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日薄(五)

田邊呆了一會纔不甘心的問道:“聯合艦隊應該可以阻止美國太平洋艦隊吧。”

中島康健淡淡的搖搖頭:“如果能,塞班島現在就應該還在帝國手中,而不是在美軍手中,傳說山本大將在戰爭之前就說過,如果與美國發生戰爭,第一年可以佔優勢,第二年形勢持平,第三年我們就將陷入被動。”

“山本大將真有遠見呀。”立高之助嘆道,指揮聯合艦隊的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因爲成功襲擊珍珠港而獲得無上榮耀,不過曰本人也忘記了,山本五十六在隨後的珊瑚海和中途島犯下的嚴重錯誤。

三人默默的喝着酒,中村太太端來兩盤小菜,很快石川太太也回來了,她也買了幾樣小菜,東西也不多,也就是花生魚乾之類的東西,沒有其他東西。

女人們離開後,酒桌上又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心事,立高之助的心情最簡單,他的使命已經結束,現在就等戰爭結束,戰爭一結束他就回朝鮮,回到已經離開十幾年的家鄉。

可惜的是這個願望他一直沒實現,戰後立高之助因爲策劃推動對蘇戰爭,受到蘇俄政斧通緝,被戰犯法庭確定爲戰犯,莊繼華將他保護起來,隱居中國,終其一生未能返回朝鮮。

中島康健同樣被確定爲戰犯,遠東軍事法庭認爲他要對第五師團在戰爭中對平民的殺戮承擔責任,判處無期徒刑。

田邊同樣被戰犯法庭宣佈爲戰犯,爲他在關東軍服役期間的一系列行爲負責,遠東軍事法庭判處其五年有期徒刑。

田邊注意到立高之助的目光望着北面,他心略動:“立高君,怎麼想去朝鮮了?”

立高之助輕輕搖頭:“去那做什麼,我是在想支那將軍,這個帝國最大的對手。”

田邊和中島康健默不作聲,莊繼華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帝國將領的噩夢,從鬆井石根到寺內壽一多田駿西尾壽造岡村寧次,帝國耀眼光芒的將星羣與之相比均黯然失色,在他的面前折戟沉沙。

“好在還有中島君,中島君強渡黃河和臨江設伏,兩次挫敗支那將軍。”立高之助見此有趕緊寬慰他們。

中島康健自嘲搖搖頭:“其實我也很想見見他,能和這樣卓越的統帥談談戰爭,一定令人非常愉快。”

末路將臨,作爲軍人,無論是中島康健還是田邊,都心情沉重,沒有了談話的興趣,沉默中,院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着國民服的老頭進來。

“立高君,該訓練了,別鬆鬆垮垮的,要抓緊,你的小隊是新成立的小隊,更要抓緊。”

國民服嘮嘮叨叨的擡頭看見中島康健,一下就有點結巴了。

“將….軍,將軍,沒想到您也在,”說到這裡,他忽然立正向中島康健敬禮:“報告將軍,國民義勇隊大隊長島村純夫向您報告。”

老頭的舉止像個小丑,軍禮行得歪歪扭扭,掌心居然是向外的,立正雙腿繃得綁緊,腰卻是彎着的,臉上浮現出獻媚的笑容。

“你們要訓練,我就告辭了,立高君,我們下次再聊。”中島康健站起來帶着上軍帽向立高之助告辭,路過老頭身邊時,中島康健停頓下對老頭說:“立高君原是華北派遣軍副參謀長,軍銜少將,如何作戰,他比你懂得太多,在訓練和作戰中,你要多聽他。”

老頭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看看中島康健,又看看立高之助,才連連點頭,中島康健不再搭理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也走出來,手裡扛着根木棍,石川太太手裡還拿着立高之助的指揮刀,中村太太手裡也拿着田邊的指揮刀。

按照慣例,軍官退役手槍要交回,可指揮刀卻可以帶回去,曰軍的指揮刀並沒有分級,從曹長到將軍,使用的指揮刀相同,但曰軍爲尊重武士傳統,允許將領自行制刀或使用家傳武士刀,配上制式刀鞘便行。

立高之助的指揮刀只是普通的制式指揮刀,田邊是武士家庭出身,使用的是家傳武士刀,刀身紋刻漂亮的紋路,刀柄是銅製的,上面還嵌有一塊漂亮的寶石。

院子裡,除了中村夫人外,其他人都是立高之助小隊的隊員,田邊是立高之助小隊的副隊長,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都是隊裡的隊員,中村夫人年齡實在太大,而且身體有病,沒有參加國民義勇隊,她留在家裡看孩子。

在立高之助和田邊這些職業軍人看來,義勇隊的艹練與兒戲相差無幾,上百個老頭女人小孩排成方陣,肩上扛着木棍,進行隊列訓練,然後進行刺殺訓練。

立高之助對訓練沒有半點興趣,他冷漠的站在旁邊,田邊站在隊列前喊口令,隊員們隨着他的口令進行動作。

石川太太邊作動作邊看着立高之助,對這個男人她有些看不清,雖然對她和孩子很好,是一個很可靠的依靠,可接觸越深越感到他心裡藏着事。

睡在同一張牀上,這種感覺是最近纔有的,有天晚上田邊出去了,她和中村太太帶着孩子一塊參加祈福會,爲前線將士祈福,她提前回來了。

家裡靜悄悄的,立高之助在院子裡搭架子,他乾得很歡,可當她悄悄靠近時,卻聽到他哼着一支奇怪旋律的歌,這首歌她從來沒聽過,後來問他,他卻支吾其詞含混過去。

此外,立高之助還有一些奇怪的習慣,每次出門都非常留心身後,經常裝着抽菸或整理服裝觀察身後的情況,即便在家裡也這樣。而且他還經常以大掃除爲名,實際檢查家裡的東西。

不過讓她安心的是,立高之助還是很照顧她,就算在義勇隊中,將她安排到他身邊,暗地裡還告訴她一些戰場常識,比如人肉炸彈對坦克根本沒用,對付坦克最好的方式是燃燒瓶,可惜的是,在曰本汽油是緊俏物資,要給裝甲部隊,普通平民根本弄不到燃燒瓶。

立高之助還是給他的小隊弄了種武器,用瀝青裹上火藥加上松油,同時將幾個這種土燃燒瓶扔到坦克後部油箱處,引燃坦克的油箱。當然這比不上燃燒瓶,可依舊比人肉炸彈強多了。

夜色降臨,立高之助坐在門廊的黑暗處,石川太太和中村太太躲在房間裡作着針線活,田邊在院子裡沖澡,將一盆盆涼水從頭上澆下來。

天氣已經漸漸涼下來,不過爲了節約用柴和煤炭,大人洗澡都洗涼水,只有孩子和老人才用熱水。

“真舒服,”田邊很快洗完,用毛巾擦着頭髮走到立高之助的身邊坐下,黑暗中,立高之助冷冷一笑,給他倒了杯水。

“田邊君,你就真不打算回家了?”

田邊一愣,他疑惑的看看立高之助,然後笑笑說:“好容易找到工作,回家恐怕連工作也沒有。”

“是呀,現在找份工作真難,更何況是郵遞員這樣的工作,你的運氣真好。”立高之助端起茶杯淡淡的說。

黑暗中,田邊神情略微尷尬,他很快轉移話題:“立高君,現在地都荒着呢,冬天該種什麼呢?”

“扛了幾十年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種地了,或許,我可以去問問,看看青城小山這傢伙知道不。”立高之助說着站起來,拉開房門進屋了。

田邊頓時呆住了,心裡暗暗叫苦,他知道立高之助已經察覺了。還在滿洲時,土肥原便排除了他的嫌疑,不過卻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接近並監視立高之助,所以他纔有調查會上的一系列講話,所以纔會在東京偶遇立高之助,所以纔會和立高之助住在一起。

爲了鬆懈立高之助之心,在他到了立高身邊後,逐步撤走了監視的憲兵,他與青城小山都是通過電話聯繫,倆人根本不見面,平時他也異常小心,唯恐引起立高之助的懷疑,從立高之助對他的態度,一度讓他以爲已經取得他的信任。

可現在他才知道,立高之助已經察覺,可究竟是那裡露了馬腳呢?田邊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田邊一驚,立高之助出現在門口,正微笑着看着他:“你留在這,我還是很高興的。”

說完立高之助將門關上,立高之助在滿洲便開始懷疑,土肥原絕不會就這樣放過他,他一定安排了後着,他一直在等,在東京遇見田邊,最初他也以爲只是偶然,可隨着時間推移,他開始懷疑了。

田邊有家,妻子帶着三個孩子生活困難,就算在家裡不好謀生,可他可以將妻子接到東京來,或者經常回家看看,但他沒有,妻子的信也很少,半年過去了,也就收到一兩封。

其次便是武藤章,武藤章頻頻出現在面前,還故意泄露很多情報,又一次他故意跑到市區去,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蹤,讓他意外的是,沒有人跟蹤,經過反覆思考,他認爲武藤章泄露的情報是假的,真正監視他的人是另外一個。

反覆考察身邊的人,包括石川太太,中村太太,最後他把目光集中到田邊身上,這一集中便發現了田邊的一些疑點,這些疑點很小,可集中起來便成了大問題,接下來他又花了一個月時間,他發現田邊經常在附近的一處電話亭打電話,於是他秘密對電話亭進行竊聽,在電話裡,他聽到青城小山的聲音,於是一切都明白了。

今天晚上,他故意將事情揭開便是向土肥原發出挑戰,你的局我已經破了,請你再出招,他非常有信心再次獲勝,現在他感到這個遊戲越來越好玩了。

土肥原拿不住他,因爲他已經停止了一切活動,土肥原根本拿不到證據,他唯一需要擔心的在戰爭結束時,有人可能鋌而走險。

門廊裡,田邊思索半天,他好像想明白了,走到門外,隔着門對立高之助說:“立高君,你的職業習慣已經根深蒂固。”

說完他便回自己的房間了,立高之助聽到田邊的話,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諷,田邊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如果他向土肥原報告已經被發現,土肥原便會將他撤回去,接下來他的命運便不可知。戰爭已經快結束了,戰敗已經不可避免,這個時候再到軍隊中,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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