這就去向平遼王稟報各位遠來我海城的消息。只是各位遠來辛苦,想必皆是飢腸漉漉,就先不必急於見平遼王,還是先去我軍飯堂中隨便吃點東西,聊解飢渴吧。”
姜曰廣說完,一連聲地對數名守衛下令,讓他們快快解開范文程等人身上的繩索。
范文程寧完我等人,身上的繩索解開後,姜曰廣便令看守們着衆人,前往唐軍的士兵飯堂吃飯,而他自已,則假意去向李嘯稟報。
清軍使團的款待伙食,卻是沒有任何優待,完全與唐軍的普通底層士兵一樣。都是一個大鐵碗,裡面裝了三兩麥飯,搭上了四片蒸肉,兩塊炸魚,以及數根青菜葉,上面復澆了一舀滿滿的濃湯汁。
這樣的飯菜,雖然足以吃飽,但說實話,對於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位已然習慣了錦衣玉食的人來說,着實太過簡陋粗疏了一些。只不過,現在已是飢腸轆轆的他們,哪裡還計較得這麼多,各人俱是狼吞虎嚥地快速吃完。尤其是那幾名清軍護衛,更是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嚥,把滿滿一碗飯菜,吃得乾乾淨淨,一顆飯粒兒都不曾剩下。
不多時,姜曰廣從外面進來,見得衆人吃得這般發狠,心下不覺暗笑。不過他兀自強忍着,端坐在一旁,微笑着看到他們全部吃完。
范文程寧完我等人吃完後,姜曰廣便安排那數名護衛去一處空房休息,然後他獨自帶着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去李嘯府上,面見李嘯。
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一路跟着姜曰廣前行,他們走在海城的街道上,東張西望地觀看海城景象。在看到整個海城,基本沒有了居民百姓,而是全部成了一個碩大的兵營時,不由得心下暗暗心驚。
好麼,唐軍竟然把全城的百姓,都全部運走到了他處。那麼,海城如此,那營口等地的百姓,想必也同樣被唐軍運走了。
這樣一來,大清就算是能拿回這兩座城池,也只有兩座毫無用處的空城,這對於急於人力補充國本的清廷來說,無疑又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二人心思複雜,卻又不敢多言,一路跟着姜曰廣穿街過巷,終於來到海城官署,也就是現在的李嘯府邸。
姜曰廣把二人帶到客廳,剛一進門,二人就一眼看到,那端坐在虎頭椅上,身着江牙海水紅綢蟒袍,頭戴名貴祖母綠嵌紫金冠的李嘯,正手捧一盞精瓷青花小盅,正悠閒地喝茶。
李嘯喝茶的模樣,十分投入,彷彿根本就沒有正眼去看,那畏畏縮縮走進來的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
“二位,這便是我家大人,平遼王。”姜曰廣在一旁小聲地提醒。
范文程與寧完我聞言,立即拍着袖子,打扦跪拜。
“臣,內文館學士范文程,誠惶誠恐,拜見平遼王。”
“臣,內文館學士寧完我,戰戰兢兢,拜見平遼王。”
李嘯斜了一眼在地下伏拜的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一時間,心頭卻感慨萬千。
好麼,這兩個清廷中十分有名的漢奸文人,這二個在明末歷史中,助紂爲虐,爲虎作倀的明朝叛徒,現在竟這般卑屈地跪在自已面前,如何不讓人爲之感慨。
一瞬間,李嘯心下,忽然有種想這兩人碎屍萬丈砍成肉醬的衝動,要用這兩個著名的漢奸的血肉,爲成千上萬屈死在滿清韃虜屠刀下的亡魂陪罪。
只不過,很快他的理智就控制了他的情感。
他知道,在已盛敵衰的大勢之下,這兩個漢奸文人,其實現在也沒什麼興風作浪的能力了。他們也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等了時候,自已再尋機把這兩個漢奸,一併除掉,亦不爲遲。
在李嘯內心感慨之際,伏拜於地一臉恭誠的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亦是心下滿滿的感慨。
可嘆啊!李嘯這個遼東的破落獵戶,這個出身極度卑賤的傢伙,現在已是人五人六地大大發跡了,竟成了明朝的平遼王。他的手下,兵多將廣,更擁有了山東、臺灣、菲林賓、澳洲、外滿等廣大地域。在明朝中,他和他手下的唐軍,更是獨立藩鎮一般的存在。而到如今,勢力愈發強大,已是能強壓大清一頭的強大勢力。
這短短十餘年的時間,李嘯這破落獵戶,這一介武夫,竟能發展壯大到這等地步,取得這般宏大的功業,如何不讓人感慨。
“你二人平身吧,看坐。”
李嘯冷冷地拋下一句,兀自緩緩喝茶,根本就沒有正眼看他二人。
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都是一臉諂笑着起身,然後在旁邊的椅子上斜簽着身位坐下,那杯桌上的茶水,根本就不敢端起來。
見這二人在自已面前這般謹慎小心,這般諂媚上諛,李嘯對這兩個漢奸愈發鄙視,心頭卻是快意莫名。他強自控制着自已,沒有在臉上表露真實心思出來。
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察顏觀色,明顯感覺到李嘯的冷漠與不善,二人俱是十分尷尬,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說話。整個客廳中,頓是一片沉寂。
“怎麼,那多爾袞是派你二人,來與我軍進行談判麼?”最終,還是李嘯先開口,他慢悠悠地拋下一句。
“正是,正是。”寧完我一臉諂笑,緊接着回道:“平遼王說得對,正是右攝政王多爾袞派我二人,作爲和談使者前來和貴軍進行和平談判的。”
“哦,是嗎?多爾袞這廝,算盤倒是打得好啊,他打不過我軍,就想着來和談,就想着暫且蜇伏,以圖將來東山再起。他這個睿親王,倒是隨機應變得快,還真擔得起這個睿字呢。”李嘯冷笑着說道。
李嘯諷刺的話語,讓范文程與寧完我二人十分尷尬,范文程揣度李嘯心意,小心地問了一句:“在下敢問,李大人可是對這唐清雙方談判,有甚條件或意見?”
李嘯微微一笑,緩緩道:“二位,你們皆是聰明人,本王也不想與你等說甚無用的虛話,就開門見山和你們直說了吧,現在是你們清廷要求着我唐軍進行和談,絕不是我唐軍反過要求你們的。那麼,作爲求人的一方,你們總該有點合適的表示吧。”
“哦,卻不知李大人想要的合適表示,卻是什麼?”范文程聲音很低。
李嘯放下茶杯,直視范文程的目光鋒銳如刀,沉聲道:“本王要的是,你們清廷把旅順一城以及港口等地,全部割讓給我唐軍。只有此條件得到執行,那麼本王纔會同意,接下來,再與你們做下一步的具體談判。”
李嘯這話一說完,范文程寧完我二人,頓時俱是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