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依然在下,淅淅瀝瀝,已有五六日了,此時遍地積雪,厚有一捺,踩上去發出“吱吱”聲。
許久,馬嶺縣東門緩緩打開,一支約一萬人的騎兵隊緩緩出城,漸漸,他們加快馬速,奔馳在厚厚的雪地之中,漸行漸遠,爲首一員驍將,乃是此次東進的先鋒驍將甄炳,率軍一萬,向鶉孤縣進軍,爲大軍繼進做準備。
此次戰役,劉峰下了血本,準備全殲王安軍,就在數日前,侯末帶回一個消息,劉睿已同意配合劉峰,對王安發動進攻,並許諾,會從略畔道越合水,向大要縣進軍,而劉峰則會從鶉孤縣北上,對王安所在的戈居縣發起進攻,與此同時,又一支軍隊從安定縣北門緩緩馳出,人數大概有五萬人,其中,五千是騎兵,一萬是弓兵,其餘全部是步兵,他們輕裝簡行,直奔義渠道進軍,目的與劉睿相同,想要進攻大要縣。
此時雙雄鏖戰,魚蝦得利,想要掌控北地郡局勢,劉峰不得不分兵繼進,而這場戰役的打響,對劉峰有着重要的意義,只要攻克幷州,長安指日可破,而且,新朝在朔方的勢力,將徹底瓦解,已自己擁兵涼州的實力,在吞併幷州,大勢所趨,何愁天下不平?
甄炳的軍隊漸漸行遠,如黑點般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此時,太陽已高高掛起,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耀大地,千萬的雪花在陽光下,炫目異常。
冷風颯颯吹過,許久之後,劉峰看向一旁的右將軍王宏,朗聲道:“傳令,大軍開拔,向戈居縣進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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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另一頭,一條長長的人蛇隊伍緩緩前進,他們的目的地是鬱郅縣,只要攻下鬱郅縣,跨過泥水,便可以抵達略畔道,而此時,劉睿卻駐足在一處高崗上,眺望遠方,在彎曲的山道中,隊伍緩緩前行。
自己這次傾巢而出,除了留下三千步兵守城外,其餘全部被劉睿帶了出來,這次進軍王安,擁有着重要的戰略意義,起初劉睿想在兩大勢力之間遊刃,謀取最大利益,可雙方誰都不想發起進攻,就如此僵持着,而南面的蓬勃,雖然允諾出兵,卻始終駐足觀望,如此下去,最吃虧的,還是他劉睿。
朔方郡,五原郡連年受匈奴戰亂,人口流失嚴重,雖然此時稍有恢復,但並不能久存,想要靠這兩個郡爲根基,在河北一戰,恐怕勝算渺茫,故此,攻打涼州,便成了劉睿的首要目的,而自己此時的軍糧,僅僅只夠過冬,若僵持下去,恐怕自己會第一個因補給跟不上而被迫撤軍,這不是劉睿想要的。
但劉睿不是一個頭腦發熱,想啥做啥的人,聯盟劉峰,是劉睿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的,就在數日前,司隸斥候吳漢發來消息,劉嘉出使隗囂,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隗囂,願意歸附漢朝,推翻新朝,這樣一來,只要剷除王安,自己依然有機會與隗囂軍合力吞掉劉峰,故此,劉睿的計劃纔會臨時改變。
但僅僅只考慮劉峰,還不足以在北地郡立足,漆垣縣的蓬勃軍陽奉陰違,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如果真的剷除王安軍,必須在蓬勃軍的問題上做兩手準備,一是設謀除掉他,二是將他趕出北地郡,讓他東竄,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安安穩穩的向涼州進兵,而且,一旦向涼州進兵,留誰駐守北地郡與上郡,便是當前及待考慮的問題。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必須一局定勝負,想到此,劉睿右手緊握鐵拳,雙眼迷離,凝視遠方,儼如一尊泥塑,卻在一旁,鄧禹看出他的心思,走上前,輕聲道:“北地郡一戰,我們勝算在七成,此時應該考慮的,是如何讓劉峰的主力先與王安交戰,我們便可漁翁得利。”
這時,葛昕也走上前,輕笑道:“鄧先生所言極是,主公,這一戰關乎我們在河北的命運,希望主公慎重考慮。”
二人的話並沒有得到劉睿的迴應,他依然眺望遠方,雙眼迷離,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劉睿才緩緩說道:“劉峰與我們結盟,只是一個幌子,此刻,我想他一定會派人東進,聯合蓬勃,牽制我軍。”
聽了劉睿之言,葛昕微微點頭,但他還是願意相信,蓬勃已經和我們聯盟,不會再出爾反爾,可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時代,只有利益,沒有交情,想到此,葛昕微微輕嘆,看向劉睿,無奈道:“那••不知主公有何打算?”
“靜觀其變吧。”劉睿噓口氣,看向身旁衆人,朗聲道:“我們繼續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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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居縣內,王安負手站在地圖前,雙眼緊緊凝視地圖,心中無比煩悶,就在不久前,探子來報,劉峰分兵兩路向北地郡境內跨入,而遠在北面的馬嶺縣劉睿軍,也忽然南下,向略畔道進軍,這其中,是否有着某種聯繫,如果他們真的達成了戰略聯盟,僅憑自己在此地的十餘萬軍隊,能否抵擋他們的進攻?
大勢所趨,難道新朝真的要毀滅了嗎?回想起當初平晏的一席話,王安終於深深體會,平晏讓自己在揚州積聚實力,一是因爲那裡未經戰火襲擾,糧草充足,兵源廣袤,而且,那裡北有長江之險,進可攻,退可守,是一塊天水寶地,可自己沒有聽取平晏的勸告,一心想在長安謀取爵位,如今,揮兵北上,卻陷入瞭如此的兩難境地。
退軍?這個念頭僅在王安心中一閃而過,如果自己退軍,整個北方將不復存在,黃河以南,將會化爲烏有,那時,新朝還能支撐幾何?可如果與他們一戰,自己的勝算,恐怕都達不到五成,想到這,王安右手狠狠敲向地圖,“砰”的一聲。
一旁,裴穎看出王安的焦慮,輕嘆道:“王爺,我認爲,我們可以暫緩退軍,避其鋒芒,待劉峰與劉睿兩雄相爭,殺得難捨難分之時,我們再插一刀進來,那時••”
說到這,裴穎頓住話頭,看向王安,再次輕嘆,而一旁,大將軍楊戩卻有些不滿,冷聲道:“裴先生是想讓王爺放棄朔方郡嗎?如果放棄,皇上那頭我們如何交代?在北地郡駐防一年之久,難道要功虧一簣嗎?況且,先生怎麼知道劉睿和劉峰會殺得不可開交?若劉睿與劉峰合兵繼續南下,難道我們要躲回長安不成?”
楊戩一席話問的十分犀利,當然,裴穎很清楚,劉峰和劉睿是兩個政治體,他們永遠不可能達成一致,甚至合兵,他們此時同時進兵,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先解決新軍,再謀求發展,而不遠處,蓬勃始終駐守漆垣縣,其目的很明顯,也想在這次大戰中分一杯羹,若他此時也加入戰鬥,那恐怕••想到此,裴穎不禁倒吸口涼氣,急忙道:“王爺,樹倒猢猻散,如果蓬勃再趁機西進,我軍恐怕會全軍覆沒在此啊!”
見王安無動於衷,裴穎再次疾呼:“王爺••”
終於,王安從沉思中醒來,他回身看向衆人,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們在等待自己的決定,“退兵?”王安不禁自嘲的笑了,許久,他才冷笑道:“如果真的可以退兵,父皇就不會派孫將軍北上,增援我們。”
說到這,王安掃視衆人一眼,又道:“父皇的脾氣,我最瞭解,他想讓我擊破劉峰軍,這是必然的,但他不希望我退兵,一旦我們退兵,三輔震動,新朝危矣!~~”
說到這,王安不自覺的輕嘆一聲,看向裴穎,無奈道:“我們還是研究下,如何抵禦殺來的各路兵馬吧。”
既然王安已鐵了心堅守,裴穎也無話可說,只無奈道:“王爺,既然如此,我願意和王爺誓死守城,劉睿軍此時南下,其目的地很有可能是略畔道,那裡是進攻大要縣的必經之路,而我軍,是否可以派兵北上,趁劉睿遠來疲弊,先殺他一陣,戳其銳氣,然後,西進,與王霸軍對峙,千萬不可等待敵軍兵臨城下,否則,大事去矣。”
聽着裴穎的介紹,王安一直看着地圖,裴穎的想法不錯,如果等敵軍圍城,那時在想反擊,難度很大,而且,劉峰一開始向鶉孤縣進兵,其威脅一樣很大,自己恐怕得親自出兵,與劉峰決一雌雄,想到此,王安看向楊戩,令道:“即刻從大要縣調兵三萬,與本王在鶉孤縣集結,另外,命令大要縣守將鮑信,率兵北上,奇襲劉睿軍。”
楊戩唱諾,準備離去,卻聽,身旁,一人急道:“且慢。”
衆人順着聲音看去,是謝龔,他此時官拜參軍,此刻他已走到王安身前,朗聲道:“王爺,不謀全局者,必不能勝,此刻漆垣縣蓬勃軍,對我們危害不小,必須防着他趁機西進,偷襲我軍大要縣和戈居縣,一旦這兩座縣城失守,我們將無家可歸,那時可真的要南撤了。”
聽到謝龔之言,王安微微點頭,無奈笑道:“本王與你兩萬兵馬,留守戈居縣,一旦蓬勃西進,你不需彙報,自主決定如何與戰,幫本王穩住後方。”
“喏。”謝龔雙手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