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一次北巡就要十九萬兵馬跟隨,隊伍浩蕩,旌旗蔽日,每日所耗糧食數以萬計,各縣官員搜刮百姓,尚且不足,還需從縣衙府庫中撥去糧食供給軍隊。
此時鑾駕已離開上郡,從雕陰道向西河郡行去,進入西河郡後第一站,便是離石邑。
王安此時坐在馬車內,看着車外浩浩蕩蕩的軍隊,心中煩悶,父皇北巡,體察民情,慰勉將士,這是善舉,但十六萬軍隊隨行,又要地方補給糧草,如此浩大的需求,定會將各地官府和百姓逼上絕路,到時四方羣起,新朝又能支持多久?想到此,王安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父皇爲何還不醒悟?”
回想當年秦朝何等強大,擁兵百萬,尚且滅國,如今河北局勢動盪,幽州匪寇縱橫,尚有匈奴在北面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南下,國內尚且不知有多少勢力正在窺覷,等待時機,如今父皇執迷不悟,但自己頭腦清醒,必須力勸父皇,想至此,王安向車外冷語道:“調頭,我要去見父皇。”
親隨在旁唱諾,高聲吶喊:“調頭。”
不遠處,一騎疾馳而來,奔到近前,將頭探到車窗旁,輕聲道:“王爺,太傅大人被皇上罷免了!”
“什麼?”
王安大驚,凝神看向那人,冷聲問“怎麼回事?”
騎兵略一沉思,整理言辭,輕聲道:“聽說太傅大人勸皇上停止北巡,體諒民情,懲治那些搜刮民脂的貪官,穩定時局,恢復王爺督軍職務,讓王爺整頓兵馬,往討幽州亂匪。”
王安大驚,平晏如此忠言,父皇居然聽不進去?如此下去,必會衆叛親離,想及此,王安大喝:“加快速度,我們趕快去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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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晏罷官的消息很快傳遍全軍,百官震動,都爲平晏不平,此時王臨已來到王莽鸞車之中,恭謹站着,一旁,是京兆尹劉歆,大司徒馬宮和博士李充,他們都是王臨心腹,俗稱-太-子-黨-,平晏被罷官,最終受益者無非是王臨,平晏是王安心腹,此人一除,王安等同斷臂。
此時車內極靜,王莽還在氣頭上,怒視着車外,看着外面塵土飛揚,王莽輕嘆一聲,怒道:“當初朕擬旨北巡,百官響應,如今他平晏敢來數落朕的不是,當真該殺!”
王臨上前一步,輕聲道:“父皇莫要爲此人氣壞身子。”
停了下,王臨又道:“幽州雖有亂匪,卻都是烏合之衆,只要准許幽州就地募兵,充實州兵,其亂自平,唯今兒臣擔心的,卻是北邊的匈奴!”
王莽凝神看向王臨,朗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大且渠輿雖然北撤,尚有軍隊十六萬,各部落加起來,最少三十萬,此等大敵若不早除,他日必然威脅到我北邊重鎮。”
王臨頓了下,覷眼王莽,見他眯眼傾聽,便繼續道:“如今我軍士氣高漲,且匈奴又是狼狽北撤,不如藉此機會,大發幷州,涼州之兵,往剿匈奴,只要匈奴一敗,各地匪軍必會知難而退。”
王莽微微點頭,他也曾想過發兵出朔方,定襄和武威等地北上,趁其不備,一戰擊垮匈奴,但何人爲將使王莽一直猶豫未決,王安剛剛辭去督軍,不易在委以重任,董忠已是幷州都督,若在委以涼州軍權,其勢太盛,恐將來不好駕馭。
正猶豫間,侍曹在門外輕聲稟報:“陛下,新建王求見。”
王莽擡頭看向車門外,朗聲道:“讓他進來吧。”
片刻,馬車緩緩停下,車簾掀開,王安大步走入,來到王莽身前,朗聲道:“兒臣參見父皇。”
“平身。”
王安起身,整理言辭,輕聲道:“父皇,平晏何罪?非要罷官不可?”
“你是來指責朕的嗎?”
王莽慍怒,凝視王安半響,冷冷道:“平晏之事,以後不要再提,既然你來了,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對匈奴用兵的具體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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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西都縣,劉睿率隊一路南下,直奔離石邑馳去,在劉睿身旁,劉雅與雅紅身穿細鎧,分左右跟隨,在劉雅身後,蔡羽緊皺雙眉,他想不明白,爲何小姐不遠千里來找劉睿,卻不說出自己心聲,只甘心在劉睿身旁充當隨從,着實想不透。
身邊跟倆濃妝豔抹的姑娘,劉睿也覺彆扭,雖然楊蕾也是女人,天天跟在劉睿身旁,但楊蕾畢竟出身軍旅,從不過分打扮,此刻劉睿一臉窘相的看着劉雅,苦笑道:“新年不在家陪着父親,居然跑到平定縣來了,你也••”
劉睿話沒說完,劉雅笑道:“怎麼,你很討厭我嗎?”
“那道沒有”
對劉雅,劉睿無可奈何,只得岔開話題,笑道:“我這次南下,有任務在身,你沒必要跟隨,在大營等我就行。”
劉雅搖頭,看向遠方,見一隊隊百姓扶老攜幼,大車小輛向北奔逃,奇怪道:“那些百姓爲什麼要向北走?”
劉雅的疑問也是劉睿的疑問,北邊戰事緊迫,匈奴隨時都有南下的可能,按理說,越往南走就越安全,這些百姓卻要向北走,正思慮間,劉雅已命蔡羽前去打探,不多時,蔡羽奔回,朗聲道:“我已打聽清楚,這些百姓都是離石縣百姓。”
停了下,蔡羽慍怒道:“皇帝北巡,各地官府需要進獻糧食,供養軍隊,所以••”
“所以什麼?”
劉睿急問,蔡羽繼續道:“所以,他們只得向百姓伸手,強徵賦稅!”
蔡羽指着遠處正在奔走的百姓道:“這些百姓不堪重負,只得奔逃,聽說幽州有多股起義軍,善待百姓,他們想要沿北方馳道,趕往幽州。”
半響,劉睿無奈搖頭,如此朝廷,不值得自己披肝瀝膽,爲其賣命,輕嘆一聲,劉睿想起楊蕾,不知她此刻到沒到舂陵,那個玉墜上的讖語又代表什麼?自己到底能否在藉着玉墜回到未來?如果回不去,自己的明天又該是怎樣的命運?帶着種種疑問,劉睿朗聲下令:“到前面臨水縣,大家歇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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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水縣位於西河郡境內,依崗而建,城郭不高,佔地不大,僅有人口千餘戶兩萬餘人,此時官府強徵賦稅,人口流失嚴重,街中人跡寥寥。
數十衙役手拿棍棒,在街中游蕩,一些沒有關門的街鋪成了他們下手的目標,三三兩兩的闖進各家店鋪,伸手要錢。
劉睿此刻帶着劉雅,雅紅,蔡羽,傅俊和冷善在街中游走,眼前一切讓劉睿心中憤慨,堂堂西河郡,難道要因王莽的一次北巡而毀之一旦嗎?
王莽北巡沒有錯,錯就錯在他不該讓地方府衙供食,西河郡郡治平定縣已駐有軍馬九萬,成爲西河郡的一大負擔,此時又有王莽十六萬大軍北巡,這無疑是火上添油,使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
想着想着,劉睿等人已走過兩條街道,看着眼前淒涼的街道,劉睿長長嘆息,回身顧語傅俊道:“速去城外軍營,讓許亮派斥候去探探其他縣城。”
傅俊唱諾,回身吩咐一名隨從,隨從點頭離去,片刻,不遠處一個衚衕內,傳來一名老婦的哀求聲:“這是我唯一的一點錢了,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過我吧。”
老婦哭的十分悽慘,衙役們卻一點不容情,怒道:“皇上鑾駕不日便會到來,縣令大人尚且傾家供養聖駕,你一個普通百姓,還敢吝惜錢財嗎?”
衙役向老婦臉上唾一口,搶走錢財,轉身離去。
這一幕深深落在劉睿眼中,傅俊等人待要發作,想去教訓衙役,被劉睿攔住,輕嘆一聲,劉睿內心百感交集,天下蒼生受苦如此,自己卻無能爲力,想到此,劉睿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劉雅,苦笑道:“你把這些錢給那個老婦吧。”
待劉雅走後,劉睿轉身,冷冷令道:“咱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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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劉睿率隊急速向離石縣方向馳去,夜晚,臨水縣城門關閉之前,一隊百餘人的騎兵隊急速奔入縣城,向縣衙奔去。
三個時辰後,縣衙內血流成河,縣令,縣丞等十餘名官員紛紛被殺,傅俊大步走出縣衙,手拿一份名單,看着鷹眼的一名屯長,冷語道:“按照這份名單,將衙役全部殺死。”
地皇一年三月末,臨水縣官員遭到殘酷屠殺,震驚西河郡,王莽聞訊大怒,命大司空王邑帥禁軍三千,嚴查此事。
在同一時間,王臨心腹,曾任博士職位的袁聖,升任太傅,使王臨在朝中勢力更加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