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於公堤
朱祁鎮在天津停留了一日,隨即西行,開始視察沿途水利。
規劃的路線是,從天津西去保定,先視察三角澱與白洋澱,大清河,然後到保定府城,然後南下到視察楊村河,然後轉道向西到真定府,從真定府南下視察滹沱河與寧晉泊。繼續南下視察漳河。然後南下大名府,從運河坐船北上,出直隸省到山東省臨清州,繼續進入運河體系,乘船到天津城之中。
朱祁鎮想用兩個月上下,走馬觀花的看一下。
因爲兩個月之後,就是五月了。
收麥子的時候,讓地方再接待他這萬餘大軍,就有一點太過了。
所以時間是比較緊的,朱祁鎮也沒有想過細看,原因很簡單,他不懂的。當然也有他早就派過人明察暗訪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甚至於謙身邊都有錦衣衛的人。
于謙一舉一動,朱祁鎮只要想知道,都能知道。
朱祁鎮出巡更多是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
天津往西,就是三角澱,在這裡,朱祁鎮見到了,于謙費勁心力建立起的大堤,這一道南北走向,長達百里的石堤,耗資大概在二百萬兩之上。而整個三角澱,大清河,白洋澱的治理,總花費在千萬兩之上。
是總體之上的總點。
朱祁鎮登上大堤。這大堤並不向別的大堤一邊是岸一邊是湖水,而是這一道大堤內外都是湖水。不過是人爲造出一個落差而已。
于謙親自爲朱祁鎮介紹這個大堤作用。
于謙說道:“陛下,臣受命治水以來,一直在想,河北水利不能僅僅泄洪,也需蓄水,以備旱情。這兩者之中如何取捨,是臣一直憂心所在。”
“臣百般思量,才決定,做出而今的方案。首先連通三角澱與衛河,讓三角澱的水直接流入衛河之中,尋常時節爲了存水,也爲了不沖垮運河河道,故而臣需要限制三角澱流出的水量,就有而今的做法。”
“這一條長堤,就在三角澱東側,將三角澱封鎖住。如果是旱季水位比較低。自然不能越過這一條堤壩,如果汛期漲水,這個堤壩的水位,臣也是問過當地老人的,在這湖水漫到這個位置的時候,正好是三角澱湖水開始倒灌的時候。”
“所以到時候,湖水就會形成漫流。”
“而且一般湖水漲到這裡位置時候,也不會再漲太多的,如此下游不必遭受洪水,而上游也能留下足夠的水,以被旱情時候用。”
朱祁鎮看了而今的水位,整個長堤大概高出水面一丈有餘。而大堤另外一邊,有的地方有水,有的地方乾脆都已經乾涸了。
朱祁鎮會意,而今正是春旱。有這種情況也是正常的。
于謙指着前面的鐵門說道:“陛下請看,這一條堤壩之上有六個鐵閘,是雨季之前排水用的。”
“一般來說,在大雨之前,就要將六個鐵閘全部拉起。將湖水全部放出來,只是三角澱一帶地勢很低,根本不可能全部放出來。”
這也是于謙無奈的之處。
三角澱這裡之所以成爲河北最大的湖泊,正是因爲地勢,如果不是因爲地勢。他即便是將六個閘門都打開之後,三角澱之中,還有存留相當多的水量。
朱祁鎮看着這一個鐵閘。鐵閘並沒有在堤壩之上,而是在堤壩上有一個高臺。或者不能完全說是鐵閘,而是一個木鐵相間的結構,兩側都有城門一般的平行轉輪,兩側有一頭鐵鼠,一頭鐵牛。應該是配重。
而平行轉輪兩側有六頭耕牛。朱祁鎮一看就知道這個鐵閘乃是用畜力拉動轉輪才能緩緩的拉起來。
這種機構,與城門之處千斤閘相差不大。
而且朱祁鎮聽於謙說有六個鐵閘,一個鐵閘兩側有兩處配重,也就是十二,想來這鐵閘的雕像,就是十二生肖。
後世十二生肖,僅僅是屬相了,但是而今這個時代,十二生肖代表是天干地支,想來用一天十二時辰,一年十二月,這就是無時無刻都要守護。
朱祁鎮嘆息,他越發感覺到于謙藉助天然地利,似乎想將這三角澱改造成水庫,他心中暗道:“也幸虧放不完,否則我就擔心這個堤壩能不能支撐住了。”
要知道三角澱方圓百里,具體多大,因爲三角澱季節性變化,很難統計,但是想想就知道這麼多水,壓力有多大,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縱然于謙在這一條堤壩上下了血本,從打地基開始,就不惜代價,要知道重修三大殿才用了七十萬兩,這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大堤,造價近乎三大殿的三倍了。
但是朱祁鎮並不覺得,這個時代的施工工程,能承受這麼大的水壓。
不過,即便如此,朱祁鎮對這一條堤壩還是十分感嘆。中國人並不是到了二十一世紀,才變成了基建狂魔了。
如果看歷史上的營造工程,就知道中國人天然有這方面的基因。
于謙又繼續介紹,他治理三角澱上面的作爲。
在修建長堤的時候,他已經先修建一道夯土堤壩,然再向下挖了丈餘,因爲湖中水淺,幾乎是一兩尺就出水了。
即便是在旱季之中,也是如此。
于謙主持一邊排水一邊繼續挖掘。最終保證了長堤的石頭地基,也保證了大壩西側乃是整個三角澱最低的地方。
但是這並不是治理三角澱中,土方量最大的工程。
他測量多年三角澱的範圍,取了一箇中間值,讓百姓從三角澱之中取土,建立一道長打數百里的堤壩。
這一條堤壩並不是太結實,是尋常的夯土壩,但是土方量卻是最大的。
硬生生的將周圍墊高了兩丈有餘。將三角澱之中很多地方,都挖下去半丈有餘。于謙還下令百姓在湖中種藕,然後每年旱季的時候,將湖底再挖一遍,泥土都堆積在夯土壩外面。以加固堤壩。
如此三角澱在汛期之中應該不會外溢了。
但是這依然是于謙最擔心的事情,無他,三角澱上游河流攜帶了大量的泥沙,恐怕會在三角澱之中沉澱下來。
時間一長,這湖面就會被填平了。
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兩項其害取其輕了。
朱祁鎮想過治理水利,但是他萬萬沒有想打于謙能將這一件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朱祁鎮心中暗道:“或者我的時代,是沒有土木堡之戰,北京保衛戰,但是於先生依舊能名垂千古,僅僅眼前的三角澱治理就說明了這一點。只是於先生的評價不是力挽狂瀾的名臣,而是與李冰等治水名臣同列,水利史上不得不說的人物。”
朱祁鎮還是小窺了治水工程的成就,別的不說,這一道長堤,後世就被成爲於公堤維護了河北二百多年水利工程。而正因爲於公堤在,因爲三角澱再也沒有水旱無常,而三角澱,大清河,白洋澱這一點數百里,成爲大明北方糧食重要產地之一,被成爲天子糧倉。
而且於謙所擔憂也是對的。三角澱的存在也成爲人力與天地之力爭奪的地方,每年春天與冬天,三角澱附近的民夫幾乎全部出動。將三角澱掘深
只是到了二百年之後,有了新的手段,興起了在上游修建水壩的風氣,三角澱的水量慢慢不足起來。
三角澱這才慢慢的沒落了,後來三角澱只剩下於公堤一帶還保存下來了,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西湖。與杭州西湖相比,號稱南北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