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暈了。
桑侗卻瞬間發狂了。
她眼睛瞪得也很大,卻是興奮過度幾乎不能置信的瞪大,盯着那白白紅紅的一片,驀然身子一仰,一聲尖呼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怎麼會放她哈哈哈哈你上當啦哈哈哈哈你就等着死不瞑目吧……”
笑聲裡她自己身子後仰,幾乎探出了鋼板外,順手將景橫波往車裡一推,右手一直擎着的火摺子,落下!
“嚓。”一道彎弧,瞅準這一刻桑侗探出鋼板的身子,如一輪最冷的月光,忽然而至。
“哈……”一聲笑的尾音還在口中,下一瞬桑侗的半邊頭顱連同露在鋼板外的半個肩膀,忽然都不見了。
廣場如鏡,啪一聲濺上淋漓的污血。
出手的耶律祁,如電光飛射而來。
但沒人看他,也沒人關注桑侗下場——火摺子就要掉下!
而此時,七條人影,忽然鬼魅般出現在馬車四側!
一人在車頂,嘿一聲,搬起車頂!
一人閃電般倒掛,嘿一聲抱起了跌落的景橫波。
四個人圍在馬車四周,嘿四聲,雙手發力,啪啪啪啪四響,馬車四壁忽然就到了他們手中。
火摺子此刻只差毫釐,便到馬車底部!
只要觸及,一樣會燃燒爆炸,在場八人,一樣難以倖免。
那拆馬車的六個逗比就好像不知道嚴重性,哈哈哈哈一陣大笑,亂七八糟地嚷,“老七該你了!”
最後一人沒有拆車板。
他猛然橫踢一腳。
“我來也!”
轟一聲只剩車底和車輪的馬車立即燃着,攜煙帶火,滾滾向前,用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在上萬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一往無前地,酷炫狂霸拽地,轟然撞上了玉照宮牆!
……
煙塵、烈火、變成板車的火馬車、大黑洞、坍塌一截的宮牆,四處散落的磚頭,還在燃燒的牆頭……
傻得鴉雀無聲的觀衆,和驚得連忙跑下城牆一鍋螞蟻般四處呼叫救援的守衛。
還有在廣場中央,完全不認爲自己幹了坑爹事,又笑又跳慶功的逗比師兄弟。
“哈哈哈我掀了車頂!”抱着車頂拿大鼎的。
“哈哈哈哈我救了媳婦!”抱着媳婦揩油的。
“哈哈哈哈我搬了車板。”抱着車板跳舞的。
“哈哈哈我炸了玉照宮。”對着玉照宮突然開了口的宮牆捧腹大笑的。
……
景橫波完全是給逗比們的旋轉和大笑吵醒的。
醒來耳朵猶自嗡嗡作響,天空在眼前飛啊飛,還有好多的黑色的煙,還有一張白白的,顛來倒去的臉。
“我勒個去,”她喃喃道,“陰曹地府的空氣太差了……”
“媳婦你醒啦?”白白的臉湊過來,指甲油君的彎彎眼睛笑得快眯沒了。
景橫波立馬給這聲“媳婦”給喊清醒了。
天還是那個天,冒着煙,地還是那個地,白得晃眼,人……人……人不對了……啊……宮胤……宮胤!
暈倒前那一霎場景帶着冰晶血色唰一下閃過她腦海。
冰封的宮胤……落下的甲衛……揚起的長劍……飛起的頭顱……
“宮胤!”景橫波突然發出的淒厲慘叫,驚得伊柒這麼一個大高手手一顫,險些將她落下地。
“喂喂,媳婦!媳婦你怎麼了?”伊柒驚慌地拍她的臉。
景橫波一巴掌就把他的手拍了開去,再一掙扎已經落了地。
腳剛接觸地面,她身子一閃,已經奔到宮門前。
帝歌的將士百姓們,再次瞠目結舌地看着女王陛下,鬼一樣地赤腳在廣場狂奔,一邊狂奔一邊大叫:“宮胤!宮胤你這個傻叉!白癡!弱智!低能兒!蒙古症!你發了什麼瘋要理桑老太!誰允許你隨便去死一死,你這是逼我死啊啊啊你逼我死啊啊啊……”
百姓們聽着,一開始發呆,對女王中氣十足的罵人功力由衷佩服;然後想笑,覺得誰這麼被罵也挺悲劇,笑還沒展開忽然就有酸楚涌上心頭——她罵得其實並不中氣十足,聲音沙啞慘厲,到得後來都是哭腔,絕望的哭腔。她赤着腳,奔沒幾步就被地上的木屑碎石咯破了腳底,她卻似毫無所覺,白石廣場浮光如雪,印上兩排刺眼的血色印痕。
浮雲涌動,暮色四合,暗沉的天野下,只響着她狂奔的腳步,只奔着她悽惶的背影,只揚起她在風中散開的帶血的長髮。腳步咚咚,似沉痛的鼓,敲在了每個人心上。
耶律祁怔在了廣場邊緣。
七殺大兄不笑了,呆呆地看着她。
景橫波卻忽然停了腳步。
她看見了宮城前無頭的冰雕,還在靜靜矗立,甚至不曾融化。
天色漸漸暗了,冰雕暗光流轉,地上一大片碎裂的冰雪,夾雜着星星點點的血跡。那持劍負責兵解的甲衛似乎呆了,扛着猶自滴血的劍傻傻地看着她。
景橫波忽然撲了過去。
一頭撞上了那高大甲衛的胸膛。
她沒罵人,二話不說,逮着人家一頓痛揍,雖然是花拳繡腿,但是牙口並下,拳腳齊飛,氣勢十足,人家不敢還手,給搡得連連後退,臉苦成了癟三。
一廣場的人又目瞪口呆看女王悶不吭聲揍人。
狂風驟雨一頓揍之後,景橫波忽地一個轉身,撲到了那無頭的冰雕上。
“嘩啦”一聲響,冰雕晃了晃。
正將臉貼在冰雕上的景橫波愣了愣,忽覺有點不對勁。
怎麼這麼輕?
怎麼沒有血腥氣?
等等,這個破口……
她霍然擡頭,看着面前那個冰雕的“頸腔”。
剛纔不敢看,怕看見血肉模糊的斷口,此刻頭一擡,才發覺別說斷口,那裡似乎就是個洞,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景橫波傻了一秒。
隨即她一個箭步跳起,探手對着洞口就掏。
廣場上軍民發出抽氣的聲音。
景橫波掏了兩把掏在空處,眼睛有點發直,擡起顫抖的手看了看,似乎極度驚喜,又似乎驚喜到不敢接受,想了想,乾脆整個身子都探了進去。
廣場上千萬軍民,就看見了,他們的女王,忽然鑽進了宮胤冰雕的那個斷口,似乎在掏什麼,頭整個埋了進去,屁股撅在外面朝天……
“哦哦……”百姓們發出驚歎的聲音。
“唉……”遠遠的耶律祁忽然一聲失望的長嘆。
“呀呀,”伊柒撓着腦袋,“我媳婦怎麼了?瘋了嗎?”
“恭喜你。”六位逗比好兄弟沉痛地拍他的肩,“你的死情敵好事兒希望破滅了。”
景橫波現在的造型已經兩腳朝天了。
遠處衆人只能看見影影綽綽她埋在冰裡的影子。
然後忽然景橫波猛一下起身,“啊啊啊”大叫一聲,抓起腳邊一塊碎石,砰砰砰地一陣亂砸。
冰塊飛濺,碎屑滿地,冰雕很快被砸碎,衆人直着眼睛,目光如探照燈般掃了一遍又一遍。
冰塊,冰塊,滿地冰塊。
裡面根本沒有人。
衆人表情也不比景橫波好哪去——人呢?哪去了?明明親眼看見國師覆雪凝冰,立即就有甲士下來斬頭,幾乎沒有作假時間。也正是因爲動作這麼幹脆利落,時間太短,才讓桑侗相信的。可是現在,難道這麼短的時間內,真的偷樑換柱?障眼法?
“遁地了唄。”伊柒盯着地面撇嘴。
景橫波目光落在冰下的地面上,明顯一塊石板翹起,她將石板掀開,底下一個很粗糙的,一看就是匆忙挖就的地道。
有些真相一旦揭示也就這麼簡單。唯一能讓人驚歎的就是時間把握。桑侗說出要撞宮門,宮胤立即趕回,之後桑侗馬車飛快趕到,其間的時間,原本絕對不夠挖一個最簡單的地道。
但有了景橫波“錄音遺言”“二桃殺三士”的計策拖延,馬車速度放緩,宮胤終於有了準備時間。
景橫波看見那地道便什麼都明白了,青面獠牙地撲過去,對着底下大吼:“宮胤!你丫的給我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底下當然沒動靜,景橫波也不跳下去,想了想,轉身就直奔宮門,走兩步,“噝”地一聲擡起腳。看着腳底血跡斑斑,頓時臉成了苦瓜。
“噝哈噝哈,好痛好痛。”她跳腳,這時候終於知道痛了。
“穿我的穿我的!”伊柒立即殷勤地脫鞋。
“別穿他的他腳臭,你穿了之後明天準見不到第二天太陽。”逗比師兄弟們立即把他推到人羣后,堅決用寬厚的身板密密地擋住他,紛紛開始脫自己的鞋子。
“穿我的!”
“別穿他的。”
“他有腳蘚。”
“他爛腳丫。”
“他不穿襪子。”
“他這鞋三年沒換了。”
……
無固定攻擊對象,無差別地圖炮。
逗比師兄弟的人生重要守則之一——兄弟看中的,一定要破壞;兄弟喜歡的,一定要搶來,兄弟要表現的,一定不給表現,兄弟不要的……我也不要。
至於喜歡不喜歡?no。沒這回事,他們這輩子只喜歡一件事——唱反調。
景橫波退開三步,扶額。
一個逗比已經天雷滾滾,一羣逗比簡直令人痛不欲生。
她寧可赤腳走大荒,也不要和這羣英俊高大,燕瘦環肥,各有特色,偏偏逗比得也各有特色的七殺高手們打交道。
伊柒已經踹倒坑爹師兄弟們,踩着師兄弟們的屍首,將鞋子送了過來,一邊親切地蹲下身,要給景橫波穿鞋。
“我來給你……”
忽然身後宮門開了一線,一條白色絲帶霍霍飛出,纏住了景橫波腳踝,一抖,一起。
呼地一聲,伊柒眼睜睜看着到手的景橫波飛起,消失在宮門之後,隨即砰一聲,宮門毫不客氣地關起。
砰,身後宮門關閉的聲音沉悶,景橫波還沒站穩,拳頭就擂了出去,“快滾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她的拳頭被人用力抓住,猛地一帶,砰一聲狠狠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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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s補上二更,嗯,說等我二更才那啥的,可以那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