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看見雲月,雲雨一下就掉了眼淚。
“哭吧。”雲月讓雲曦遞過手帕,“哭完了就別再想着他了。”
雲雨終於哭出聲,片刻便眼淚鼻涕滿臉。
回到驛站,三人洗了正要歇了,有人敲門。聽節奏,敲門的人有些急切。
雲曦去開門,看見吳纓,她冷了臉。
“雲雨……姑娘回來了嗎?”吳纓滿頭熱汗,氣息不穩。
“讓小姐撿回來了。”雲曦說話沒有情緒,“吳將軍找她有事?”
吳纓此人有個不大不小的弱點,往小處說也算不得毛病,往大了說卻導致他最多隻能做到南邑軍親兵大將。他不識路,是個菜鴿子。白天他發現雲雨不見了,回過頭去找,卻找不到來時的路。後來雲雨讓雲月領回來了,他找遍了整個集鎮都沒找到她。
那時他心裡焦急,跟昨晚弄丟了王爺差不多。他擔心雲雨出事,本想好了千言萬語要跟她說。可是此時見她沒事,他便沉了心思。
“無事。”吳纓回答,轉身就走了。
屋裡雲雨聽到了,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眼神暗了暗。
“小雨啊……我今日如此不光是爲了逗你。”雲月側躺在榻上,捏着雲雨的手,看着她說,“你性子溫吞,我若不逼你一把,你這輩子就陷進去了。當初也是我一時……衝動,把你拉了進來。”
“奴不怪小姐。”雲雨說,聲音柔軟。
雲月牽脣笑了:“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日後不管你看上了誰,我都給你搶來!”
“小雨想伺候小姐一輩子。”雲雨埋着頭說。
“嗯……也行,我養你一輩子!”雲月笑道。
過了一會兒,雲月捏一捏雲雨的手,輕聲問:“就這麼喜歡他啊?”
聞言云雨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白着臉說:“喜歡,非他不嫁。他若不娶,此生不嫁。”
雲月心內嘆氣,她果然還是害了她,看來還不能放棄啊。
快馬加鞭半日的路程,路上走走停停,硬是走了三天才回到王府。
進城之前,南邑軍的人就回了軍營。進了城,暗衛也消失了。將雲月送到了王府,吳纓不等她們下馬車就走了。雲雨和雲曦扶着雲月下馬車,連他的半片衣角都沒看見。
徑直回了宣蘭院,幾個丫鬟將雲月安頓妥帖了才退出屋子,留了雲音守着。
“王爺回來了嗎?”雲起問雲袖。自家妹子賭氣不問,只能他來關心了。
“王爺一月前出了府,後來回了京城,沒有回來啊。”雲袖回道,“奴還納悶小姐怎麼不是和王爺一同回來的呢。”
看來王爺和他們分開後便去了絕城,可見事情很是緊急。
雲起在院裡站了會兒,木辛便派人來叫他去。他無奈苦笑,離開了院子。
雲起前腳剛走,就有人到了宣蘭院傳話。
“王爺到了絕城府邸,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就回來。王爺問,王妃可還好?”傳令小兵對雲雨說,語氣頗恭敬。
“敢問王爺幾日能回府?”雲雨問。
傳令小兵沉吟片刻才說:“不定,但近幾日是回不來了。”
從小到大,雲月都是被寵着養的,但凡有任何磕碰,雲家上下都緊張得不得了。這次她受了傷,幾乎丟了半條命,南邑王卻把她一個人丟在一羣兵油子裡。雲雨很是心疼氣悶,但之前礙於吳纓,沒有發作。現下卻是忍不了了。
“我家小姐很好,王爺用不着掛心。”雲雨擡頭,垂着眸說。
傳令小兵瞅了雲雨一眼,有些難堪。他沒見過他家王爺出門在外傳話回府的,這次破天荒頭一回,竟然還被人嫌棄了……
恰時雲曦收拾完院子裡的花草,從兩人身邊經過。
傳令小兵看她像個沉穩的,便巴巴地望着她,望她來圓場。
雲曦停下腳步,也不轉頭:“怎麼王爺不在府裡麼?小姐沒問,我們都不知道。”
話音落,雲雨和那小兵同時轉頭看她。
雲雨替這小兵尷尬,而這小兵。
“……”小兵欲哭無淚。
雲雨和雲曦並非平白給人難堪的人,她們說出去的話不改口,卻沒有怠慢了那小兵。他走時,雲雨要打發銀錢給他,那小兵跟見了鬼似的推拒。雲曦讓雲音拿了些乾糧水果給他,美其名曰路上吃,小兵才紅着臉收了。
夏日到了尾聲,蟬鳴卻更加聒噪了起來。外面陽光刺眼,人都懶得出去。宣蘭院裡一樹石榴結了果,雲月讓雲袖摘來吃。
“酸。”雲月說了句,丟開不吃了。
雲袖拈了一顆紅透的石榴籽,嚐了一口:“甜的呀。小姐是不是渴了?”
雲月側躺在地席上,閉着眼點了點頭:“嗯,泡茶來。”
雲袖去泡茶,屋裡沒了人,雲月很快睡着了。
天暗了,屋裡院裡卻沒點燈。雲月翻起身,往檐廊下走了幾步。
天上無月,有很多星星。
“人呢?”雲月喊道,院裡的空氣震盪。
無人迴應。
過了一會兒,天邊升起一朵朵煙花,光華絢爛照亮了整個宣蘭院。院門口同時涌進十幾朵銀花,在夜色裡閃耀着,拿着銀花的人牙齒都很白。
他們走過來,雲月纔看清,有宣蘭院的丫鬟,有王府的小廝。吳纓拿着煙花,一臉不情願的樣子,黑虎則是笑得一臉諂媚,木辛見了雲曦就一臉懵然。
雲雨上前來,遞給雲月一塊手帕。
“祝小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雲雨牽脣笑着,露出幾顆貝齒。在焰火下,美麗極了。
雲月接過手帕,上面繡着海棠。
院裡的人一個個上前來送禮,毛筆,花燈,泥塑,都是她很喜歡的。她一一收了。
正把玩泥塑時,一個人走上來,他右手握拳,左手拉過她的手,拳頭一鬆,掉出個扳指在她手心。她擡頭去看,一朵煙花炸開,眼前白茫茫一片。只聞一把男聲急聲喚道:“王爺,怎麼還在此耽擱?”
雲月一個激靈,睜開雙眼。
院子裡暗了,有一盞燈籠亮着。昏暗裡,有一個人在走動,是一抹粉色身影,粉影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彈指間那抹身影亮了起來。是雲袖在點燈。
身後有細微的動靜,雲月稍稍轉頭,是雲音在擺飯。她緩緩轉回來,起了身,盤了腿坐着,目光落在桌上剝開的石榴上。白色燈籠漸漸靠近,一顆顆石榴籽紅潤剔透,很是可人。她愣愣地看了許久。
“小姐是不是睡累了?”雲雨的聲音很輕柔。這幾日小姐身上的傷口正癒合,夜裡癢得難受,睡也睡不好。今日見她睡得久,雲雨便沒有叫她。從下午到現在睡了兩個時辰,天都黑了。
這個時候的雲雨還不知道,雲月什麼情況下會嗜睡。
雲月沒說話,捏了茶杯小口喝茶。
擺好了飯,雲音讓雲月進屋用飯。
“哥哥呢?”雲月緩緩站起來,“還在當值嗎?”
“二少爺下了值就過來。”雲雨輕聲回道。
“讓他現在就過來。”雲月垂着眸淡淡說,“若是木辛不允,就說我想家了,要二哥陪。”
雲雨頓了頓,本想親自去,走到院中想了想,讓雲曦去了。
這下幾人終於發現自家小姐心情不爽快了。白天她只是安安靜靜練字,下午睡了那麼久,也是醒來後纔不對勁的。
雲雨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眼裡泛出淚花。
今日是小姐的生辰。
若是在雲牧嶺,冰河園早就樂開了,不說張燈結綵,至少也是熱熱鬧鬧。不僅有老爺夫人和兩位少爺,還有薛家大公子和光王世子等人,都會爲了小姐的生辰而齊聚一堂。
可是今日,王府裡無人問津,王爺連人都不在。
雲月坐在食案前,雲音做了幾樣她最愛吃的菜,還有一盤壽桃,她卻無心動筷。
過了一會兒,雲雨帶着兩個丫鬟來給她磕頭。
“祝小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雲雨帶頭說。
雲月這才扯開些笑容:“都起來吧,磕什麼頭,我這兒不興這個。”
“小姐,我給你備了禮。”雲音捧着一個小錦囊,巴巴看着她說。
“是什麼?拿給我看看。”雲月笑得開了些。
雲音起身,踱着小步子走到她面前,跪坐着打開了錦囊。她將錦囊倒過來,一枚方形平安符掉了出來。
“這是我前日去靈泉寺求的,城裡好多人去,他們都說可靈了。”雲音把平安符遞給雲月,雲月接了細細打量,她繼續說,“我想小姐平平安安的,以後都不會受傷。”
雲月聽了眼裡亮光多了些。
“小姐,我也有!”雲袖也小跑過來,坐在雲月另一邊,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雲音問。
雲袖手裡拿着一個木頭做的東西,深褐色,奇形怪狀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這是根雕。”雲月接過來,笑道。
“小姐竟然認識!”雲袖眼睛睜得大大的,“據說這是大夷來的東西,我看它形狀奇異,說不出的好看,覺得小姐一定會喜歡!”
南來藻的東西,雲月當然認得。這個小擺件據說是一種動物,雕刻匠人將動物融入樹根的形狀中,動物形態有些變化,但神韻還在。雲月看了確實有些愛不釋手。
“像一隻跑得變了形的山羊。”雲音說。
雲月偏頭想了想,南來藻的東西都價格不菲,這擺件看起來小,但比那些龐然大物可貴多了。按雲袖的工錢,攢上一年也不一定買得起。
“這東西從哪來的啊?”雲月把玩着擺件,似乎沒有看着雲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