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當歸

天漸近黃昏,馬車奔馳,及至相見時的竹園門口,穆桓將錦瑟從自己懷裡扶出,看着錦瑟睡顏,良久,才推醒她,道:“阿梧,醒來了。”

錦瑟嚶嚀一聲,嘟嘟嘴,揉揉眼睛,緩緩睜開,看了看周圍,問道:“阿桓哥哥?”

穆桓苦笑一下,道:“已經到了竹園了,我送你去徐府,還是——”

錦瑟一驚,坐直身子,掀開窗簾一看,確實已經到了竹園門口,她忙道:“不必了阿桓哥哥,我家中來人,會在這裡接我回去。”

穆桓點頭,掀開車簾,雨勢已經轉小,絲絲縷縷,他欲扶她下了馬車,二人手臂相接,錦瑟一愣,覺得面上一紅,穆桓也是微微一怔,旋即鬆開,錦瑟便獨自下車,只是心中依然難掩幾許失望。

永嘉公主府上早有下人按照錦瑟吩咐侯在此處,看見她下來,忙過來相接,錦瑟同人前去,走了幾步,卻聽見穆桓在身後喚道:“阿梧——”

錦瑟回首,看見穆桓正看着自己,雨霧中,他一身白衣被夕陽染上幾許淡淡的離愁,朦朦朧朧,似乎飄渺的就會消失一般;黑眸幽深,卻在水的潤色中透出幾分溫柔,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滿是不捨。

“阿桓哥哥,請回吧。”錦瑟心中忽覺酸澀,開口道:“他日若有緣,我們再相約遊玩罷。”

穆桓怔了一下,忽然大步上前,緊緊地抱住她,錦瑟身邊的下人大驚失色,竟然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待得回過神來,穆桓已經放開錦瑟,只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後在她耳旁低語道:“阿梧,再見了。”

錦瑟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悲傷,看着穆桓的身影上了馬車,漸漸消散在雨霧中,才上了永嘉公主府上的馬車離去。

馬車先載着穆桓往悅來客棧走,然後到了客棧門口,似乎停了一下,卻又轉過馬蹄離開,只在街市上繞了幾個彎子,便拐進了一條小巷,慢慢地停在了一扇小門前。

穆桓白色的身影從車上下來,走進小門,在院子中穿行幾步,不多時竟然來到魏國使者住的驛館前。他擡腳走進驛館,行了幾步,來到正屋門前。

穆桓推開門,卻看見那日的何先生並衆隨從正在堂屋中等候自己,見他進來,忙起身行禮道:“殿下可算回來了。”

穆桓,不,應該是魏國廣安王蕭桓,衝着何先生微微點點頭,或者說應該是衝着魏國使者趙和騰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徑直走向主位坐下,一位隨從過來爲他遞上一杯茶水,穆桓揭開杯蓋,輕抿了一口,才問道:“怎麼了?”

趙和騰忙答道:“陛下密旨,令殿下速速回京。”

“哦?”蕭桓眉頭一擰,放下手中的茶盞,問道:“可是鄴城中出了什麼事?”

“倒也沒什麼大事。”趙和騰答道,“只是,近來太子一黨頗爲不安分,陛下身體也有些不舒服,又擔心殿下在樑國耽擱太久,才下詔的。”

蕭桓卻知道魏皇不會僅因爲太子的不安分就這樣急詔自己回去,必定是有些大事,而且身體也肯定不只是微恙,但在樑國又不好說,纔會這樣火急火燎的。他點點頭道:“也是,最近事情也辦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該走了。”他擡首對趙和騰道:“你去準備一下,明日便向樑帝辭行罷。”

趙和騰應了,忽然又問道:“殿下那日遇見的那名名叫阿梧的姑娘,可不是簡單人哪。”

蕭桓一怔,趙和騰繼續道:“臣今日看殿下遲遲未歸,心中擔憂,便派了幾名侍衛前去尋找,誰料卻看見那個阿梧姑娘進了永嘉公主府……”他還要再說,卻被蕭桓冷冷地打斷:“你跟蹤我?”

趙和騰一驚,忙起身答道:“臣不敢,臣只是派人出去尋找殿下,卻無意中看見那姑娘下車,進了公主府而已。”

蕭桓“哼”了一聲,對趙和騰的回答不置可否,霎那間屋子裡一片寂靜,趙和騰只覺得有一種迫人的壓力傳來,渾身不舒服。他擦了擦額上忽然冒出來的冷汗,硬着頭皮道:“殿下,那姑娘的身份……”

“好了!”蕭桓冷冷地道,他擺擺手,說:“不用管這個了!你先下去準備吧。”

趙和騰忙躬身應諾,疾步退出了。

蕭桓見趙和騰離去,方纔問道:“是怎麼回事?”

“回殿下,”一個男子低聲道,正是那日跟在穆桓身邊的劉武,“據京中回報,似乎是左相王仲和帶着一起子故皇后黨慫恿太子,在陛下面前上書,說要將海州,裡州等地的貢賦再加上一倍,陛下沒有同意,認爲太子這事上逼得太急,那日的朝會也就不歡而散,誰知到晚間太子竟然在東宮私自宴請韃靼使節,還放出話來,說什麼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加個貢賦的事還要被掣肘。”他停了停,繼續道:“誰料這話不知道被誰報給了陛下,陛下一怒之下說要廢太子,太子想來也害怕,第二日便去宮中抱住陛下大哭,求陛下寬恕他的酒後胡言,陛下明面上對太子只是責罵了幾句,卻將那日同太子飲宴的大臣們全都下了獄,連帶着將韃靼的使者也狠狠地罵了一通,趕回國去了。太子雖然嘴上感激陛下寬饒他,二人面上看着是平靜的很,但是私底下太子卻不怎麼安穩,陛下以防萬一,便想立即調殿下回京。”

蕭桓心中微凜,太子的舅家表兄是鄴城守備,掌管了京城中的三萬兵備力量,縱然是自己掌有國中大半的軍權,但京師這三萬人馬也不是好對付的。他不免微怒,道:“這麼大的事,怎麼現在才報過來?”

劉武答道:“這也不過是最近的事,今日清晨方纔報過來的;何況,前幾日殿下不是忙着同樑國的那些人……”

蕭桓心中瞭然,他這次來樑國,本來也不是真的出使恭賀樑太子大婚,那日見了趙和騰他便明白,樑國的這幾位重要大臣是要努一把力的了,趙和騰作爲使者不過是一個幌子,真正在樑國官員裡運作的,卻是他這個魏國廣安王,不過樑國大部分人還都被矇在鼓裡而已。他又仔細想了想,對劉武道:“你傳話給京中那幾個人,告訴他們萬事小心,密切注視太子那邊的動靜;然後,”他又想了想,道:“讓青州,魯州,洛洲等八個州都把軍備的事加緊,告訴馬將軍他們幾個,一旦有動靜,立刻集中兵力,進京勤王。”

“是!”劉武抱拳道。

蕭桓點了點頭,道:“就這些,你去對趙和騰說,我今晚先走,讓他明日告訴樑帝,說我身體不適,已經先行回國了。”

劉武又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離去,只小聲地問道:“殿下,真的不用再查了嗎?”

蕭桓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道:“不了,”他似乎有些疲憊地擺擺手,道:“我累了,你帶着人下去,先準備準備今晚離去的事吧。”

“是。”劉武抱拳施了一禮,又揮了揮手,屋子中的衆人便都側身退出,他也跟在他們後面離去,併爲蕭桓帶上門。門扇合攏的那一霎那,劉武似乎聽到蕭桓在屋子中低低地說了一句:“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呢。”

他微微疑惑,卻依然小心地關好門,轉身離開。

次日,魏國使節趙和騰上書樑國皇帝,稱自己一行人本是爲慶祝樑國皇太子大婚而來,近日卻因爲樑國的熱情款待,而待了許多的時間,爲樑國人也添了不少的麻煩;眼下魏國人也覺得打擾的時間太長了,再加上魏國皇帝最近身體也有些不舒服,是該回去的時候了,便想向樑國皇帝辭行。

周臻站在臣子隊列裡,面無表情地聽着趙和騰這一大段文縐縐的話,眼睛卻掃視着魏國使臣隊列,卻依然沒有見到蕭桓的影子,他心中不免慍怒,心道蕭桓雖說是同魏使出使樑國,但從始至終,連他的人影都沒有見過,這算什麼出使!他又不禁想到那日在太白居,忽然心中掠過幾許惆悵,微微嘆了一口氣。自那日錦瑟威脅過自己後,他便沒有再告訴皇帝太白居的事,卻也沒忘告訴皇帝,蕭桓此人絕對不簡單,一定要皇帝小心提防,他次來的目的絕對不像魏使所說的那麼單純。然而話還沒說完,便被方奇給打斷了,說什麼魏國人也是人,難道就不允許有什麼水土不服的病?還說什麼皇帝應當仁慈寬和,不要計較魏國人因爲生病而失禮的事,這樣才能顯出聖君的風度來。周臻聽了這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卻又抓不住方奇什麼把柄反駁,皇帝卻也果真沒有再問自己關於蕭桓的話題。他想到這裡,不覺又嘆了一口氣,又聽見皇帝問道:“既然貴使要離去,不知道貴國廣安王的身體可否要緊,能否同貴使一同離去啊?”

周臻心中微動,忙打起精神,仔細聽趙和騰回答。

趙和騰不慌不忙地道:“臣謝陛下對我廣安王殿下的愛護之心,只是殿下實在難以習慣江南水土,這身體也是時好時壞,臣看的心焦,便勸殿下昨日就啓程回國了。”

這下滿朝文武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這算什麼事,一同前來的使節,有一個竟然連面都沒露,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他這話剛停下,就看見徐應介出列跪倒,道:“陛下,魏使此舉,實乃失禮之至!廣安王同魏使同爲恭賀我太子大婚使者,卻從一開始就未曾來拜見過我陛下,今日又行此不告而別之事,當真是無禮之極!”

“是啊,臣等也以爲如此。”徐應介話音剛落,便有幾名大臣跟着跪倒附議。

皇帝也甚爲不高興,問道:“魏使,你說這該當如何解釋?”

趙和騰跪倒,道:“臣請陛下寬恕,我廣安王殿下實屬身體難以適應江南水土,方纔在來的路上,便已經時有發熱,腹瀉之症狀,臣等都勸殿下上表我國陛下,回國修養,然而殿下卻說自己既然奉了皇命出使,就定不能辜負我皇的信任,就這樣殿下堅持着來到建康,本想着身體好些就來拜見陛下,誰料陛下接見那日竟然高燒不起,只好向陛下告罪,無法前來。這幾日也一直是時昏時醒,病情時好時壞;殿下昨日病情稍有好轉,臣看殿下這幾日委實受了不少委屈,便勸殿下不妨先行離去,所有失禮之事,一律由臣稟明樑帝陛下,想來樑帝陛下寬和仁愛,定然不會因爲這等事情就怪罪殿下的。殿下本來還頗爲猶豫,後來禁不住臣一意勸阻,終於答應了,昨日清晨便由幾名侍衛護送着離開了。”他一口氣說完,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道:“臣請陛下寬恕。”

這下朝中衆人又亂,有不少人也頻頻點頭,貌似同意趙和騰的說法,眼見皇帝面上有了幾絲鬆動,周臻忙出列道:“趙大人此話若是真的,那麼那日陛下欲派太醫爲廣安王診治,大人爲何說殿下身體已經好了,不需太醫治療了?”

皇帝本來已經緩和的面色又凝重起來,也開口問道:“魏使,這作何解釋?”

趙和騰又叩了一個首,道:“啓稟陛下,陛下好意爲殿下診治那日,殿下身體確實有了起色,臣以爲殿下悶在屋子裡這麼多日,對恢復無甚好處,便建議殿下去屋外走走,曬曬太陽,殿下也應了,只想出去呼吸些新鮮空氣,好快些把身子將養好,早些來拜見陛下,誰料那日自臣回到驛館後,殿下就又病了,還比以前更爲嚴重,而且此後也是一直反覆,時好時壞;臣以爲既然已經拒絕了陛下好意,便不好意思再開口求允陛下派太醫爲殿下醫治,此乃臣之主觀臆斷,望陛下恕罪。”

“趙大人,這便是你的不對了,”一旁走出方奇,向皇帝行了一個禮,道:“我大梁陛下寬和仁厚,怎麼會因爲這種小事就不會再派太醫?你若當日求懇,陛下定會答應,令太醫令爲廣安王精心醫治的。”

“是,這位大人說的是,”趙和騰面向方奇方向,答道:“是我臆斷了。”又面向皇帝道:“還請陛下恕罪。”

“我大梁陛下寬容愛民,心胸仁厚,怎麼會爲這點小事就怪罪你們魏國?”方奇又道,“陛下,臣以爲趙大人說的有理,陛下乃國之聖君,望看在魏人粗鄙,不知禮節,不要同他們計較了。”

皇帝沉吟片刻,點點頭道:“也好,魏使這便離去吧,爾等失禮之事,朕便不計了,你回去告訴你們廣安王,說朕願他身體康健,日後還能來樑國遊覽。”

趙和騰大喜,忙跪下叩首道:“陛下實乃寬和仁愛之君!樑國有此聖君,實乃百姓之幸啊!臣叩謝陛下隆恩,回去定將陛下美意轉達廣安王殿下。”

方奇見狀,也忙跪下道:“陛下聖明!”他這樣一喊,立刻有好幾個大臣跟着跪下,也山呼陛下聖明,這下整個朝堂上的臣子都跪下,一時間聖明之聲不絕於耳。

皇帝甚爲高興,擡首令衆臣起身,道:“罷了,罷了,今日就這樣吧,散朝。”

周臻只覺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難言的悲哀,他於衆人阿諛的聖明聲中,擡起頭來,看向皇帝走向後殿的那一抹玄色背影,內侍環繞中,卻顯得那樣悲涼。

38.波動24.對決29.真相34.故舊30.交替2.陽春44.羣芳26.相思33.心思28.涅槃(下)16.魏都17.駙馬1.幻滅44.羣芳34.故舊3.初見29.真相43.悲喜52.舐犢44.羣芳43.悲喜51.落英32.美人11.叄人2.陽春49.恩斷1.幻滅52.舐犢34.故舊14.當歸23.互易48.雲錦17.駙馬9.交鋒(下)49.恩斷6.夫妻40.除夕(上)6.夫妻35.脅迫35.脅迫22.抽絲11.叄人30.交替15.端午16.魏都17.駙馬30.交替40.除夕(上)22.抽絲10.婚使11.叄人17.駙馬42.姐妹1.幻滅49.恩斷18.遷怒6.夫妻6.夫妻7.會意45.移情1.幻滅23.互易44.羣芳6.夫妻15.端午48.雲錦20.暗涌34.故舊15.端午23.互易28.涅槃(下)48.雲錦57.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50.帝子19.神離43.悲喜21.軍報20.暗涌45.移情48.雲錦12.情愫45.移情29.真相7.會意22.抽絲51.落英29.真相3.初見40.除夕(上)30.交替40.除夕(上)27.涅槃(上)46.託孤7.會意23.互易28.涅槃(下)22.抽絲50.帝子14.當歸42.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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