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居縣縣衙內,死一般寂靜,人人都低頭不語,只有一人,站在地圖前,靜靜凝視王安,他就是剛剛從長安趕來的立國將軍孫建。
北地郡的戰爭已遷延一年有餘,南方與東方的各大勢力又紛紛崛起,這讓王莽意識到,如果北地郡的戰爭不盡快結束,新朝的主力不立刻回撤,長安將會面臨更始政權的嚴重威脅,故此,王莽又從各地募得三萬兵馬,命孫建率兵北上,增援王安。
可就在孫建抵達的頭一天,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馬嶺縣失守,守將王樑乞降,只有約一萬七千左右的潰軍逃回,北線徹底崩潰,而奪得馬嶺縣的人,居然是劉睿!
此刻,王安輕嘆一聲,他低估劉睿了,本想派人北上接管五原郡,分化劉睿的勢力,卻不想,史泰龍被殺,孟津卻反被劉睿控制,不,應該是孟津已間接歸順了劉睿,這口氣,王安着實咽不下,如果不及時擊潰劉睿軍,恐怕他會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可西面,劉峰的十五萬主力屯守在此,和自己對峙了一年有餘,不與劉峰一戰,自己很難分身對付劉睿,可劉睿不除,後患無窮,這讓王安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想到此,王安再次輕嘆,看向身旁的裴穎,他自從離開董忠後,千里迢迢,投順自己,此時已是自己的幕僚,參與軍機,所獻計策,都很實用,也正因如此,王安對裴穎十分器重,便開口問道:“劉睿像一把鋼刀,深深插入北地郡,對我軍威脅太大,此人必須除掉。”
裴穎很贊同王安的想法,但不考慮後果,盲目出兵,這是兵家大忌,想到此,裴穎來到地圖前,略顯猶豫,片刻才言:“王爺,雖然劉睿對我們威脅很大,可西面,隔河而望的劉逢軍,威脅更大,我們此刻稍有動靜,都會引來劉峰的大規模東進,後果不堪設想。”
這也正是王安的擔憂,裴穎與自己想的一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可劉睿不除,如鯁在喉,危害不再劉峰之下,必須做兩手準備,想到這,王安將目光再次落回到地圖上,銳利的目光在地圖上游走,終於,他的目光落在了小亞關上,當初匈奴北撤,小亞關便被王安奪回,派門忠民率兵駐守,如果此時自己分兵北上,增加兵力扼守小亞關,劉睿的後方補給便會中斷,而且,劉睿的補給絕對不可能千里迢迢,從秦中山地運送,想到此,王安在心中冷笑數聲,擡頭看向帳中衆人,冷笑道:“如果我添兵把守小亞關,扼守劉睿補給要道,不日,他軍必亂。”
一旁,裴穎也笑道:“王爺此謀,乃上上策,我認爲可行。”
這時,王安又看向剛剛抵達的孫建,冷笑道:“父皇的意思,讓我們一個月內,攻克安定縣?”
孫建點頭,無奈道:“南陽郡已由劉氏後人,擁兵自立,勢甚昌闕,立國號爲漢,東面,赤眉軍打破檀鄉軍,已有西進的打算,不日便會向洛陽進軍,而幽州,銅馬軍,白馬軍分分吞噬弱小,勢力不可小覷,如果這樣下去,恐怕••”
孫建說到此,略頓了頓,沒有把話說完,而王安,已明白孫建的意思,只微微點頭,目光再次變得犀利,凝視孫建,問道:“劉睿果真就是劉秀嗎?”
其實,早在數月前,王安便已聽說過,劉睿悄悄南下了,但當時自己一心想要西進剿匪,便沒有在意此事,此時想來,自己當初應該順路收復五原郡,然後西進,可無後顧之憂,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此時只能另設計謀,除去劉睿,而就在王安沉思之時,孫建冷笑道:“我軍甄阜,曾在小長安處,大破漢軍,殺死劉秀的二哥劉仲,但隨後,漢軍便在淯水旁設壇,擁兵自立,建國號爲漢,劉秀出任漢軍的太常偏將軍,此刻已秘密回到河北,目的,很可能是佔領幷州與涼州,與南陽漢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對我長安發動最後進攻。”
聽到這,王安不禁倒吸口涼氣,如果南北皆被漢軍佔住,再得天下響應,新朝必滅,想到此,王安更加堅定信心,必須趕快設謀,擊潰劉峰,然後回身剿滅劉睿,回軍南下,戰局便可扭轉,想到此,王安將目光投向楊戩,令道:“速調一萬軍,連夜北上,增援小亞關。”
楊戩唱諾,卻在這時,一名親隨快步走入,來到王安身前,單膝跪地,朗聲道:“王爺,有潰卒來報,漢軍於數月前,收復朔方郡,並大規模徵兵,數日前忽然南下,小••小亞關失守了!門將軍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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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毛大雪漫天而下,整個世界處在白濛濛之中,在城頭,數千名徭役正在緊鑼密佈的搬運滾木雷石,不時口中埋怨道:“這鬼天氣還要開工,不知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只要一打仗,我們這些百姓就要遭殃。”
“可不是呢。”一人看着大石,嘴裡埋怨着,卻在這時,一名士兵高喝:“劉將軍到。”
很快,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劉睿帶着衆人走上城頭,其實大家的抱怨,劉睿也早已聽說,但王安的七萬主力就屯在不遠處的大要縣,如果不及時佈防,一旦敵軍殺來,恐怕很難抵擋,故此,劉睿才臨時募集徭役,鞏固城防,此時,劉睿看着滿臉汗水的徭役們,朗聲道:“我知道大家都有怨言,可一旦大兵壓境,我們防守不住,恐怕敵軍入城,必會搶掠百姓,這是我們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結局,所以,希望大家辛苦辛苦,努力搬運。”
“願爲將軍效勞。”衆人齊聲唱諾,不久,劉睿在衆人的簇擁下,緩緩向城樓上行去。
白霧繚繞,城外可視度極低,劉睿站在高阜處,向遠處眺望,已經半月過去,如果不出意外,葛昕應該即將抵達漆垣縣,不知蓬勃能否發兵?如果蓬勃不肯發兵襲擊王安,那麼,自己必須改變策略。
沉思之時,一旁,一名親隨奔來,急道:“將軍,東面發現一支數萬人的隊伍,正在向馬嶺縣前進。”
親隨的呼喊將劉睿的沉思打斷,此刻劉睿回身看向親隨,疑惑道:“東面,會是誰的隊伍殺來了?難道是蓬勃?”
這個念頭只一閃,劉睿便否定了這個念頭,蓬勃雖然狡詐,但他懂得如何謀取最大利益,他不會再北地郡沒有進入大規模戰役之前,發動戰爭,那會是誰?
沉思片刻,劉睿忽然想起,數日前,曾有人來報,岑鳳等人已收復朔方郡,並開始募兵,準備補給物品,沿着小亞關西進,難道是他們來了?雖然不敢肯定,但劉睿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是他們,想到此,劉睿看向一旁的銚期,令道:“全城戒備。”
銚期唱諾,這時,冷善來到劉睿身旁,冷笑道:“不如讓我率領一支隊伍,去會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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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馬嶺縣東門緩緩打開,一支五千人的騎兵隊緩緩馳出東門,城樓上,戰鼓緩緩敲響,“咚••咚••”
這時,劉睿,冷善和晁鐵馭馬馳出,身後,數百親隨緊緊護衛,很快來到了五千騎兵的前頭,向遠處望去,黑壓壓一片,足有數萬人,正在緩緩向城池行來,這時,劉睿高聲大喝:“列隊。”
五千騎兵訓練有素,立刻成一字型擺開,隊伍迤邐延綿,分成五排。
看着遠處漸漸行來的部隊,劉睿揚起右手,城樓上,戰鼓聲漸漸消失,很快,一名身穿銀鎧的少年將軍從隊伍中疾馳而出,向劉睿方向眺望一眼,便馭馬疾馳,向馬嶺縣城奔來,劉睿感到詫異,對方並沒有列隊,許久的注視,劉睿終於看清,來人乃是岑鳳。
“真的是他”劉睿自言一句,心中大喜,有了這支援軍,北地郡,劉睿的勝算更大,不久,岑鳳馭馬來到劉睿身前,跳下馬單膝跪地,喜極而泣:“末將參見主公。”
“哈哈,真的是你,岑鳳。”劉睿下馬,快步上前,扶起岑鳳,在他肩膀輕捶一下,笑道:“一年不見,你比以前壯實了。”
岑鳳憨笑,又道:“這次我帶來了兩萬步兵,三千騎兵,供主公調遣,另外,輕鎧我帶來了三千套,朴刀三千柄,糧草輜重,足夠主公過冬。”
這消息是劉睿最想聽到的,此刻劉睿回頭看向冷善,笑道:“去接收軍隊和補給。”
冷善唱諾離去,這時,劉睿又看向晁鐵,令道:“備酒宴,我要給岑鳳接風,哈哈哈。”
晁鐵也歡喜唱諾,調轉馬頭,帶領數名親隨向城內奔去,這時,岑鳳笑語劉睿道:“我臨來之時,孟郡守讓我給主公捎句話。”
劉睿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凝視岑鳳,冷笑道:“他說了什麼?”
岑鳳笑道:“他讓我告訴主公,時局已定,讓主公安心在北地郡一戰,後方的治理與補給,他會爲主公全力治理,讓主公放心。”
“孟津在向我示弱嗎?”劉睿冷笑數聲,這句話的含義,孟津已經妥協,他將會是劉睿的人,其實,這一天早晚會到來,孟津此時已無法在回去見王安,五原郡的政變,會使王安毫不猶豫的殺了他,這點孟津這條老狐狸怎能不知,所以,他此時唯一的出路,只有投降劉睿,爲劉睿賣力,這是劉睿早已猜到的,此刻聽到岑鳳說起,劉睿不禁冷笑道:“此事我知道了,外面天寒,我們進郡衙詳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