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護衛的稟報,祖大樂立刻明白,他一直想要的機會到來了。
沒想到啊,這個釣魚的機會,竟會來得這麼快。
祖大樂迅速與唐軍主將劉國能進行溝通,讓城中唐軍暫且隱蔽躲藏,以免引起唐通使者的疑慮。
相關準備工作做完後,他立即在客廳召見這三名使者。
祖大樂不拘禮數,與來使言笑晏晏,熱情有加,一副和藹親切的模樣,讓三名使者一時間頗有受寵若驚之感。
在使者表明來意後,祖大樂十分爽快地拍着胸脯表示,自已早就等着闖王召喚,願去爲其效力了。實只恨不得其時,不得其便,才一直拖到現在,實在是迫不得已。
接着,他又告訴三名使者,只要那密雲總兵唐通,願意率其部衆前來接防山海關,以免被北面的清虜趁虛來佔,那他就可放心交接,並且一定會親自帶領其部下兵馬,南進北京城,去接受李自成的改編與任用。從此之後,忠心耿耿爲李自成的大順朝效力,再無二話。
祖大樂慷慨激昂的話語,讓三名使者欣喜不已。三人輪番稱讚祖大樂識時務,懂大勢,恭維他將來若在闖王旗下效力,定會飛黃騰達,名爵顯貴。
接下來,在一片歡洽的氣氛中,祖大樂排開盛宴款待來使,又令手下衆將陪席,賓主之間,喝得好不歡快。
飲宴完畢,三名使者起身告辭,祖大樂又給三人厚贈銀兩,以爲程儀,讓三名使者更加喜悅。
只不過,這三名使者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山海關後,祖大樂與唐軍主將劉國能互相對視,皆是拊掌大笑。
三名使者急急返回密雲,回見唐通,立刻大加贊誇祖大樂的一片真誠以及熱情好客,讓唐通亦是無比喜悅。
唐通見溝通如此順暢,再不猶豫,立刻帶上賞給祖大樂的二十萬銀兩,以及李自成的親筆封賞書信,便親統部下三千兵馬,浩浩蕩蕩直往山海關而來。
令唐通十分高興的是,得到消息的祖大樂,竟然對自已十分看重,率領部下出城二里外出迎自已,倒是給足了自已面子。
“唐將軍遠來辛苦,請速隨末將入山海關內歇息。”祖大樂一臉笑容,語氣十分親切。
“好,咱們都是老相識了,將來又要皆在闖王之下效力,客套話咱也不說了,就請祖總兵帶路。”唐通倒也爽快,向祖大樂拱手抱拳回道。
快到山海關南門之際,唐通看到,山海關城頭,旗幟破舊散亂,士卒稀少零落,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樣,一時間,心下莫名感慨,本就不多的警惕心,頓是更加放鬆。
將入城之際,祖大樂提出,讓三千兵馬暫在城外歇息,並設酒食款待,唐通自是暢快答應。
隨後,唐通帶着數名親隨部衆入城,跟隨祖大樂參觀山海關城池佈防情況。祖大樂同時又告訴他,自已已在客廳擺下盛宴,待參觀完畢後,要爲其好生接風洗塵。
唐通見祖大樂如此熱情周到,心下十分歡喜。心情愉快的他,未及多想,連聲稱謝。
於是,在唐通等人入城之時,就在南門外,祖大樂下屬部衆擺開桌椅,綿延極廣,廣開筵席款待唐通的三千軍兵。他想得十分周全,就連馬軍的馬匹,都有軍兵牽走,在一旁加喂草料,好生照顧。
唐通帶着數名隨從,與祖大樂等人登上山海關城牆,一路巡看佈防情況,當他眺望雄關壯景,平野曠疇,海天無涯之時,心下不覺愈發感慨。
“好一座壯闊雄關,真真天下第一雄關是也!”唐通感嘆道:“本將向來疏忙,一直未得入山海關一覽這壯闊風光,今天方得有機緣入得此關中,好生地一覽這雄關壯隘,一睹這塞外風景,倒亦是人生快事。”
祖大樂哈哈一笑:“唐總兵,祖某倒是覺得,這人生快事麼,睹勝景觀風情,自是難得,但相比投效明主,讓自已一展所長,不負平生之志,纔是最讓人痛快啊。”
“祖總兵所言甚是。”唐通笑着回道:“先前咱們在明朝時,能同朝爲官效力,便是緣分,現在祖總兵能幡然歸附,再與唐某同朝共事,共效英主,更是難得之機緣,確是更令人心意暢快啊。”
見唐通一副完全上套,對自已根本不加任何懷疑的模樣,祖大樂心下暗笑,他捋須嘆道:“能與唐總兵再度同朝爲官,自是難得好事,只是,在下在想,那竊據帝位的李自成,真的是值得你我投效的英主嗎?”
聽得這話,唐通瞬間變了臉色。
什麼意思?
你這廝不是剛剛纔在返城路上,還說要與我一起爲大順效力,爲李闖王爲大順朝賣命嗎?怎麼現在到了山海關城頭,卻又是恁樣的一番話語?!
難道說,祖大樂這廝,對自已所說的一切話語,皆爲逛騙,所做所說的一切,都僅僅是爲了請君入甕……
一股冰冷至極的寒氣,剎時從唐通脊背竄起,直入腦門。
“祖總兵,你這話,究竟是何意思?“
“唐總兵,事到如今,本將也不想隱瞞了。”祖大樂臉上笑容驟然消失,沉聲回道:“本兵與我之部下,早已爲唐軍效力。此番設計,確爲賺你而來。但本兵想說的是,唐總兵乃是人中豪傑,在流寇手中做事,亦是時局所逼,迫不得已。現在如能在此地幡然醒悟,共爲唐王效力,從此爲自已也爲部下搏一個大好前程,不亦美哉?”
祖大樂這番話一說,唐通的臉上已是煞白一片,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涔涔直冒。
唉,自已一時貪功,糊塗油蒙了心,原本以爲祖大樂部孤懸邊塞,窘迫無依,將只會引頸翹盼坐等自已前來收編納降,卻萬沒想到,這廝早已留了後手,竟先行投效了李嘯。如今反是將計就計,請君入甕,暗來來圖賺我,倒是大出了自已意料。
指望長江香餌穩,不知暗裡釣魚鉤。
自已這條貪食的魚兒,怎麼就這般愚蠢地徑直吞下了這精心佈置的魚鉤呢?
自已這內心的苦處,如何可說!
唐通還未及回話,祖大樂已然咳嗽一聲,舉手做了個手勢。
唐通迅速地看到,從城牆兩邊,已有數十名刀槍閃亮盔甲鮮明的軍士,正簇擁着一名身穿鋼製鎧甲繫着鮮紅披風的將領,向自已快步行來。裝備精良的他們,氣質昂揚,一臉自信,與旁邊那面容麻木的守兵完全兩樣。
這些人,毫無疑問,就是潛藏在城中唐軍了。
唐通心下不停叫苦,可恨呀,可恨自已玩了一輩子鷹,如何今天卻被鷹給啄了眼睛。
“唐總兵,久仰了,本將是唐軍興中鎮副鎮長劉國能,今天得見,到是幸會。”那名將領行得近了,立刻向唐通拱手打着哈哈。
唐通直視着他的一臉笑容,內心之中,卻是何其苦澀難言。
“唐總兵,你也是個聰明人,接下來到底要怎麼做,也就不用劉某再加點醒了吧。”劉國能一臉燦爛笑容:“俺只想說,識時務者爲俊傑,與其跟李自成這個滿是流寇習性的草頭王混,還不如與祖總兵一樣,及時投效我唐王,在其帳下效力驅馳,方爲正道啊。若唐總兵能就此幡然醒悟,及時反正,那從此你我之間再無芥蒂,一同共爲明主效力,豈非上策乎?”
唐通不能答話,只是低垂着頭,臉上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劉國能言語方畢,那祖大樂緊接過話頭,繼續說道:“唐總兵,恕在下言,李自成這個人,雖然從去年至今,趁着唐軍北征清虜,國中兵力空虛之機,成立僞朝,又僥倖奪了京城,弒殺了崇禎皇帝,看似風頭無兩,其實卻是危機重重。我只說一點,那流賊奪了京城,本該安定民心,穩固基業,結果卻是流寇貪殘本性大顯,在京城中追贓助餉,搶掠百姓,奸婬婦女,可謂無惡不作,鬧得京城雞犬不寧,人心惶惶。這些事實,想必唐總兵縱未親見,亦是多有耳聞,當知祖某所言,未爲虛也。”
“祖某可以說,這些流寇縱然橫掃了大明北方,奪下了京城重地,但依然是沐猴而冠,流寇習氣絲毫未改,如何有半點明君英主之氣象!這樣的軍隊與朝廷,根本就不懂治國爲何物,又如何可得長久!李自成這樣猖獗跋扈又無德無能之輩,這樣望之不似人君之徒,縱登了僞帝之位,又能在其上覆待幾日!將軍當日被迫效力,勉強安身,確是自有苦衷,但若是今朝,還想着去爲這樣的匪賊效力賣命,豈非明珠暗投,自毀前程乎!”
祖大樂微微一嘆,又繼續說道:“祖某之所以一直未率兵南下,去投這李自成,也正因爲,在聽了京中傳來的種種負面消息後,祖某才最終決斷,哪怕在這山海關中再苦熬下去,也不會接受李自成這流寇頭子的招降與委派。”
唐通臉現難堪之色,他喉頭涌動,卻說不出話來,只是轉過臉,刻意掩飾自已的尷尬。
見唐通這番模樣,祖大樂知他已然心動,遂趁熱打鐵,“想來祖某,何其幸運,在前段時間,清虜調派大軍,意圖來奪賺我這山海關。我軍兵微將寡,根本難以抵擋,在情況萬分危急之時,幸得唐王派出劉將軍前來此地,救我出這必死之境,保全了這天下第一雄關,祖某之心下感念,何以言之!”
祖大樂說到這裡,神情激動,臉色泛紅,他朗聲繼續道:“唐王李嘯,雖是祖某女婿,但祖某之所以選擇投他,亦未完全因爲這般原因。實在是唐王深孚人望,堪爲國之倚柱,無論治政還是理兵,皆是大明翹楚,朝中當無一人能及也。在京城萬般危急之際,唐王心憂帝君,竟不避艱險路遠,不顧敵軍重重,僅帶自身護衛就從遼東千里迢迢趕回京城,趁敵軍攻城之機,混入京城去營救皇帝。雖然事未成功,但這般膽識,這般忠義,大明天下何人可及!不爲這樣有膽識,有氣節,治軍理政皆是舉國無雙的英明主公效力,反去投靠流賊,去過有一天沒一天的糊塗日子,唐總兵你何等豪傑,豈可再這般碌碌自誤下去啊!”
祖大樂的話語,說得慷慨激昂,更令唐通惶愧不已。他漲紅了臉,嘴巴囁嚅着想說話,卻又一臉猶豫不決。
彷彿猜中了他的心思,明白了他在想什麼一般,劉國能哈哈一笑,對唐通說道:“唐總兵,劉某知道你心思已動,但之所以一直不肯應諾,想必是念及京城的家屬親朋,以及多年來好不容易攢下的財貨土地,今天若要就此全部棄之,來投我唐軍,定覺十分可惜,萬難捨棄,劉某所言,可是實情?”
唐通臉上愈見漲紅,羞赧之色清楚可見,他還未說話,劉國能卻又冷笑着說道:“所以,唐總兵覺得,自已城外尚有三千兵馬可用,若掙扎着脫出城去,未必沒有脫逃的機會。只不過,你這般算計心思,我等早就洞若觀火,提前作了勾當佈置。你若還想僥倖行險,只怕非但自身會受傷害,你的這些部下,亦是一個都不得保全了。”
劉國能這番看似平靜,卻是暗中滿是殺機的話語,讓唐通渾身一哆嗦。
劉國能冷冷一笑,伸手向背後遙遙一指。
唐通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遠遠看到的景象,讓他頓是目瞪口呆。
他可以看到,他帶來的三千兵馬,幾乎已是人人倒伏於桌上,一副醉死過去的模樣,就算還有幾個人在掙扎着吃喝,亦是東倒西歪,醜態畢現。
“你,你們,竟給我部下下了蒙汗藥!”唐通又驚又怒,語氣驚訝得幾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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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國能微微一笑,捋須言道:“你放心,沒加太多,只不過能讓他們睡個小半時辰罷了。本將在想,這般吃醉了,再來接受這身份轉換,更沒甚心理負擔吧。再說了,他們就算是發覺不吃,又豈能逃得出我軍的掌心!”
劉國能的手指,復往更遠處指了指,唐通吃驚地看到,在那目光盡頭的樹影中,竟是旗幡隱隱,甚至可隱約看到刀槍盔甲反射的點點光芒。
原來,唐軍爲防萬一,已提前在城外的樹林中藏了伏兵,若是自已發覺情形不對,執意不從,定要率手下兵馬加以反抗的話,唐軍一定會立即伏兵盡出痛下殺手,對自已與這三千部下,來個斬盡殺絕。
一時間,那冰寒之氣,又在瞬間從腰間竄入腦門,令他生生地打了個寒噤。
到了這般境地,就是個傻瓜也知道,要如何做出決斷了。
唐通再不猶豫,撲通一聲,掀襟跪地,拱手抱拳,大聲應喏道:“二位將軍所言極是!唐某願與三千部下一道歸順唐王。從今之後,我等投效唐王帳下,任其驅使,縱肝腦塗地,亦絕無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