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石大人,據我等哨探,現在這部五千餘人明軍,已滅阿山大人部兵馬,正向錦州全速開來!”
聽了哨探騎兵的報告,總兵官石廷柱不覺張大嘴巴,他臉上,霎時一片蒼白。
這股來歷不明的五千多人的明軍,竟把大金悍將阿山所統領的二千名女真兵馬,給全部消滅了,這怎麼可能?!
“爾等可曾哨探仔細了?阿山大人所統這二千人的女真軍兵,乃是百戰精銳,悍勇非常,如何會讓這股五千人的明軍給全部消滅?”
“稟大人,小的們確已哨探清楚,阿山大人所部,被明軍擊潰後,餘衆皆降,阿山大人亦被明軍所殺,明軍隨後便全軍向錦州城方向開進,小的們不敢擔擱,乃即刻返回稟報。”
石廷柱面如死灰,他艱難地揮了揮手,讓哨騎們退下,然後用一種近乎呆滯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錦州城。
怎麼辦?
戰力遠在自已手下兵馬之上的女真軍兵,都被這股明軍徹底消滅,憑自已這三千漢軍,能抵擋住這股氣勢如虹的明軍麼?
久歷戰陣的石廷柱,立刻做出了決定。
“傳我軍令,全軍放棄俘虜繳獲,丟掉輜重器仗,立刻全力北撤,儘快返回廣寧地界,保全我軍兵馬要緊。”石廷柱嘴脣嗡動着,艱難地傳達指令:“另外,速派精幹哨騎,前往寧遠,通知多鐸主子,告訴他我軍已敗,請他速速自作安排。”
“嗻!”
很快,在錦州城頭,正密切關注城下圍城敵軍動靜的前鋒營總兵祖大壽,副將祖大弼等人,見到極爲奇異的一幕。
他們驚訝地看到,城下不遠處的後金軍,突然全軍騷動,隨即放棄了所獲的俘虜、財貨、輜重以及攻城器仗之類物品,轉而全軍迅速北撤而去。
“大哥,韃子這是做甚,怎地放棄俘虜輜重向北撤退了,他孃的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啊?”見得後金軍這般異狀,祖大弼瞪大了眼睛,甕聲甕氣地向祖大壽問道。
祖大壽亦是滿臉疑惑,他低聲回道:“韃子行動怪異,吾疑其爲誘兵之計,故意撤退而引我軍出城,以便聚而殲之。”
祖大弼搖了搖頭:“大哥,我看這股金軍撤退這般匆忙,俘虜輜重器仗等皆亂棄一地,倒不象是誘兵之狀,卻彷彿突遇了重大敵情一般,莫非,金朝發生了甚麼大事,要他們這般匆忙趕回?”
他頓了頓,然後大聲對祖大壽說道:“大哥,不如讓俺率六百精騎,前去追擊一番,若金軍真是因事慌亂而退,我軍必然能追襲成功。若白白失了這般追殺良機,豈不可惜?”
祖大壽眼神複雜地凝視着躍躍請戰的祖大弼,長嘆一聲道:“贊宇,我前鋒營軍兵,因派了祖寬率軍出兵西援大同,現在守城兵力,不過區區數千人,凡事卻需謹慎爲要,斷不可輕易出城浪戰。萬一真是敵兵誘敵之計,我軍損了出擊兵馬事小,要是因此導致錦州有失,麻煩可就大了。朝廷將來嚴厲追責下來,你我都擔貸不起啊。”
祖大弼臉色黑沉下來,他嘿地長嘆了一聲,狠狠一拳砸在城牆的堞垛上。
一個半時辰後,李嘯軍終於趕到錦州城下。
他們驚訝地發現,石廷柱部漢軍已全部撤走,只留下一地的捆成一團的俘虜,散亂的輜重,以及東倒西歪的各類攻城器仗。
李嘯看了看依然城門緊閉,軍兵依然只在城牆上堅守的錦州城,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可恨啊,這石廷柱倒是逃得快,讓咱們沒得追上。可惜這守城軍兵,怕是被韃子嚇破膽了,竟不敢派兵馬追擊,失此良機,實實可惜啊。”
李嘯感嘆了一番,立刻下令,就地釋放這些被後金拋棄的俘虜,然後收拾敵軍丟棄的各類輜重。
很快,俘虜全部釋放,其中既有錦州當地的村民百姓,也有被敵軍俘獲的明軍士卒,讓李嘯有些遺憾的是,包括遊擊曹得功之類的明軍將領,卻被後金軍帶走了,沒有解救到。
這時,各類繳獲的物資輜重也被統計上來,共繳獲糧食13萬石,另有馬匹豆料2萬多石,繳獲耕牛、馱馬、羊、豬之類牲畜總共八千餘頭,來不及帶走的散碎銀子2萬多兩。
這些統計數字,倒是讓李嘯十分滿意。尤其是有了這大筆的糧食,對於糧食緊缺的李嘯軍幫助極大。
可嘆這些韃子大肆擄掠錦州地界,所獲得的大批糧食與牲畜,現在,全部便宜了黃雀在後的李嘯軍。
“砰!”的一聲,錦州城門大開,祖大壽、祖大弼等人,率着大批軍兵,從城中涌出。
“李嘯,俺祖大弼真沒想到,竟是你這廝率軍前來,解了俺錦州之圍!”祖大弼遠遠地看到李嘯過來,便大叫着向李嘯揮手。
李嘯大笑向他遠遠地拱了拱手,算是還禮。
很快,祖大壽等人快步走近,祖大壽一臉感激之色地說道:“李指揮使急公好義,千里入援我錦州,實讓我等感愧之至。”
李嘯笑道:“大家都是大明官軍,守望相助,本是自然。祖總兵不必客氣。”
祖大壽親熱地拍拍李嘯的肩膀,熱情邀請道:“城外風大,不是說話之地,本兵懇請李指揮使隨我等入城,我已令人殺牛宰羊擺下酒宴,好好犒勞貴軍將士!”
李嘯剛點頭稱謝,祖大弼便大步過來,拉着李嘯的手說道:“李兄弟,啥也別說了,且隨我等入城吃酒,老哥今天捨命陪君子,與你斗酒三百碗!”
“好,祖大哥豪氣,小弟豈敢稍辭,今天便與祖大哥喝個痛快。”李嘯大笑回道。
不多時,李嘯全軍入城,錦州全城百姓,擠在街道的兩邊,紛紛前來觀看李嘯軍那壯盛的軍容。
“沒想到啊,竟是當日咱們錦州的少年英雄李嘯李大人回來了,若非李大人及時出兵,咱們錦州可就危險了。”
“咳,咱們錦州可是李大人的發跡地,這錦州有難,李大人出兵救援,卻是應當呢。”
“得了吧,聽說李大人現在在山東風生水起,當了赤鳳衛的指揮使呢,過得可比在錦州時強太多。人家能來救咱們,那是情份,是李大人的念舊之情,就是不來,也是本份,咱們卻也怨不得誰。”
“對對,說起來,倒是咱們錦州的百姓,人人欠了這李大人一個天大人情呢。你們看這李大人這軍容,這氣勢,可比咱們遼東軍兵強到哪裡去了。”
“說得是啊,要是李大人能長駐咱們錦州就好了,狗入的韃子定然再不敢進犯。”
。。。。。。
“小姐,小姐,韃子退兵了!”
丫鬟巧兒從祖府外面飛奔入內,一邊大聲地嚷嚷着,一邊快步向祖婉兒的閨房跑去。
身着素色比甲,正在房中呆坐的祖婉兒聽到消息,一下子就從椅上站起來。
“小姐,你可知道,打退韃子兵的,卻是何人?”出現在門口的巧兒,喘着粗氣,一臉歡喜之情,卻是溢於言表。
“哦,是誰?”
“嘿嘿,就是那個李嘯,李指揮使。他率山東兵馬,把圍城的韃子兵馬都給打跑了,咱們錦州總算安全啦。”巧兒笑着靠了過來,聲音之中滿是喜悅。
祖婉兒臉色卻一下子僵住了,心跳亦加快了十倍。
原來是他!
怎麼竟是他?
這個無時無刻不在佔據自已心靈,夜夜出現在自已夢中的李嘯,竟然會率兵來援救這千里之外的錦州,這卻是何故。。。。。。
“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不提他也罷!”祖婉兒心下這般作想,臉上卻柳眉一蹙,冷冷地轉過身去。
巧兒卻湊過來,在祖婉兒耳邊輕聲說道:“小姐,依我看,這李嘯,願意這麼遠跑來解救錦州之圍,怕多是因爲小姐之故呢?”
祖婉兒感覺,這個丫鬟這句話,似乎讓自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人戳動了一下。
晶瑩的眼淚,一下子就盈滿了她的眼眶。
你這冤家,既已負我,爲何,又要來救我?
“小姐,我相信,這李大人辦完公事,定會來見你,我敢說,在這錦州城中,他最牽掛,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小姐你了。”巧兒笑吟吟地小聲地說道。
祖婉兒假意瞪了她一眼,感覺心裡似乎千言萬緒涌上心頭,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放聲痛哭的祖婉兒,涕泣漣漣,似乎要把心頭所有的憤懣,委屈,難過,傷心全部哭出來一般。
巧兒陪站在她身邊,一臉安慰惋嘆的神色,一邊輕輕地幫她拭去流出的淚水。
五月的暖風,從雕窗柔柔吹入,拂動婉兒一頭的秀髮,有如溫婉的撫慰。
而在錦州城中,在圍觀百姓們的歡呼與讚歎聲裡,李嘯軍穿街過巷,來到城中軍校場,此時,祖大壽已令人在整個軍校場上擺開灑宴,宴請李嘯全軍。
軍校場上的高臺上,擺了一桌盛大的酒席,祖大壽、祖大弼等人親自作陪,這時,駐兵在廣寧後屯衛的祖大樂祖澤衍父子,也因爲接到了敵軍撤走的消息,趕回了錦州城中,參加這次歡迎李嘯的盛大酒宴。
原來,當日韃子進犯錦州的消息傳來,擔憂家人安危,憂心如焚的山海關總兵祖大樂,立刻與其子祖澤衍二人,率領二千精銳兵馬,從山海關緊急趕往錦州救援,卻還是晚來一步,錦州城已被韃子圍堵,祖大樂無奈,只得就近入駐廣寧右屯衛,算是與錦州的守兵互爲犄角之勢。
一直在憂心韃子不日將會進攻錦州城的祖大樂,聽到了李嘯從山東率軍過來,成功打退了圍城韃子的消息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在向報信的哨騎確認了此事爲真之後,祖大樂長嘆一聲,跌坐椅上,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這個背棄了娶自已女兒爲妻諾言的李嘯,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讓祖大樂銜恨不已,本以爲與此人便是就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卻沒想到,此人竟這般有情義,自率兵馬千里北援,救了錦州,也救了自已在錦州的家人。
入坐後,祖大樂與李嘯兩人目光對視的一刻,彼此的眼光,都十分複雜。而一旁的祖澤衍,看向李嘯的眼光,則滿是憤恨。
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只有祖大弼還在沒心沒肺地大笑着,拉着李嘯斗酒不停。
李嘯勉強掙開了祖大弼的熱情勸酒,擠出笑容對祖大樂說道:“祖總兵,卻不知婉兒可還安好?”
祖大樂尚未答話,一旁的祖澤洐卻恨恨地回了一句:“我家婉妹,自返回錦州後,天天茶飯不思以淚洗面,這幾個月來,可是消瘦憔悴了不少,這都是你李嘯害的!”
李嘯心下長嘆一聲,臉色僵住,一下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話。
祖澤衍憤怒的語語,卻未稍停,他直視着低下頭去的李嘯,大聲說道:“李嘯,哦不,你現在榮升世襲指揮使,應該稱呼你爲李大人才合適嘛。可恨啊,可恨我妹遇人不淑,一片癡心卻遇到個白眼狼!她一個大戶小姐,跟着你這個鄉下獵戶出身的卑賤傢伙,吃遍辛苦,卻連半個名分都沒撈到,李大人這般絕情無義,倒是世所罕有呀。不知你與郡主兩情恩愛時,可曾想過吾妹在家中日夜以淚洗面!”
李嘯一聲不吭,他垂着頭,一臉凝重的表情中,隱現痛苦之色。
祖澤衍咬着牙,繼續恨恨說道:“我妹也個傻子,我等反覆相勸,那李嘯既已與你恩斷情絕,便把這忘情負義之輩拋之腦後便是,何必還要如此爲這廝日夜掛懷,徒惹自已傷心。只恨吾妹卻始終放不下你,竟接連拒絕了多名前來提親的遼西將門,卻不知這番苦心,是爲何來!李嘯,你且說,我妹落得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是不是你一手做成的好事!”
酒桌上,一時陷入難堪的沉默。
手捧着一個碩大酒甕的祖大弼,看看一臉陰沉的祖大樂,又看看垂首無言的李嘯,感覺十分沒趣,只得悶悶地獨自坐下。
坐於首席的祖大壽,見祖澤洐這般動怒,又見李嘯這般難堪,連忙對祖澤洐喝道:“澤衍,李指揮使千里救援錦州,堪爲情義深重之人,當日與婉兒的過節,定有其不得已之處,你如何可這般不問緣由地斥責於他。”
“澤衍說得對,是我李嘯負了婉兒。”祖澤洐還未回話,李嘯開口說道:“另外,李某可以實話對諸位說,此次來援錦州,便多是擔心婉兒之故。”
李嘯站起身來,向祖大樂長作一揖,鄭重地說道:“祖總兵,婉兒乃是李某摯愛,當日若非皇上賜婚,聖命難違,李某安可背棄前約,徒取罵名耶?婉兒自離去後,李嘯日夜長嘆,愧疚不已。現在錦州之圍已解,李某腆顏請求,準允祖總兵同意,讓李某迎娶婉兒爲平妻,以補李嘯前番負情之缺憾!若得遂願,定當一生廝守,生死相依,絕無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