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平郡一戰打響的同時,青州數股勢力也在暗中出動,其中,活躍最廣泛的便是田況率領的四萬青州軍,他們穿過齊郡,沿汶水一路西進,直抵贏縣駐兵,與奉命屯守魯郡卞縣的謝祿軍對持,雙方皆按兵不動,靜觀兗州局勢的變化。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在田況大張旗鼓出兵的第六天,在濟南郡的黃河渡口,一支兩萬人的騎兵隊悄悄渡河,也向泰山郡進發,不到半月時間,便已在贏縣西百餘里的泰山中紮下大營,窺探田況軍的最新戰況,也想在青徐之戰中,撈點油水。
這支兩萬人的隊伍統穿黑鎧,人人皆使長槍,坐下高頭大馬,威武異常,每日清晨,這支兩萬人的騎兵隊便會出營,分成七支隊伍,在山中往來馳騁,練習馭馬之術,其中一支人數最多的隊伍,馳騁在數米寬的馳道上,捲起陣陣塵土,爲首一員驍將,頭扎馬辮,身穿赤鎧,手持鐵戟,威武異常,在她身後,一杆高高的大纛上,書一‘楊’字。
她便是驍將楊恆,自雲中郡一戰,楊恆被花玉樹救下,自此遊蕩在渤海郡一帶,殺伐有道,高舉義旗,替天行道,討逆四方。
雖然花玉樹沒有公然對抗朝廷,但楊恆心中很清楚,遲早有一天,花玉樹會高舉反旗,背棄朝廷,就如當年的劉睿一般,可不管如何,花玉樹曾經拼死殺入雲中郡,救下自己,這份情,必須還,也正因如此,楊恆才公然留在花玉樹麾下幫他征討四方,吞併一些勢力較小的軍閥。
但楊恆的父母兄長畢竟還在朝中爲官,故此,楊恆給自己起了一個化名,叫‘楊宜勇’。
‘楊宜勇’這個名字在渤海郡一帶,名聲赫赫,威震一方,只要提到楊宜勇的名字,小兒不敢啼哭,可不管威名如何顯赫,楊恆心中始終惦記着一個人,‘劉睿!’
數月前,楊恆得到消息,劉睿已悄然南下,在舂陵一帶,聽說,那裡是他的老家,不知道劉睿這次南下,還會不會北歸,回到那個曾經血戰匈奴的地方,回到那個擁有楊恆很多美好記憶的地方,那裡,留下了楊恆太多的回憶!
如此想着,楊恆不由輕嘆一聲,右手緊握繮繩,向後一拉,坐下戰馬揚起前蹄,嘶鳴一聲,這時,身後的七千騎兵也漸漸減速,在楊恆身後停留。
“你又在想他了?”
忽然身後出現一名男子的聲音,楊恆回身看去,是花玉樹,不知何時,他已來到自己身旁,此時楊恆勉強擠出一副笑容,無奈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想也是無用。”
花玉樹雖然很喜歡楊恆,但他心中很清楚,楊恆並不喜歡自己,這些年,花玉樹也曾多次努力,希望能改變楊恆的想法,讓她漸漸愛上自己,可不管花玉樹如何努力,結果亦是枉然,楊恆心中除了‘劉睿’,裝不下任何人,也正因如此,花玉樹對劉睿的恨也在一天天加重,如果不是劉睿的出現,今天,楊恆一定會深愛着自己。
不久,花玉樹也是一聲輕嘆,看着面前的楊恆,他不知道如何勸慰,只得岔開話題,沉聲道:“田況屯兵贏縣,不進不退,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時,楊恆也從傷感中轉醒,看着花玉樹,冷笑道:“田況?他定然想按兵不動,讓王匡軍牽制赤眉軍主力,將赤眉軍牢牢拴在樑郡,等雙方死傷慘重之時,他在揮兵西進,一舉攻克卞縣,已雷霆之勢收復樑郡,那時,兗州一戰的功勞將歸他所有。”
花玉樹微微點頭,楊恆分析的有道理,已如今的局勢來看,新朝的優勢遠遠大於赤眉軍,兗州一戰,恐怕新軍的勝率最大,而自己這次不遠千里,入兵泰山郡,就是想在兗州發展,尋找立足點,將自己的勢力擴張到兗州,只有這樣,自己纔有實力與幽州的銅馬軍和白馬軍抗衡,形成鼎足之勢,但眼下的局勢,又讓花玉樹有些猶豫,若朝廷真的奪回兗州,自己一時間恐怕不好下手,必定新朝的實力不可小覷,短時間內,自己又不想與新朝翻臉,想到這,花玉樹再次輕嘆。
“你在惆悵什麼?”楊恆見花玉樹輕嘆,不由問上一句。
花玉樹此時已無奈搖頭,見楊恆關切的目光,心中一暖,無奈笑道:“我在猶豫,是否入兵樑郡,已增援朝廷的名義,奪取樑郡。”
“這••”楊恆拉長音調,猶豫片刻,最終,她還是咬牙說道:“如今形勢混亂,我建議你在忍忍,靜觀其變最穩妥。”
這時,花玉樹低頭沉思,不知過了多久,才點頭笑道:“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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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況雖然僅有四萬軍隊,但這四萬軍隊都是青州精銳,是田況嚴加訓練出來的精兵,戰鬥力十分強悍,而徐州一帶,也在田況的號召下,募得三萬壯丁,分發兵器鎧甲,嚴加訓練,雖然戰鬥力不強,但只要再過數月,這支三萬人的新兵隊伍一定可以投入戰鬥。
而田況此時最擔心的,便是王匡能否牽制住樑郡的赤眉軍主力,此時樊崇的全部主力都集中在樑郡,大概擁有兵力十多萬,聲勢浩大,若王匡處置不當,很有可能反被赤眉軍吞併,如此,自己必須時刻掌握樑郡的戰況纔好,否則戰機一失,恐怕自己也會受到波折。
正在田況如是想着的時候,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很快,一人身穿銀鎧,快步走入。
田況凝視半響,方纔認出,走進來的,乃是副將董元,此時董元一臉焦急,走到近前,渾厚的聲音響起:“大帥,朝廷使者求見,已在堂外等候。”
“朝廷使者?”田況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大戰在即,朝廷怎麼會突然派來使者?即使如此想着,田況嘴上卻不由說道:“請他進來。”
“有請使者。”董元向屋外喊了一聲,很快,兩名親兵簇擁着一名身穿宦官服侍的使者走入大堂,使者走到田況身前,上下打量田況一眼,十分傲慢道:“田況接旨。”
田況見使者如此,心中雖然不爽,臉上卻未表露半分,此時已單膝跪地,朗聲道:“臣青徐連帥田況,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青徐連帥,田況,謊報戰功,怠慢軍心,屯兵青州,不思進取,致使赤眉軍日漸昌盛,氣勢囂張,朕甚爲不滿,即日起,免去田況青徐連帥之職,二州牧事,各交給長史接管,青州軍權,交給副將董元接管,田況必須即刻進京,接受調查,不得有誤,欽此••”
朝使讀完聖旨,擡頭凝視田況,聲調中隱隱有斥責之意:“田將軍,皇上的旨意,你懂了嗎?”
“這••”
田況略顯猶豫,問道:“何以說我謊報軍功?怠慢軍心?”
見田況如此問,朝使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田將軍,朝中近百位大臣同時彈劾於你,說你在齊郡一戰中,謊報戰功,欺瞞朝廷,有自立嫌疑,故此,陛下才會下旨,召田將軍回京對質,把事情說清楚。”
聽到這裡,田況不由倒吸口涼氣,當初自己的確謊報了戰功,可這件事已經過去許久了,怎麼會突然被人翻出來?難道,有人想故意嫁禍自己?想到此,田況又道:“可是,如今大戰在即,赤眉軍已被困樑郡,只要再給我半個月,我必能攻克樑郡,收復失地,朝使可否通融通融?”
“不行,聖上旨意,讓你即刻進京,這件事,我可擔待不起!”朝使慍怒,卻在這時,田況也拉下臉,冷語道:“你可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
朝使一聽,不由倒退一步,急道:“你••你••你要謀反嗎?”
“不管如何,待我打完這仗再說!”田況冷冷說完,回身看向董元,厲聲道:“把朝使關起來。”
董元微微點頭,向前走了一步,拔出長劍,指向朝使,喝道:“大膽,居然敢公然抗旨,其罪當誅!”
卻在這時,董元的劍向後劃去,劍尖在田況的喉部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如泉,噴灑而出,田況心叫不好,雙手捂住脖子,後退數步,右手勉強指向董元,“你••這是••”
話說到這,田況已漸漸失去知覺,仰躺在地,而董元卻以極其猙獰的目光看向田況,冷笑道:“我已歸降赤眉軍,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哈哈哈!”董元獰笑數聲,鐵劍指向朝使,冷喝道:“你也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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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卞縣城門緩緩打開,一隊三千人的騎兵隊疾馳出城,爲首一員大將,身穿銀鎧,腰胯長劍,威武異常,他便是駐守卞縣的主將謝祿,在他身旁,還有一人,身材也同樣魁梧,不過他沒有穿鎧甲,而是一身乳白色長袍,手拿掌扇,緊隨謝祿,他便是副將楊音,二人帶領着騎兵隊急速向遠處馳去。
在三十里外,董元率領四萬青州軍,高舉白旗,緩緩前行,隊伍逶迤千里,延綿不絕,不多時,一名斥候急奔而回,來到董元馬前,朗聲道:“將軍,前方有一支千餘人的騎兵隊,正向我軍所在方向馳來。
董元聽得彙報,微微點頭,令道:“列陣,準備受降。”
身旁,十餘名校尉得令後,紛紛調轉馬頭,向後隊奔去,不久,從身後隱隱傳來衆人的高喝聲:“列隊,受降••”
“列隊,受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