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怪事,開始於一天深夜。
那天夜裡我們上了13路公交車。
這是午夜最後一班車了,車內除了我們三個從市中心趕回校園的大學生,沒有其他乘客。司機也想早點下班,所以把車開得比白天快。
在汽車的轟鳴聲中,我們三個都東倒西歪,因喝過夜酒而昏昏欲睡。
突然間,坐在我前排的馬奇驚叫起來:“王三娜,王三娜……”
我被這慘兮兮的叫聲驚得一顫,睜開眼睛,只見馬奇正趴在車窗上,朝窗外拼命搖手。
坐在他身邊的簡桐也從瞌睡狀中驚醒,生氣地問道:“馬奇,你發什麼神經啊?誰在外邊?”
“是王三娜……”
“王三娜是誰呀?”
“我們村裡的,一位美眉,漂亮的美眉……”
一聽是位漂亮美眉,我和簡桐頓時精神一振,正要進一步打聽詳情,馬奇卻呼地站起來,衝着司機喊道:“叔叔,請停一停車。”
由於我們多次結伴乘這路車,司機對我們是面熟的,他頭也不回地說:“你們不是到大學站點下嗎?還沒有到呢。”
“不,我要下車,馬上。”馬奇顯得急不可待。
司機只好靠邊停車,打開車門。馬奇根本不向我和簡桐作任何解釋,像只輕巧的猴子般竄下車去了。
我和簡桐面面相覷,都是一頭霧水。難道是這路車經過這裡,馬奇正好瞧見他們村的王三娜出現在車外?這裡離他們村有幾百裡,三更半夜的怎麼會這麼巧?
簡桐看着我問道:“黎小睦,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當然也得下去嚕。”我有點無奈地攤攤手。
我們三個既是同班也是同室,是天然的死黨,馬奇可以扔下我們去見美眉,但我們不能扔下他自顧乘車回校。
我以爲馬奇此刻在匆匆向後跑,因爲從他宣稱見到車外的王三娜到車子停下,至少過了半里路了,他當然會向發現王三娜的地方返回去。
可是我和簡桐下了車,卻見馬奇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馬奇,你又怎麼啦?”簡桐在馬奇背後捅了一下,“你不是發現你們村的王三娜美眉嗎,你不去追她,呆在這裡等她跑過來?”
可是簡桐一臉的驚詫茫然。他轉過頭問着我和簡桐:“這是什麼地方?你們能辨別出來嗎?”
我睜睜有點酒意朦朧的眼睛,環顧四周,不由得大吃一驚。
確實,這是什麼地方呀?
我們是從13路車跳下來的,公交車還剛剛開走,但這條路明顯不對,它不是13路線的寬闊車道,完全是一條狹隘的村級小公路。
小公路的兩邊沒有一盞路燈,只有路的一側有塊不大的燈箱廣告牌,勉強向我們所站的那塊地方投下一抹有限的亮光。
而除了這個燈箱廣告牌,兩邊似乎沒有任何景物,沒有建築,沒有樹,也失去邊界,總之就是空茫茫一片。
擡頭看燈箱廣告,上面除了燈光沒有任何內容,甚至連“廣告招租”字樣都沒有。
我們跳下車卻落在了一個無法作出任何辨識的奇怪地方,搞不清是到了哪裡。
一時間我們都不知所措了。簡桐不由得遷怒於馬奇,訓斥着他:“你不是說看到什麼王三娜了嗎?那她在哪裡?是你逗比把打盹產生的幻覺當真了吧?”
馬奇卻斷然否定是幻覺,他說他確實看到王三娜就站在路旁,還向車裡的他招手呢。
簡桐更生氣了,“這裡有個鬼啊,你特麼下車是想見鬼吧。”
馬奇本就有點鬱悶,被簡桐一批頓時不開心了,當即還了一句:“你特麼纔想見鬼呢……”
“你中途突然下車,想見鬼還見不着呢。”簡桐進一步譏諷。
別看他倆脣槍舌劍,平時這麼鬥嘴慣了,不會真的吵起來,但他們的話讓我聽得身上發涼,不得不發出警告:
“靠,你們還是少說鬼不鬼的,當心引來什麼不測呀。”
我的警告並非戲言,在上車時我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一趟回校的路上會出點什麼事了……
我的話音剛落,馬奇忽然興奮起來:“瞧,王三娜,她不就在那裡嗎?”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打量,黑幽幽的前方沒見一個人影。
馬奇熱烈地向前跑去,但猛然又像看到了什麼,一下子剎止腳步。
然後他折返回來,聲音一下子轉爲驚恐,“怎麼回事,前面來了那麼多女人……”
我瞪大眼仔細觀察,前面一片混混沌沌,哪裡來什麼那麼多女人?
馬奇卻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渾身竟然發起抖來,“黎小睦,你看到了嗎,這些女人怎麼一個個都是受傷的?有的缺鼻子,有的沒眼珠,有的下巴都掉了……”
可是我根本沒看到什麼受傷的女人。
馬奇這傢伙平時愛講鬼故事,他是否因爲喝了夜酒難以抑制酒勁的衝動,故意玩惡作劇嚇一嚇我和簡桐來取樂?
我用膝蓋在他後腿上頂了一下,警告他再要胡言亂語,小心嚼爛了舌頭根。
可這時簡桐的反應也變了,一改剛纔對馬奇的痛批,反而失聲叫道:“是啊是啊,我也看到了,這麼多女的,有好幾百個吧?她們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全都皮開肉綻,缺胳膊少腿……”
馬奇見簡桐支持他,更來勁了:“簡桐,你說那都是些什麼人啊?”
簡桐忽然用手一指:“咦,最右邊那個,不是古大琴嗎?她就是我們村的。”
馬奇驚問道:“你是說右邊那個穿黃衣服的?她怎麼渾身是血?”
簡桐似乎又有些疑惑了,自言自語說道,“對呀,古大琴不是早已經死掉了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馬奇一聽也失聲叫道,“我們村那個王三娜,也是早就死了的呀……”
他們都有點愣愣的,兩人面面相覷。
簡桐問道:“你們村的王三娜是怎麼死的?”
馬奇說是割腕自殺的。又問簡桐,“你們村的古大琴呢?又是怎麼死的?”
簡桐則說他們村裡曾出過一起大車禍,死了好幾個女人,古大琴就是其中之一……
我簡直有點受不住了,不得不提醒他們:“半夜三更的,你們能換個話題嗎?”
但馬奇卻反而問我:“黎小睦,我和簡桐都看到自己村裡的女人了,你認認,有沒有你們村的?”
簡桐和馬奇一向臭味相投,都愛讀各種鬼故事,還喜歡在睡覺前大侃大聊也不怕半夜做惡夢。
我用目光進一步搜視,面前總是灰茫茫的,根本見不到一個影子。我無法確定他們是有意在捉弄我,還是真的見到各自村裡的女人,而且還是死掉了的女人。
我懷疑他們一唱一和,蓄意營造恐怖場面來驚嚇我,只好哀求般勸道:“拜託,現在不要說這些了好不好?還是考慮考慮,咱們怎麼才能儘快回宿舍吧。”
經我這麼一說,他們似乎清醒過來,兩人停止討論轉而都打量起周圍來。
“黎小睦,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馬奇茫然地問着我。“我們不是在大路下的車嗎?怎麼跑到這條小路上來了?”
我指了指他:“我本來還要問你呢,是你先下車的。”
馬奇和簡桐都陷入迷茫,他們都撓起頭皮來。
而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就是我的三嬸。
我三嬸是一個“凡呻”,就是能召喚鬼靈,與鬼靈進行交流的“巫婆”。
三嬸曾明確地告訴過我,如果你走夜路時遇上虛驚怪異的事,比如鬼打牆,不是你真的被一堵牆給擋住,也許只是一種假象,只要你抽支菸或撒泡尿,就有可能破解面前的阻擋。
但這往往是一種先兆,預示着你可能要遇到真正不吉的事情了。這種不吉之事有可能發生在你自己身上,也有可能你只是個旁觀者,將要聽到或看到發生在別人身上,而這個別人,往往是跟你有關係的人,至少是熟人。
我們現在落到這個非常詭異的場地裡,會不會如同遇上鬼打牆,被封在一個虛幻的圈圈裡了?
我似乎豁然開朗,決定使出我三嬸所教的那個方法,來作一番嘗試。
“喂,你們有沒有尿?”我招呼着他們。“咱們一起來撒尿吧,破一破這個場景。”
一聽說撒尿,他倆都霎時叫起來,似乎這才發現他們已到了都快憋不住的程度了。
他們問我怎麼尿,具體有講究嗎?
我介紹道:“你們不是看到前面有那些女人嗎?那乾脆,就直接朝着她們撒吧。”
馬奇有點驚訝,低聲問道:“那都是些女人啊,其中有咱們村的王三娜,還有簡桐他們村裡的古大琴呢,咱們是大學生,總要講一點素質吧?怎麼能直接露出來朝她們尿?”
“去你的狗屁素質吧,你不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嗎,難道還想跟她們共度下半夜美好時光?”我罵罵咧咧解開皮帶,刷一下扯下自己的牛仔褲,又將小三角一捋,第一個擺好了姿勢。
簡桐也響應着,學着我第二個擺好姿勢。有點忸怩的馬奇雖然遲疑,也只好效仿着,暴露出他自認爲最寶貴的隱私。
“準備好了嗎?預備——撒——”我一聲令下,三把槍像三匹小水泵起動了。
其實我也早就憋足了尿,只是剛纔因爲緊張而忘了尿意,現在一撒,頓覺爽極。
可是我正覺得舒服,猛然聽到一聲尖叫響起,嚇得竟然一下剎住了這暢快的渲泄。
那一聲尖叫實在太瘮人了。
是一個女人的尖叫。
在我收住尿尿時,馬奇和簡桐同樣緊急剎了車。
那聲尖叫像無形的刀子劃破漆黑的夜空,直接扎進了我們的耳廓,刺痛我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