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到,有一個人漂在水面,被溪水急速地帶下來。
從他身上裹着的道袍可知,他正是徒增道長。
張嘉瑜催促我:“快作好準備,要拉住他,別再讓他漂下去了。”
我已經脫下鞋子,準備在他漂近了時就下水撈他。
但他漂到離我還有三四丈遠的地方,卻被什麼東西給掛住了,或許是水下有沒露出水的石頭尖角,或者有沉在水下的樹杈勾住了他的衣衫。
其實他並不是被什麼東西掛住,因爲他漂到中間停住後,就向對岸漂去,正好對岸有一個往裡凹的小灣,他就漂進了小灣裡,停住不動了。
張嘉瑜問我,道長是不是已經死了?
我也無法判斷出他是死是活,他的臉並沒有沒在水中,鼻孔透在水面,但眼睛緊閉,這個距離無法辨別他有沒有呼吸。
我是熟稔水性的,對於人在水中的形態瞭如指掌,可看看徒增道長浮在水面的樣子,真是奇怪,他是整個人漂在水面,連腳丫子都露出半截。
其實人在水中不遊是不可能肚皮朝天的,而是豎立起來,因爲腳部比較重。就算真正的浮屍在腐朽初期會浮起來,也是背部朝天四肢向下。
所以徒增道長就算死了,也不可能連腳都浮在水面,這樣子倒像有東西在下面託着他。
“我們撈不撈他?”張嘉瑜又問。
我嘬着牙花子猶豫,要撈他的話,我需要涉過溪水到對岸。
水裡會有什麼?會不會趁我下水的時候襲擊我?
我遭過溺水鬼的襲擊,幸好襲擊我的是同村的穆桂英,而且不是爲了要我的命而是有事求助我,但這次下水會遇上什麼鬼?
徒增明明一路漂來很順暢,卻在這裡被攔住,並且還漂到對岸的小灣裡,明擺着是受着外力的擺佈。
她們知道我會撈他,故意設下這個局吧。
我突然有了主意,對張嘉瑜說了一句:“不撈了,管他呢。”
張嘉瑜問:“萬一他還沒死呢,我們是不是該把他拉上岸,做個心臟按壓什麼的,也許還能救他活轉來。”
“他死不死,我們也管不着了,誰叫他打不過那些鬼呢,我們要去找本事更強的來對付她們。還是走吧,什麼都別管。”我說着朝坡上走。
同時我朝張嘉瑜暗使一個眼色。
我們一起走上坡,張嘉瑜總有點不放心,回頭望了溪裡一眼,忽然驚喜地叫道:“快看,道長漂到這邊來了。”
我並沒有回頭去看,繼續慢騰騰地往坡上走,嘴裡漫不經心說道:“漂來漂去讓他漂吧,反正人家喜歡。”
“什麼是人家喜歡?”張嘉瑜聽出我話裡有話,“什麼意思嘛?”
我也不回答,依然顧自己走。
終於聽到下面傳來叫聲:“喂,你們這就走了?都不管他了?太不夠朋友了吧?”
我們這纔回頭,只見對岸站着兩個美女。
王三娜我是見過的,古大琴沒有當面碰上過,不過見過她懸浮在樹葉上的臉,看她長相跟小琴像,應該就是她了。
再看徒增道長已經漂在我們這邊,腦袋也擱上了泥灘而不是浸在水裡,只是大半個身子還泡在水裡。
張嘉瑜驚道:“她們又要幹什麼了?怎麼老是跟着我們?”
“這就叫陰魂不散。”我調侃了一句。然後我向坡下跑下去。
我和兩個美女隔着一條溪。此刻太陽在西邊收盡了光,只在空中留下幾道暗紅的夕陽。暮色已經降臨,兩位美女身上的螢光隱隱有些可見了。
“你們在叫我們嗎?”我故作糊塗地問。
王三娜指了指我說道:“黎小睦,你今天怎麼啦,一點義氣也不講了,把你給請來的牛道長扔在這裡不管了?”
“你們不是把他殺了嗎?我還怎麼管他?”我攤攤兩手做個鬼臉,“我又不是專職撈屍隊員,再說你們做事你們善後,他的屍體應該由你們替他收拾吧。”
王三娜和古大琴搶着嚷嚷:“我們怎麼替他收屍?我們不懂這一套。”
我哈哈一笑說:“這還不簡單嗎,你們把他撈起來,在山坡上挖個坑把他埋下去,然後跪在墳前大哭一通,就行了。”
“什麼什麼,還要讓我們哭他?憑什麼?”王三娜嚷道。
“因爲你們是美女呀,美女最善於哭靈,你們哭一哭,他的靈魂也跟你們作伴了,說不定是你們的好伴侶,那不是天大的美事了?”
“屁話,誰要他跟我們作伴了?”古大琴驚呼道,“我們都有自己的伴,你不是不知道。”
“你的伴是簡桐,王三娜的伴是馬奇,我說得沒錯吧?”我問道。
她們異口同聲說對。
“你們既然各有自己的伴了,不好好跟自己的伴在一起,幹嘛要跟着我們跑到這裡來?”
“我們是一個集體。”王三娜說道,“我和大琴是聽候上級指示,專門跟着你們。”
“你們的上級是誰?”
“武媚娘。”
其實她們不說,我也知道是武媚娘。
“那你們跟着我們幹什麼,是監督嗎?”我又問。
“對,你和加力的妹妹東來西去的,到處瞎轉,不就是要找什麼驅魔道士嗎?”王三娜說着有點憤憤的了,“你放着正事不做,卻偏要搞歪門邪道,你說你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我知道跟她們也沒什麼好理論的,她們不是正常的人,只認一個理由,就是她們受到啖魔的威脅,必須吸女孩的血來自保。
對她們來說保全自己的鬼命是天下第一要務,而女孩的生命不值一提。
鬼的邏輯只有鬼才認同。
我擺擺手說:“你們別責備我,我也不笑你們,現在你們贏了,就放過道長吧,你們既然不肯收他的屍,那就由我們來給他埋葬。你們可以走了。”
古大琴衝口說道:“你以爲他真給我們弄死了?”
“怎麼,你們沒弄死他?”
“當然,這傢伙很滑頭的,他是在裝死。”
“你們怎麼知道他在裝死?”
“他要是真死了,不就有靈魂出來了嗎?我們沒見着。”
這話準確,如果徒增道長死了,他也就變新鬼了,女鬼自然會看到他了。
我連忙跑下灘,伸手把道長往岸上拖。
對面兩個女鬼拍着手大笑,一邊大呼小叫:“牛鼻子,你好威風哦,變成一灘爛泥了,羞不羞哇?”
我感覺徒增道長身體顫了一下,連忙把他放下來。他躺在草地上,慢慢睜開眼睛,朝對岸瞥一眼又閉上。
但他已經呼吸正常了。
“道長,你沒事了吧?”我問着他。
他沒有回答。
對岸的王三娜譏笑道:“你說他沒事,怎麼會沒事?他被他自己的氣蛇給啄了,身子都癱了。”
難道真是兩道氣流追上他,把他給戳傷了,然後他才跌在水裡的?
“他會癱瘓嗎?”我緊張地問王三娜。
古大琴嘻嘻一笑說:“現在他走不了路,需要你費力了,得把他揹回去嘍。”
王三娜加了一句:“這算你們共同的成就,共同的收穫嘛。”
隨即兩人大笑一陣。然後轉身向遠處走了。
直到兩個女鬼消失在遠處的霧靄中,道長才哼哼了兩聲。
張嘉瑜也跑過來,問道:“道長,你真的受重傷了,沒法走路了?”
徒增道長緩緩地坐起身,向我們擺擺手說:“別聽她們胡說,我是受了點傷,但沒她們說的那麼重,根本不會癱瘓的。”
“那她們爲什麼說你要癱瘓,需要黎小睦把你揹回去?”張嘉瑜不放心地問。
道長沒有吭聲,呼哧呼哧只顧喘氣,顯得既激憤又尷尬。
我接過話頭說道:“你沒聽她們嚷嚷是我們共同的成就嘛?她們這是譏笑道長,當然也在嘲笑我們。”
“讓她們嘲笑去吧,”張嘉瑜倒顯得滿不在乎,“反正從她們嘴裡也吐不出好話來。現在她們是勝利者,當然趾高氣揚了。”
我扶道長站了起來,他活動了一下腰腿,呲牙咧嘴地喊了幾聲疼。
“我不要緊?”我假惺惺地問,“要是你真的走不了,我揹你走吧。”
“不用不用。”道長連忙擺手。
其實我諒他也不會叫我背的,自己誇下海口幫我們去捉鬼,反倒被鬼給修理了一頓,還好意思裝成傷員讓我揹他?
他問我們現在要去哪裡?我說就到小鎮上找旅館宿夜。
“我看你們還是別去住旅館了,跟着我走吧。”他向我們提出建議。
張嘉瑜問道:“道長打算去哪裡?”
“你們不是要找我師父嗎?”
“啊,你是說,帶我們去找山木道長?”
“你們想不想去?”
我們當然喜出望外。
“山木道長住在哪裡?”張嘉瑜又問。
徒增一指西邊,說了一個地名,是我們聞所未聞的:“鞭匐山。”
“是蝙蝠山吧?”張嘉瑜問道。
徒增介紹鞭是鞭子的鞭,匐是匍匐的匐。
我們還要打聽鞭匐山在哪一塊,但徒增提醒我們:“不必多問了,你們跟着我走就是。”
張嘉瑜問鞭匐山離這裡多少路?
“可能超出你們的想象吧。”徒增說着在前面走起來。
我們只好緊緊地在後面跟。
這一趟出來也是歷經挫折,先是遇上這裡的人們在搞祭拜,我們也是毫無預見地撞見了一僧一道發生爭鬥,從而碰上了徒增道長,他自稱是山木道長的徒弟,有捉鬼本事,並自願幫我們去捉拿那些女鬼,可是還沒離開這片山谷就遭到古大琴和王三娜的攔截,一場鬥法下來,徒增道長完敗,差點成了漂在水中的一具死屍。
而現在他聲稱要帶我們去見他的師父山木道長,並說他師父住的地方叫鞭匐山,可我們並不知道那個山在什麼地方。
我們是不是又一次在冒未知的風險?
但現在也顧不上了,反正我們遭遇的怪異夠多了,凡事都在碰運氣。
徒增在前,我們在後。走着走着,前面出現一道山壁。
這道山壁直立而上,刀削出來一樣,當然是不可能攀上去的。徒增走近山壁,伸手不知在哪個地方一摸,只聽嘩啦一聲,山壁上出現了一個洞。
“這是什麼?”張嘉瑜問,“好像是什麼機關吧?”
“不是機關,只是一條通道。”徒增介紹道,“裡面有石梯,可以上去的。”
說着他率先鑽進去。我們也跟着進去。
隨着呼嚕一響,石門在後面關上。但裡面並不黑,有光從上方照下來。果然有石級往上通。
我們沿石級一步步登上去。另一口出口是在山腰,從出口出去,面前就是茫茫的羣山,腳下則是深不可測的山谷。
頓時我們感到一陣頭暈。
而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一聲怪叫,我們一回頭,大吃一驚,只見兩隻巨大的怪鳥,張着血盆大嘴,扇着巨大的翅膀向我們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