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黑,軍隊撤退的速度並不快,廉丹沉思片刻,回頭對親兵道:“速去傳令,讓辛猛帥麾下殘軍向霍縣進發,爲大軍開道。”
“喏”
親兵剛剛離去,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女子從馬上躍下,大哭道:“將軍,快派人去救救我家楊將軍吧,再不去,她…她就要挺不住了!”
廉丹心中一緊,仔細辨認,是楊恆身邊的親兵,顫聲問道:“你家將軍怎麼了?”
女子哭泣道:“我們剛剛繞道納野平原後方,便與一隊匈奴遊哨相遇,卻不想,那隊匈奴遊哨人數衆多,各個驍勇,漸漸將我家將軍包圍,此時危在旦夕!”
說到此,女子身子一顫,昏闕在地。
廉丹回頭顧語親兵道:“把她帶下去,好好照顧。”
親兵領命,帶幾人將女子扶上馬背,揚長而去,看着他們走遠,廉丹雙眼微紅,心中酸澀,沉默片刻,廉丹向北面行一軍禮,哽咽道:“楊恆,北面已被匈奴封鎖,本將也無回天之力,你爲國殉職,本將一定會向朝廷表你功績,你安息吧!”
伴隨着一聲長嘆,廉丹駕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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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縣,位於涼州北地靈州邑東千餘里,是一處佔地不大的縣城,在漢武帝時期,靈州邑乃是重要的屯兵要地,自漢武帝大破匈奴後,霍縣人口急劇增加,最多時達七千餘口。
不久前,匈奴扣邊,踏破朔方郡後,一度騷擾到北地、上郡、西河等地,燒殺劫掠,所過之處,片甲不留。
辛猛帥軍抵達霍縣時,霍縣所剩人口不足千餘,婦女兒童,糧食牲畜等皆被虜掠,此時街上已無行人,房屋空閒。
夜過三更,廉丹大軍緩緩向縣城內駛進,依照辛猛的彙報,霍縣已無糧食可供軍隊就食,這使廉丹憂上加憂。
縣衙內,廉丹負手站在地圖前,雙目緊緊凝視地圖,久久不語,在廉丹身旁,參軍馮衍和徐元默不作聲,只安靜的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站在遠處的呂勇長嘆一聲,打破了沉寂,廉丹回過身,見大家都雙眉緊皺,便笑語衆人道:“這一戰我們雖然損失慘重,但匈奴一定比我們更難受。”
一直默默不語的呂勇此時雙眼微紅,聲音嘶啞道:“將軍,我認爲我們就這樣放棄楊恆,是不是有點•••”
呂勇的話沒說完,廉丹怒斥道:“你以爲本將心裡好受嗎?即使我讓你揮軍北上增援楊恆,你敢保證你能突破匈奴的層層封鎖嗎?”
停了下,廉丹自責道:“是我太心急了,不該急着與匈奴開戰,楊恆的死,本將責任最大。”
衆人都沉默了,馮衍沉思片刻,輕聲道:“將軍,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們該考慮考慮下一步怎麼辦。”
廉丹輕嘆一聲,顧語衆人道:“我軍這次損失慘重,糧草也只能維持半月,所以,我決定繼續南下,向朝廷申請補給。”
“將軍不可一錯再錯!”
徐元雙眉緊皺,走到地圖前,厲聲道:“將軍,霍縣雖遭重挫,但涼州、幷州人口衆多,可派人四處募兵,不出數日,必可補充大量兵源。”
停了下,徐元繼續道:“武威郡乃涼州大郡,我願親往,替將軍募集一月糧草。”
見廉丹還在躊躇,馮衍上前一步,輕語道:“匈奴先鋒部隊受挫,必然四處劫掠,補充軍需,我軍駐紮此地,進可攻,退可守,伺機而動,將軍不必猶豫,徐參軍所言極是。”
屋外漸漸泛起魚肚白,兩名親兵將燒得正旺的碳鍋送入屋內,剛要轉身離去,屋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屋內的沉靜,廉丹擡頭望去,辛猛已帶人走到門前,沒等進屋,便大聲喊道:“將軍,你看我帶誰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看去,不由得驚呼道:“楊恆!”
此時楊恆已來到廉丹面前,單膝跪地,大聲道:“楊恆參見將軍。”
片刻,楊恆起身,將一個血淋淋的布袋拿到桌案上,打開後,一個人頭豁然出現在大家面前。
楊恆指着人頭道:“這是匈奴先鋒耶爾多的次子,俰奢的頭顱。”
聽了楊恆的介紹,廉丹咯咯的笑出聲,顧語楊恆道:“能斬匈奴上將首級,記你大功,明日我便上表朝廷。”
楊恆莞爾一笑,道:“將軍太高看我了,俰奢並非我所殺。”
說着,楊恆將劉睿如何救自己脫險,如何智殺俰奢的過程一字不漏的說給廉丹,臨了,楊恆笑語廉丹道:“如此智勇雙全之人,將軍若不重用,他日悔之晚矣!”
聽了楊恆的話,衆人不禁咋舌。
沉思片刻,廉丹顧語楊恆道:“你認爲我應該如何獎賞劉睿?”
楊恆略一沉思,道:“讓他在我帳下擔任校尉吧,這次北上,我手下死傷慘重,正好缺人。”
廉丹搖頭,笑語道:“升職太快,其心必驕,既然你回來了,徵兵之事,就由你去辦吧。”
不等楊恆開口,廉丹回頭顧語徐元道:“武威郡募糧之事,有勞參軍了。”
楊恆心有不甘,高聲問道:“劉睿殺敵有功,難道將軍就不打算給他應有的獎賞嗎?”
見楊恆問的心切,廉丹無奈的搖搖頭,回頭笑語馮衍道:“把這次有功將士的名單中,加上劉睿的名字,升別部司馬。”
片刻,廉丹顧語辛猛道:“你一會安排下,掉一個營的兵力護送徐參軍前往武威郡。”
辛猛輕聲應諾,一旁的徐元笑着擺手道:“將軍不必如此費事,就讓劉睿護送我吧,玉不琢不成器,如此人才,我就替將軍打磨打磨。”
半響,廉丹微微點頭,“那好,辛猛,抽調各營騎兵,明日之前把劉睿那個部補滿,我倒要看看這個劉睿是不是帶兵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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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野平原一如往常的安靜,只偶爾傳來狼嘯聲,一隊隊遊騎孤獨的在雪地裡巡邏,人人無精打采,士氣低靡。
大帳內,耶爾多雙眼通紅,看着跪在地上的幾名匈奴士兵,嘶啞着聲音道:“知道是誰殺死俰奢的嗎?”
幾名匈奴士兵猛搖頭,囁嚅道:“是從正北方向來的,他們高舉黑狼頭旗,所以俰奢將軍沒有設防,迎了上去,卻被•••卻被•••”
“夠了!”
耶爾多大喝一聲,揮揮手,幾名匈奴士兵退出大帳,一旁的吉密提醒道:“父王,正北方向,只有幾個被追得走投無路的漢人,會不會是那個劉睿?”
耶爾多微微點頭,冷冷道:“此仇不報,難平我心頭之氣!”
正沉思間,帳外一名親兵大步走入,朗聲道:“將軍,正北方向有軍隊向我營靠近。”
耶爾多沉思片刻,毅然起身,顧語吉密道:“應該是大單于的部隊,快,隨我出去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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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縣縣城,一個不起眼的民房內,房勇坐在爐子旁,右手拿着酒壺,悶悶的喝酒,在一旁,宋伍長囁嚅道:“隊長,那個匈奴將軍說了,只要給他們提供情報,他們願意幫您把劉睿殺死。”
房勇已喝了不少酒,嘴有些飄,厲聲道:“不是已經給他們情報了嗎?怎麼還不見人頭送來?”
宋伍長略一沉吟,小聲道:“隊長,再等幾天,興許過幾天人頭就能送來啦。”
房勇猛抽宋伍長一下,怒道:“還得等幾天?”
正說話間,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房勇擡頭望去,是自己的隨從劉能,有些不悅的怒斥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
劉能便是房勇身邊的那個黑汗,長得虎頭虎腦,有一股子蠻力,上次去一隊挑釁,便是劉能替自己擋了劉睿一拳,此時見劉能表情有些不對,房勇坐直身子,輕聲問:“讓你打聽的消息打聽到了嗎?”
劉能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隊長,打聽到了,劉睿沒事,還立了功,聽說廉將軍已經提拔他爲別部司馬。”
“別部司馬?”
房勇聽到這個消息險些沒背過氣,許久後,恨恨道:“這些沒用的匈奴狗,層層封鎖下,還能讓劉睿活着回來,氣死我了!”
房勇猛喝一大口酒,看着劉能問:“還有什麼別的消息嗎?”
劉能沉思片刻,悄聲道:“隊長,我聽說徐參軍可能要去武威郡催糧,負責保護他安全的好像就是劉睿。”
停了下,劉能囁嚅道:“這是小道消息,不知是不是真的。”
房勇沉思片刻,急忙走到地圖前,看了看地圖,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反覆思量之後,房勇用手猛敲小亞關,回頭顧語宋伍長道:“你立刻去,告訴那些匈奴狗,就說大司馬董忠三日後會路過小亞關,讓他別錯失良機。”
宋伍長想了想,好奇的問:“隊長,你咋知道大司馬三日後會路過小亞關?”
房勇恨恨的抽了宋伍長一巴掌,斥道:“狗日的,老子要是說徐元路過小亞關能釣住匈奴狗的胃口嗎?”
宋伍長略一思索,微微笑道:“隊長想借匈奴之手殺死劉睿?好計策。”
房勇有些不悅的吼道:“還不快去?再磨蹭老子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