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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凌波閣門前,科林沁鐵塔一般站在門中間,整一個震山太歲。

少筠點點頭,等科林沁讓過道後,徐徐出門。

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隨後,桑貴後面跟着老楊,兩人下馬丟了繮繩跑過來,老楊老遠的就嚷開了:“二小姐……沒事吧?”

少筠一笑,扶着侍菊迎上去:“能有什麼事?”

桑貴喘着氣:“會開了一半,何文淵就坐不住了,等他走了才聽衙役說這兒要出事。哪裡還顧得上?趕緊同楊叔就趕來了!真沒事?”

少筠笑着搖搖頭。

侍菊則哼了一聲:“有事也不是咱們有事!科林沁還在這裡呢,誰不要命了,敢試一試他的箭法!”

正說着,那邊何文淵堂皇穿着官服、騎着馬跑了過來。

少筠遠遠睨着他,心中冷笑不已,但臉上卻只淡淡一笑,轉頭吩咐:“回家去吧!”

何文淵下馬,看着少筠,然後追着地上那一串鮮紅的腳印,突然覺得眼睛很澀!

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

當寧悅抹着眼淚出現在何文淵面前時,何文淵急不可耐的上前問道:“怎麼樣?”

寧悅搖搖頭:“如今她人也不清楚了,也瞧不見東西了,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有哼哼的份。大夫瞧過了,說是徹底打壞了,日後……能不能緩過來也難說,就是能緩過來了,人也廢了,只怕跟前是離不開人了。”

何文淵緊緊捏着拳頭,一脖子的青筋畢露:“竟然將人打到這份上麼!少筠、她眼裡還有王法麼!”

寧悅搖搖頭:“小半個早晨,她桑家的人輪番上陣!開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打得狠,後來眼見彩英已經皮開肉綻了,那些人大約畏懼,才做做樣子,可少筠貼身那婢女……真是下得去手!直打得血花飛濺呢!一堂的雅客,只怕嚇壞的不在少數!”

何文淵氣悶不已,只問寧悅:“如此,就沒有半個人攔着麼?”

“哼~”,寧悅無奈的哼了一聲,又搖頭:“怎麼攔?小竹子就是拿着大明朝載有明文的律法來說話的,連孫方興夫人都說了,果真簽了死契的逃奴,家主可以處罰。何況少筠竟然有通天之能,那把南京戶部的魚鱗冊和南京地方的魚鱗冊都找出文書證據來比對。我是百口莫辯,總不能把陛下給爺的口諭暗示都堂皇拿出來說呀,那不是叫陛下難堪麼!依我看,少筠請客之前就把這些都細細算過了,她死而復生,手段可真是狠辣了!”

“你說的沒錯!”,何文淵點頭,直接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少筠就是看準了陛下並無明旨給清漪,所以她可以肆意污衊攻擊。如此,清漪便危險了,昨日少筠特意提到她,今日卻只動彩英,恐怕不見得是好事。她眼下如何?”

“在路上就動了胎氣,回到家就見了紅。”,寧悅有些凝重:“我只不敢叫人再煩她,讓秦嫲嫲照顧着呢,眼下大夫正在請脈。她倒忍得住,沒有十分的驚慌操心。我也說了,萬事還有爺在前面擋着呢,她小竹子再本事厲害,鬥不過朝廷陛下的意思,她本無過錯,無須憂心。想是她也明白,鎮定了許多。”

何文淵沉吟了半晌,復又吩咐:“如今外間鹽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鹽商們獅子大開口,尤其少筠,仗着那五十萬兩銀子,索要朝廷鹽課的四成,並且暗示如若不然,撤回五十萬兩銀子。我與肖大人是進退維谷,就怕不明真相的竈戶聽見了要造反。這個關頭,夫人,家中大小事宜,我便都交到你手上了,萬勿令清漪無辜受難、恆元恆中平安無事纔好。”

寧悅鄭重的神色,說道:“爺,你就放心吧!你我夫妻都快十年了,寧悅自當竭盡全力的。”

何文淵點頭,纔要說話,那邊小丫頭又來報說外間馮相公有請云云。何文淵哪裡敢停留?立即辭了寧悅,轉了出來。

……

桑貴從鹽使司出來,就碰上了正在等他的老楊。

“問出來了!”,老楊一面走一面對桑貴和趙霖兩人說:“何府上的彩英確實就是昔日二太太房裡的彩英姑娘。這一回……前頭是鄧家的夫人騙了竹子,哄着她跟何文淵見了一面,不料因此耽擱了鄧家小姐的病,一下子就夭折了。到底是咱家竹子,心裡多生氣,還是把素常看的胡大夫親自帶去了。結果人沒救回來,竹子當時就撂下一句狠話。回到家裡也沒跟咱們說,直接讓侍菊小姑奶奶吩咐外間的人,連夜搭了戲臺子。今日她是直衝着何府去的,聽咱們家的人說,何家夫人被侍菊小姑奶奶問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彩英只差沒被打死了,人……是徹底廢了。”

“哎!”,趙霖沒等桑貴說話就先嘆了一口氣:“竹子……二爺要是知道了,該怎麼心疼她喲!”

桑貴沒說話,但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焦慮。竹子昔日就敢作敢當,十五六歲的姑娘就敢質問三品大老爺,到了今日,她的本事遠遠在楊、趙瞭解之外,她所籌謀的更是連他都看不完全!他不敢告訴身旁這些老掌故,但他也攔不住她,只有說不出的焦慮而已。思前想後,桑貴上馬前突然改變主意:“楊叔,趙叔,累了一日了,回去歇着吧,我趁着城門沒開,出一趟城。夜間要是回不來,就別等門了,我明日一早直接往衙門來。”

說罷,也不等老楊趙霖答應,就翻身上馬。

一路出城,直入城郊留碧軒。

萬錢一看見他,就朝他招招手:“來了!”

桑貴朝引他進門的阿聯笑了笑,說道:“爺不該預料到我會來?”

萬錢不以爲意的笑笑:“少筠出手,揚州的官家行家,那個人不看在眼裡?”

桑貴在萬錢面前取了一杯茶來喝,又拍大腿叫道:“蘭溪毛峰!好茶!”

“你小子,嘴巴越發刁了!”,阿聯呵呵一樂

桑貴橫了阿聯一眼:“咱也跟爺見識過世面不是?!”

阿聯一哼,卻又轉了臉色,說道:“還有還上風大哥傳話來了,鬼六果然同一夥子海盜合夥了,鬼六果真弄了一千斤鹽給那個叫郝華的海盜頭子!風大哥的原話,這郝華,正是海盜中的下三流!鬼六跟他交道,日後死字怎麼寫都不知道!風大哥手下的人炸窩了,要找郝華和鬼六的晦氣呢!風大哥也難,總得跟手下的人交代,因此問我鬼六手裡的鹽究竟從哪兒來的?按說除了鼎鼎有名的桑家,沒人有上好的殘鹽了。我不敢回答他,因爲我知道雲小七手裡正經有的鹽就有四萬引之多,從中撥出一千斤來,真是九牛一毛!孃的!何文淵肖全安鬼迷了心竅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神來呢!”

萬錢喉嚨裡逸出一聲笑來,慢悠悠的喝茶,沒有搭話。桑貴凝眉:“三年前程大都督閉關,海盜南歸。那一年,雲小七開始在北邊收鹽引。到了去年,小七手上前前後後該有五六萬引鹽……爺……咱家竹子爲什麼還要支撐開中?眼下爲什麼又拋出五十萬兩銀子,卻又私下聯絡海盜?”

萬錢想了想,說道:“雲小七收鹽引的掮客是桑家北邊的商天華?”

“是!”,桑貴阿聯兩人同時說道。

“那就是了!”,萬錢站起來,負手看着水榭外錯落分佈的秋海棠,還有那幾株開的正好的西府海棠:“眼下何文淵幾乎到絕境。竈戶的餘鹽銀子隨時成爲造反的引子,維護盤鐵又刻不容緩,否則來年國庫至少減少一半。選擇對鹽商讓步,是朝廷唯一的最好的法子。能到這一步,就是少筠步步爲營的結果。但是何文淵和肖全安一定沒有想到,少筠至少還有兩招殺手鐗已經醞釀成形。”

“一招是雲小七手中幾乎一整年的兩淮的鹽產量!”,阿聯叫道!

萬錢點點頭。

桑貴皺眉:“還有一招……”

萬錢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不確定……但她不會無緣無故聯絡海盜。”

桑貴點點頭,嘆氣道:“商天華北面中介邊商和雲小七……其實竹子已經在北面操縱了開中!兩淮鹽商曆年守支,已經耗盡資財,北面邊商因爲沒有鹽商接手而躲避開中。竹子順勢介入,自然容易操縱!如今小七引而不發,必然是有大圖謀!”

“不僅如此!”,萬錢淡淡說道:“重要的不僅是小七手中的鹽,還有今年的開中!”

桑貴一愣,渾身一緊。阿聯更是直接叫道:“沒錯!今年的開中!人人都緊緊盯着兩淮這一回的招商!就是沒有想到今年開中如何!若小竹子果真操縱了北面開中,那……那兩淮的招商、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朝廷妄圖先從鹽商口袋裡先掏些銀子來度過難關,恐怕過不了竹子這一關啊!”

桑貴點頭。

萬錢直接下論斷:“開中,名存實亡!”

“是呀”,桑貴嘆道,罕有的山河日下般的悲涼:“運了上百年了,最終心淡了,家散了,還得殺個回馬槍!竹子這一走,再一回,不僅僅是驚天動地了,她直接要開天闢地!我大致都明白,她鐵了心要咱們桑家從此直接產鹽直接賣鹽,不再受朝廷的氣!只是我心裡難受,又擔心。爺也聽說了吧?今日早上凌波閣……竹子雷霆一怒,差點就要了那賤婢的命,何文淵面子裡頭全都扯了個稀爛。下午我往鹽使司衙門一站,沒人敢吱聲兒,連那些說不上話的大人看見了都不敢受我的禮。”

“怎麼不勸勸?”,阿聯也嘆氣:“這麼大的事,誰能不聽說的!那婢子果真十惡不赦,到底還有朝廷的律法在,竹子……何必損了自己的福氣?”

桑貴又嘆:“我一個男人,又是下人,哪裡勸得動?別說竹子那樣的人,就連我的女人,她是連勸都不讓我張口勸的。”

“還聽聞鄧之汝夭折了長女?”,萬錢突然開口。

桑貴咳了一聲:“就爲這事!說起來都是何文淵弄得!非要見竹子,又把這些無辜的人牽涉進來!竹子原本有氣,可也沒想怎麼着。可偏偏就無巧不成書!那鄧夫人死了女兒,偏又跟這事兒相干,竹子這一下是火遮眼了,連夜就搭了戲臺!”

“明日我去看看”,萬錢點頭,然後又吩咐阿聯:“告訴風大哥,不想惹了一身腥就老老實實呆着。天下的銀子賺不完,何況鬼六那一千斤的鹽,搶不了他什麼生意。”

……

作者有話要說:何文淵擋在前面,要找樊清漪報仇,難,所以必須連何文淵一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