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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霧籠罩中的梨花,日暮時分染了胭脂的梨花,一天之內,梨花所有的美麗,盡收胸中。那幾天,少筠和萬錢由着性子做人,幾乎沒有踏出過臥房,除了手牽手的去看梨花。有生之年,快樂相伴,無論是魚水之歡,還是相對靜默,都不再需要言語。

那天早起,少筠眸子骨碌的轉,身子如同水草一般纏着萬錢:“萬錢,我餓了……”

萬錢摟着少筠的腰,另一隻手伸過來拍了拍她的翹臀,笑道:“怎麼又餓了?昨夜才餵了一點就哭着說不要了。”,說着手上往深處探了探。

“唔~”,少筠嬌嗔了一聲,彷彿欲迎還拒。

萬錢喉嚨裡逸出笑聲來,然後攫住少筠的脣,兩人又糾纏成了麻花模樣。

行雲布雨,不消細說。等兩人稍稍分開時,少筠滿臉的潮紅,又嘟着嘴說:“萬錢……我還是餓……”

萬錢眉頭一揚,木訥的臉變得賊兮兮的:“你夫君我有心有力,還能叫夫人餓了?!”,說着又撲過來!

少筠一面伸手擋着,一面咯咯的笑:“不要、萬錢,我是真餓了!”,話音才落,腹中“骨碌”一聲巨響……

萬錢兀得停住,仰頭大笑:“看來果然是餓了!”

少筠撲過來張口咬了一口萬錢,有些得意的說道:“忽然間就想起昔日你給做的烤紅薯,現在想起來,香香甜甜的……不過你說的那個名堂,我卻不記得了。”

“南城邊上麼!”,萬錢悠然想起:“你這丫頭,心腸也歹毒,我好心好意跟着你,反倒叫你一腳踢進糞坑裡去。”

少筠好笑:“那時候我可瞧不起你了!我頭一回出遠門,你就把我的襪子摘了,穿的土裡土氣的,又不會說話,做事總與我作對!我不作弄你,作弄誰?”

萬錢想起昔日,不由得笑着撫摸少筠的身子,惹得少筠扭來扭去躲他。他有些耐不住,又喘着氣要她。動情處,她滿身滿臉的潮紅,嚶嚀哭泣着說不要,可他收不住,一手製住她的腰,一手牢牢握住她的雙手,來回的馳騁。最後他在她身子裡釋放的那一刻,她幾乎暈厥過去。

等少筠緩過來,萬錢輕輕拍着她:“別再胡鬧,知道麼?若是惦記着那窯紅薯,我讓君伯準備。”

少筠一動不想動,嘴巴卻還惦記着把便宜討回來:“我不要吃君伯做的,萬錢,我就想吃你做的。”

“磨人精!”,萬錢咬牙切齒,卻又乖乖的爬起來穿了衣裳。

……

萬錢原本是隨心所欲的人,少筠說要吃烤紅薯,他就滿園找了鐵鍬出來,直接在梨花園裡挖了個坑,窯了一窯的紅薯,鬧得潔白的梨花園到處坑坑窪窪、一片狼藉。等少筠看見幾十個大紅薯整整齊齊得碼在一株梨花樹根下,她不由得哭笑不得:“這梨花園子實在是潔白無暇,你居然就在這兒生火窯紅薯!萬錢,難怪連你自己都說自己是人傻錢多!我看你真是傻透了!”

萬錢呵呵一樂,拉着少筠席地而坐:“是誰一大早吵着餓,非要我給做窯紅薯的?大清早的,讓我上哪兒找泥巴砌窯?”

少筠抿嘴一笑,得意之餘,又十分嬌羞。

萬錢心滿意足,把一隻紅薯細細削了皮遞給少筠,自己再另外削了一隻。

少筠聞了聞香氣,慢慢吃了起來。窯紅薯的味道甜滋滋的,其實有一點膩,可是很心滿意足。吃着吃着,少筠頭挨在萬錢的肩膀上:“萬錢,若是日後我讓你傷心了,你就索性忘了我吧。”

萬錢的手頓了頓,卻沒有接話。他忽然明白,無論多美好的當下,總有消逝的那刻。

少筠見萬錢沒有說話,心中黯然。或許自己今日之後就要失去他了吧……其實四年前和今天是一樣的,若她能放下,他與她便有將來,否則……他們只能分道揚鑣。可是怎麼辦呢?中間隔着的那些親人、那些仇恨怎麼辦呢?她放下了,她一輩子都會責怪自己!

……

第二日,少筠醒來的時候,看到了萬錢的睡顏。

濃重的眉,從鬢邊到鬢邊的整片青黑色的鬚根,有些粗糙有些黑的皮膚。他臉上無比放鬆,彷彿淘洗過的卵石,純淨而自然,然後有些懶洋洋的躺在清澈的水底,仰望着流水和星空。

少筠伸出手來,輕輕的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忍不住低聲呢喃:“記得在程大都督府上,兩次重逢。第一次是我錯傷你,第二次你以德報怨,將遼東拱手相讓……萬錢,筠兒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到雖然躺在你身邊還是會想。你問我,想沒想過,你我有沒有將來。可是,我不知道……昔日我以爲我嫁給你,只要我下定決心就能辦到,結果卻不是這樣。昔日不認識你的時候,我甚至以爲我可以順理成章的嫁給青陽哥哥,等到我認清這一切不過都是鏡花水月的時候,峰迴路轉,一切又變得匪夷所思。這一路……你顛簸累了,我知道,所以以後不要在那麼累了。”

萬錢一直沒有醒,想像一個乖寶寶。

少筠兀自看着,又哭又笑。

許久後,她擦去眼淚,輕輕起身、穿衣、離開萬錢的臥房。

房外,君伯阿聯陪着侍菊候着。

等少筠出現在幾人面前,侍菊迎上來扶着,少筠卻問道:“東西呢?拿來了麼?”

侍菊嘴脣囁嚅,手顫抖着從懷中取出一份大紅灑金冊子來。

少筠一言不發的接過來,然後走到君伯面前,擠出一抹笑容:“雖然從不相問,但是少筠自知身份,所以明白君伯並不中意少筠。昔日從不覺得自己會傷害誰,是我年輕不知世事的緣故。這份冊子……”,少筠貼在胸口撫摸了一會,然後遞給君伯:“這份冊子,是當初問名的結果,還有下聘的聘書。今日……我親手交還……是我桑少筠反口復舌不守信用,是我桑少筠對不住你們爺……”

“小姐……”侍菊眼淚潸然,哀切低喚了一聲。

少筠聽聞了,又看見阿聯忍痛模樣,不由得笑笑:“這四年,萬錢他累了、心累了。他……不該這麼累。所以,撒手吧。往後……不聽不看,就不會難受也不覺得艱辛了。”

說到這兒,君伯終於動容。他板刻的面上帶着矜持和莊重,沉聲說道:“二姑娘既然肯這樣說話,那也應該知道爺這幾年所作的事情都是爲了什麼。事已至此,怎麼是姑娘你說斷就能斷的?你這一走,爺情何以堪?是,我是不中意你,但並不是爲你出身不高貴,只是因爲一開始我就知道二姑娘你不是守規矩的姑娘家,身上是非又多,免不了會惹少爺傷心,如今……果然我沒看錯!但是現在爺因爲你傷神,無論如何,你不該說走就走,你該凡事與他商議着辦!”

少筠搖搖頭,一句話也沒有說,扶着侍菊轉身離開,忽略身後兩道深沉嘆息。

留碧軒前馬車待立,少筠不敢回頭,順從侍菊所有的扶持,回到車上。

侍菊抱着少筠,連眼淚都不敢輕易的流下來,她很清楚,這一刻,什麼話都枉然。

許久後,少筠坐直:“說吧!”

侍菊抿抿嘴:“何文淵官居正三品,南下巡鹽,可謂首開記錄!他還可以提轄兩淮兩萬兵馬,爲歷次巡鹽御史之最!看來皇帝心知兩淮鹽事已經到了需要兵衛護衛的時候了!”

“哼!”,少筠冷笑一聲:“抵達揚州府了麼?”

“是!”,侍菊眯了眯眼:“三月初八抵達揚州府!想必這一次的差事重大,何文淵還不知道要耽擱多久,所以這一回何文淵一家齊聚揚州府。何夫人、樊清漪各自帶着兒子,再加上樊清漪近五個月的身孕,咱們派出的秦嫲嫲也隨行其中。”

“小七準備好了麼?桑貴在揚州有什麼打算,阿菊這些你都瞭然於心麼?”

“是!何文淵一抵達揚州,立即召集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揚州知府衙門、江蘇布政使司衙門商議,想必是要看看去年那道詔令應該如何實施。小七帶着清明已經回到揚州,住在西街他們自己購置的小院內,只等朝廷的方略下來後、竹子你的指示。”

“仁和裡的桑宅,桑貴早就贖了回來,只是並沒有什麼人住,只有昔日二太太的丫頭靈兒領着一些老媽子看守着。我讓小紫假託萬爺的家人去見過靈兒,悄悄拿了那問名的冊子。”

“去年大小姐託圖大哥的兄弟找姑老爺,也已經有消息了。姑老爺約摸也就是這幾天能到揚州,還想問問竹子的意思,是直接回富安還是先在揚州主持大局?”

少筠閉目聽完這三件事,慢悠悠指示:“姑父好生照顧着,先回富安與姑姑哥哥團聚,揚州府上的事情,有阿貴足矣,犯不上再讓兩老操這份心,不過阿貴也用不着眼下見面。小七我也先不見,等朝廷出了詳細的方略再說。不過你寫信給蘭子,告訴她今年南邊可能要花不少銀子,讓她在北邊多籌銀子,漲價也不怕!還有商爺,讓他盯着那邊的糧市,但凡風吹草動都要了然於心。沒有我桑少筠的一句話,今年北邊不能有一粒糧市進入邊倉,我要北邊一引鹽都發不出來!”

侍菊聽得身如電掣!商天華背後有遼東私鹽這一大筆財源,因此兩年之內擠倒幾乎全部的邊商,不過是手到擒來的事!如今商天華一家獨大,一旦截流糧草,遼東……立時陷於無糧絕境!竹子這一招是要從北面向朝廷、向兩淮施壓!真真正正的釜底抽薪!

深吸一口氣,侍菊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強大!她輕聲回答:“昔日你要小七換鹽引,不惜以咱們這幾年的全部資財支撐大明朝的北面安定,原來就是爲了今日?”

少筠再哼一聲:“我要告訴全天下的人,我要告訴紫禁城裡的皇帝!這百餘年來,不是封侯拜相的將軍閣老保家衛國,不是錦衣玉食的王公貴族保家衛國。是我!是我桑氏這百餘年辛苦的煎鹽運鹽賣鹽,纔有他們的保家衛國!”

是!是桑氏保家衛國!從此後沒有人煎鹽,沒有人運鹽,沒有人賣鹽,大明朝北面譁變、南面盜賊蜂起!

“阿菊明白了!”,侍菊感嘆:“到底還是小姐你深謀遠慮!當初還說憑什麼辛苦賺的大把銀子全都給了朝廷呢!我想明白了,若是北面一壓,小七在兩淮想不換鹽,鹽官老爺只怕還要膽戰心驚!如此,咱們該入城了,只是真要那麼做麼?”

少筠嘴角一勾:“哥哥該回家,布政使司上下一干人等,也該提心吊膽一番,如此,小七做事方纔不那麼意味深長!”

侍菊一笑,扣扣門板,低聲吩咐:“匯合宏泰少爺,入城!”

作者有話要說:有點虐,必然過程吧,蚊子覺得。因爲四年刻意迴避,絲毫沒有誤會似乎也是很難的。

現在……大家看得明白早前逐鹿遼東的時候少筠爲什麼要讓商天華兌換鹽引了麼?就爲了今天。也挺恐怖吧?

明天蚊子三八節活動,看油菜花去——希望蚊子越來越油菜花!hoho

其實今天蚊子特鬱悶,因爲丟失了一大筆銀子,最近——很大很大的一筆!鬱悶到已經沒有力氣去想即將會有什麼後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