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除夕(上)

“駙馬!”周臻跟着蘇鍇並未曾回到皇帝御賜的安國公府,而是在西街上繞來繞去,最終進了一處極爲隱蔽的二進的小小院落。他方纔踏進門,便聽到一個女聲喚自己。

周臻一愣,擡頭一看,是個身形婀娜的女子,面上覆着輕紗,似乎像是畫屏。

“畫屏?”周臻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駙馬——”那女子朝他盈盈下拜,語音哽咽,“奴婢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了。”

周臻也覺得頗爲感慨,上前扶起畫屏,誰料微風拂動,呼地一下吹起了畫屏面上的輕紗,依稀露出一角肌膚,疤痕密佈,慘不忍睹。

周臻一驚,看着畫屏,問道:“你……你臉上是怎麼了?”

畫屏忙伸手掩住面紗,微微低下頭,似乎是想說什麼,終究欲言又止,只有幾滴淚珠兒滾落在地上,惹人憐惜。

周臻怔了怔,回首看向蘇鍇,他竟然是一臉悲痛神色,目光微紅,長嘆了一口氣,低聲道:“畫屏,你便同姐夫都說了罷。”

“是。”畫屏低低地應了,輕聲開口:“那日奴婢和文案護着殿下,被魏皇帶走,誰料、誰料魏皇中途不顧殿下傷病,強行求取殿下,奴婢憤不過,便上前阻攔,魏皇震怒,便將奴婢降罪,令人劃傷了奴婢的臉……”她說到這裡,聲音發顫,便再也說不下去。

“什麼!?”周臻大驚,聽到錦瑟同蕭桓的那段糾葛的時候,愈加驚怒,然而卻很快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安國公想用這樣的計策逼我同意什麼事情?”

畫屏一怔,看向蘇鍇,後者眼中也是閃過一抹詫異,旋即回覆爲悲傷,甚至有了怒意,道:“姐夫,枉我當你真心對待阿姐,如今卻不過如此,哼!”

周臻冷笑一聲:“你若用些別的,我倒是可以信了;可是若說蕭桓會如此待阿梧,這卻實在令人無法信服。”

“哦?”蘇鍇也冷笑一聲,“姐夫緣何這樣篤定?”

“我在獄中曾見過他們一面,斷不是你們所描述的這般,更何況——”他看向畫屏,目光犀利,使得畫屏不由得瑟瑟抖了一下,才道,“她的話,更是令人無法相信!”

蘇鍇愣住,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畫屏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她自毀容後,聲音便有些嘶啞,如今在這樣的空曠院子裡大笑出來,頗有幾分淒厲之感。

“哈哈哈——”她笑了一會,似乎是停下來喘口氣, “駙馬所言不錯,我確實對殿下心懷怨恨!可是,” 她指着周臻道,“您有沒有想過?我同殿下自幼一同長大,名爲主僕,實爲姐妹,殿下的性子,難道還有人會比我更清楚了?”

周臻微微疑惑,面上淡淡,只回過頭去,不看他們。畫屏卻繼續道:“駙馬難道不知,魏皇用什麼來威脅殿下就範嗎?”

周臻一愣,回首看向畫屏,她淒厲的聲音依舊迴響,一聲聲地撕裂自己的心:“魏皇對殿下說,如果想要駙馬活命,就用自己來換!”

周臻面色慘白,踉踉蹌蹌地後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盯着畫屏,然而良久,這眼光轉爲痛楚,他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自己的頭,不再說話。

蘇鍇面上一道微笑,似乎若有若無地劃過。

良久,周臻悶聲問道:“你們要我做什麼?”

“姐夫,”蘇鍇上前,扶起周臻,語音溫和,卻似乎能在這天寒地凍中注入一份力量:“我不會逼着姐夫做什麼,只是想好生同姐夫謀劃了,救姐姐出來便是。”

謀劃,周臻聽到這個詞,眼中似乎是閃過一絲情緒,然而終究化爲一抹苦笑。罷了,他對自己說,即便是想利用我,爲你鋪就大業的道路,只要阿梧……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日,牢獄中錦瑟流淚的眸子,狠下心來,緩緩開口:“好。”聲音堅決而有力。

“這便是了。”蘇鍇似乎是鬆了一口氣,輕輕地笑了,三人各懷心思,一時靜默在這孤獨的小院裡。

除夕那日,按制,百官要在保和殿中向皇帝恭賀新年,繼而皇帝賜宴羣臣,共賀新年。然後,待得羣臣散去,皇帝再回到內廷,同後宮諸人一同慶祝,這便是家宴了。

因而,除夕清晨,天還未曾亮,宮中諸人便開始忙碌整整一天的慶典活動。蕭桓自然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方纔很早,便起身,洗漱完畢,便由內侍們服侍着穿上皇帝最爲正式的袞冕,十二章紋飾,日月在肩,又頭帶有前後各有十二旒,貫五采玉珠十二,赤白青黃黑相次垂珠的冠冕,手執二寸白玉圭(注一),在內侍們的圍繞下,正待要往保和殿方向過去。

“陛下,”一名內侍進來叩拜行禮,道:“啓稟陛下,吏部侍郎方奇求見。”

韓德利怔了怔,認出這是外殿的內侍,想要開口令他先行離去,蕭桓卻一邊漫不經心地對着鏡子整了整袖擺,一邊吩咐:“讓他進來。”

“這——”韓德利一愣,“陛下,前面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等到過後再——”

蕭桓側目看了他一眼,韓德利慌忙跪下叩首,不再說話。那小內侍見狀,忙起身出去。不多時,方奇進來,也是頭戴五樑冠,身着正紅色朝服,甚爲正式,見到蕭桓正裝,先行了三跪九叩之禮,恭賀皇帝新年。

蕭桓於正座上坐了,受了他的大禮,待禮畢後,方纔淡淡吩咐,令他平身。

方奇謝恩起身,又對着蕭桓躬身施禮,纔開口:“陛下,恕臣於百官朝賀之前前來求見陛下,實在是有要事相稟。”

“嗯。”蕭桓點點頭,隨手拿起面前几案上放着的一支羊脂白玉的如意把玩,如意尾端垂下的流蘇,在空中晃過一抹痕跡。

方奇見狀,便繼續道:“陛下前日下旨要臣去調查的事情,如今已經出了結果。茲事體大,臣不敢擅專,故特來急稟陛下,望陛下裁奪。”說着,將手中的一份奏摺呈了上來。

一旁的內侍雙手接過,又呈給蕭桓。蕭桓緩緩展開一看,面色已經是微微變了。

方奇低着頭,卻時不時偷偷看一眼蕭桓的臉色。隨着那摺子展開,蕭桓的面色已經是越來越鐵青,最後,終於耐不住,將那摺子狠狠地砸在案上,並着那支羊脂白玉如意“啪”的一聲,連帶着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殿中諸人都嚇壞了,齊刷刷的全部跪下,方奇也是心中一驚,跟着跪倒。殿中一派靜寂,良久無聲。

“這些可是屬實?”方奇忽然聽到頭頂上蕭桓的聲音傳來,他看着地面,只有蕭桓走來時衣襬那黃裳六章上繡紋精美的火、宗彝、藻等等,栩栩如生。

“臣不敢欺瞞陛下。”方奇旋即答道,他感到蕭桓的聲音冷冰冰的,聽不出一絲喜怒。

衣角閃動,似乎蕭桓又已經回到了原位,方奇大着膽子偷偷擡頭看了一眼,然而座上皇帝的面容被十二旒五彩玉珠重重遮掩,完全看不出面色。

方奇心中惴惴,良久後,聽到蕭桓清冷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些事,還有誰參與了密謀?”

“回陛下,”方奇忙低頭,“除了名冊上那些人,便再沒有什麼人了。”

“唔。”

“那人呢?他可是也參與了?”蕭桓又問道。

“正是。”方奇忙說,似乎帶着隱隱的激動和熱切,“臣所派之人,那日跟着那人離開,眼見着是上了安國公府的馬車。”

“甚好。”蕭桓的聲音似乎是帶了一分笑意,方奇微覺詫異,擡頭看去,不料蕭桓的目光正好看過來,冰冷犀利,沒有絲毫暖意,他吃了一驚,忙又低下頭去。

“方卿辛苦。先退下吧。”蕭桓看着方奇,眼神莫測,嘴裡卻緩緩吐出平淡的話語。

“謝陛下。”方奇忙行禮告退。待得出了殿門,才發覺身上已經冷汗溼透,不由得輕輕舒了一口氣。

殿中又回覆了平靜,在殿外候着的韓德利瞧見,便使了個眼色,有幾個利索的小黃門才醒悟過來,忙起身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了。韓德利躬身來到蕭桓身側,低聲詢問:“陛下,前面的筵席——”

“走吧。”蕭桓起身,韓德利忙引着他來到門外御輦上,上了輦,才行至御輦一側,並着之後長長的隊伍拖曳開來。

御輦到了保和殿門外,蕭桓下了輦,韓德利偷偷看向他面龐,已經恢復了平靜,似乎方纔的一切震怒,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及至殿外,便已經看到皇后的鑾駕已至,蕭桓微微一笑,上前攜了皇后的手,二人一同進殿,接受百官賀詞。

待得百官在禮樂中向帝后行禮畢,除夕盛宴方纔開始。然而衆多不過只是一套花架子,走了個過場,很快,百官向皇帝皇后敬過酒後不久,筵席便散去,接下來的,便是後宮內苑中的家宴了。

然而在這樣的花架子中間,似乎還有一筆需要略略提及,那便是今年坐在羣臣中的幾個新面孔,那便是樑國降臣諸人。

待得以安國公蘇鍇爲首,並着他叔伯輩分的幾個人上前來爲蕭桓敬酒的時候,蕭桓面上那一直帶着的淺淺微笑,似乎一下子變得深刻起來,擡眸看着下面立着的那幾個人。

蘇鍇似乎覺得他的目光在自己的面上掃過來掃過去,似乎帶着某種深意。蘇鍇略低頭,避開蕭桓的目光,待擡起頭來,面上已經是一副諂媚的笑容,伴着他的話語,在大殿裡朗朗盪開:

“臣恭祝陛下新年快樂,福壽康健,萬事順心。”

跟着他的那些衆人,都隨着他一併跪倒,附和着蘇鍇說出恭祝新年的吉祥話來。

“衆卿平身。”蕭桓笑笑,舉手飲了杯中的酒,放下杯子,看着這幾人相繼站起,問道,“衆卿如今可過的習慣?北地寒涼,不比得南方溫潤。”

其中一名年紀較大的男子忙行禮回答:“回稟陛下,臣等於此處所受待遇甚好,萬不敢在思念故國。”

蘇鍇眼中一抹嘲諷之意掠過,面上卻是同樣恭謹的神色,接口道:“吾皇聖明,如今臣等只覺得諸事順心,身心安樂,還要多多拜謝吾皇的仁德才是。”

蕭桓“呵呵”地笑了起來,他看着蘇鍇,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很滿意,然而眼中的神色,似乎又帶着幾分心思,令人摸不透。

然而終究是沒有再出什麼事,在最後一波大臣向蕭桓和皇后恭賀新年之後,這隆重的盛宴便結束了。

禮樂聲起,蕭桓同崔皇后往內廷而去,衆臣伏拜在地,恭送他們離去。其中,似乎一道目光,若有若無地膠着在蕭桓玄衣背影上繡的那些星山圖紋。

內廷中,蕭桓與崔皇后又在殿中受了衆位皇妃,美人,才人,選侍等等的拜賀,然後便是後宮中有品級的內侍宮人們的跪拜,之後,家宴才正式開始。

崔皇后同蕭桓坐在上首正座,他並沒有多少後宮,所坐的,不過多是一些從前爲太子時的老人,還有幾個地位較低的,不過是後來入宮,因而坐的並不十分遠。蕭桓略略擡一擡眼睛,便能對那些女人一目瞭然。

“怎麼不見蘇美人?”蕭桓目光在衆多花枝招展的宮妃中掃視了一圈,似乎漫不經心地向着皇后提了一句。

皇后崔氏眼神微微閃動,旋即帶上幾分溫婉的笑容,柔聲說道:“陛下,想來是天氣寒冷,蘇美人的身子又弱,故而未來?”

“嗯。”蕭桓淡淡應了一聲,不再作別的,只伸箸夾了一樣菜放入皇后面前小碟中,微微笑道:“這樣銀絲鱈魚,做得甚是不錯,你不如常常?”

崔氏似乎一下子有些受寵若驚,忙帶了笑容謝過吃了,然而面上已經是有了幾抹飛霞,襯得比平日裡端莊周正的模樣,多了幾分嬌豔。

蕭桓笑笑,點點席面,令內侍將別的一些菜品分賜給下面衆女,衆人皆都謝恩,一派和樂融融的場面。

蕭桓看着,似乎也感染上幾分,不停地舉着玉杯飲酒,一杯接一杯,連帶着喝了十幾杯,崔氏有些憂心,想要勸阻,然而蕭桓面上始終帶着微笑,看了崔氏的眼光,也只不過略略搖搖頭,便吩咐宮人繼續到起酒來。崔氏在一旁盯着蕭桓,見他雖然面上一直微笑,可眼中卻一直是冷冷淡淡,甚至還有幾分恍惚,便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並沒有看起來那樣好。她動了動脣,想要說些什麼,冷不防,李才人端着酒杯款款而上,開口道:“陛下今日想來開心,臣妾便來敬陛下一杯。”似乎是有了幾分酒,她腰肢婀娜,面龐紅潤,尤其是一雙眼睛,媚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崔氏心中微怒,想要斥了李才人退下,蕭桓已經笑着接過酒杯,舉起來一飲而盡,隨後,還衝着李才人笑笑,說:“彩兒,今日頭上這支簪子很是襯你。”

彩兒是李才人的小名兒,蕭桓竟然當着大庭廣衆下唸了出來,李才人這一下面上更是飛紅,帶着那一支點翠蝴蝶的簪子,更顯得嬌麗。她輕輕地了頭,頗帶着幾分嬌羞,低聲答道:“陛下過獎了。”一邊,又擡起眼睛,悄悄地瞥了一眼皇后崔氏。

崔氏面色忽青忽白,卻很快鎮定下來,只當做什麼都沒有聽見,溫言笑道:“陛下可是有些酒意了?”

“呵呵,”蕭桓看着崔氏,也笑了笑,似乎真的是不勝酒力的模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旁的內侍連忙上前扶住他,卻被他推開,自己一個人向着一旁走去。

崔氏忙令內侍們跟上去,一面淡淡地回席吩咐:“陛下有酒了,大家便散了罷。”說完,也不再搭理在一旁呆立着的李才人,揚長而去。

然而崔氏回首,卻已經看見御輦已經擡了蕭桓離開,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那方向,分明是往錦瑟所居的長春宮而去,方纔那同李才人之間的爭鬥,便一下子變得無聊起來。

43.悲喜44.羣芳52.舐犢48.雲錦57.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42.姐妹24.對決49.恩斷56.年來歲去成銷鑠,懷抱心期漸寥落43.悲喜38.波動9.交鋒(下)31.回返20.暗涌21.軍報26.相思56.年來歲去成銷鑠,懷抱心期漸寥落29.真相2.陽春16.魏都53.驚變2.陽春39.年關32.美人18.遷怒39.年關4.宮闈32.美人46.託孤50.帝子20.暗涌33.心思43.悲喜25.執念9.交鋒(下)34.故舊35.脅迫49.恩斷14.當歸11.叄人51.落英17.駙馬19.神離7.會意12.情愫28.涅槃(下)2.陽春20.暗涌49.恩斷48.雲錦33.心思29.真相30.交替34.故舊26.相思29.真相21.軍報51.落英11.叄人44.羣芳12.情愫38.波動31.回返5.君父23.互易33.心思10.婚使15.端午53.驚變15.端午35.脅迫40.除夕(上)22.抽絲54.萬壽16.魏都39.年關32.美人54.萬壽28.涅槃(下)29.真相11.叄人38.波動30.交替50.帝子50.帝子11.叄人56.年來歲去成銷鑠,懷抱心期漸寥落54.萬壽31.回返4.宮闈52.舐犢25.執念34.故舊52.舐犢2.陽春38.波動17.駙馬45.移情33.心思19.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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