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測保安是不是在邀功,他們把自己描繪成目擊者,是當時發現異常情況立即趕往現場緊急救援,以標榜他們責任心強作用巨大?那不是弱爆了。
表姨搖搖頭表示懷疑,說如果他們發現有人跳樓趕到現場施救成功那還值得炫耀,但既然沒救成搶什麼功?
“對呀,這兩個保安真特麼搞笑,搞什麼名堂?”我譏笑着。
表姨不由得陷入沉思,“是啊,這個案子有N多的怪,當時那個現場就很令人震驚,完全脫離了常規,可以說超出了我們這些警察的經驗範圍。”
我不由得喜出望外,沒想到表姨一點不加掩飾,所謂紀律純屬最初的託辭,她是非常樂意當着我的面將案情兜底攤出來。
“小姨,那你說說,那個現場怪異在哪裡?”我急不可待地追問道。
表姨又拍拍我的肩,口氣鄭重地說:“別以爲表姨是毫無原則口無遮掩,既然你是現場目擊者,反正警方需要向你瞭解案情的,我跟你這麼聊也是職權範圍,並沒有違反紀律。”
表姨要求我把前後情節都細述一遍,說她反正被我叫來了,現在也不想睡了,索性咱爺兒倆好好聊聊這個案子吧。
“爺兒倆”是她慣用的詞,表示她視我如同親生孩子。實際上她只比我大了十二歲。我也特別喜歡她這麼叫。
於是我就把我們三個男生從乘13路車下來,到誤衝誤撞進了鬼樓下,遇上那個艾恩麗從樓上跳下來,我們又是怎樣離開,從頭至尾敘述一遍。
但我將艾恩麗躺在地上叫喚張加力一事給瞞下。我沒有提到張加力,也沒有介紹剛纔我跟張加力的妹妹坐在這裡,遇見張加力跟武媚娘開着殯葬車來了廣場。
本來嘛,我找小姨的重點並不是向她陳述案情,相反我是要從她那裡挖取我單方面所需的一些信息,來解解那個謎團到底是哪種可能性。
表姨聽了我一番講述後,皺皺眉頭,她毫不猶豫地給出結論:“你說的別的東西,我也無法當真,也許是你們這些熊孩子鬼故事看多了,疑神疑鬼而已。但就是有一條跟我們所疑惑的相一致,那就是血。”
我搶着問:“她摔成那個樣子,卻沒流血,對吧?”
“正是如此,”表姨點着頭,“正常規律,既然已經摔破腦袋,並且臉上嚴重損傷,肯定要流很多血,但跳樓女生居然沒流一滴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又問:“那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是一具屍體,是她死後才從上面掉下來的?”
表姨習慣性地挺挺飽滿的前胸:“你以爲我們是誰?我們是警察,別說有法醫可以檢驗,就算普通警察,只憑經驗就能判斷出她是不是死後才摔下來。我敢斷言她就是摔在水泥地上後當即死亡的,既非死了摔下來,也非落地後還有所掙扎,是活着墜落,落地瞬間死亡。”
“那你們把她的屍體弄回去後,有沒有驗過屍了?”我很關心這一點。
表姨說法醫此刻正在勞碌。
“有什麼發現了嗎?”我問道。
“血,還是血。”表姨說,“這個問題,把法醫都難住了。”
“是找不出不流血的原因嗎?”
“不是找不到,是找到了。但又產生另一個問題,那個問題更怪,簡直是荒誕不經了,絕對地違背常理——她的身體內,找不到一點血。”
這正是我心中那個解不開的謎團。
我找表姨就是想聽聽警方有何種解釋。
爲了引誘表姨說下去,我故意想當然地問:“她死了,體內的血應該都凝固了,所以沒有流出來吧?”
“不,她體內既沒有液體的血,也沒有凝固了的血,”表姨用異常的聲調說道,“她的身體肌肉裡沒有血瘀,她的血管裡沒有血的殘留成分,一點也沒有……”
即使是表姨這個見慣死屍的警察,說起女屍的血,也是滿臉的疑惑和驚懼。
這反而證明了我早有的一個猜測有些道理,只不過這個猜測如果確實正確,那就更可怕了。
“小姨,那你們認爲,這又是怎麼回事?”我問道,“艾恩麗跳下來沒流血,她又不是死後摔下的,怎麼解釋她身體裡沒有血?”
“所以我說,這個問題把法醫都難住了。”
“是不是,她身體裡的血,早就被人抽乾了?”我仍然自作聰明地問。
表姨朝我瞪起眼:“她身體裡的血肯定是被抽乾了,但問題是,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的血全被抽掉後,人體外表會有一些改變,除了膚色會變得很蒼白,皮膚也不再那麼飽滿豐腴,尤其是皮膚下的血管會幹癟萎縮,完全遁形的。你不是照手電看過嗎,難道沒看出來嗎?”
我苦笑笑,說我又不是警察,當時敢用手機電筒照一下屍體已經很牛了,粗粗打量一下而已,哪會細細檢查?
表姨繼續介紹道:“但死者的皮膚仍很飽潤,那些血管依然顯出原有的脈絡,清晰可辨,只不過,顏色不是正常的青色,反而略比皮膚白一些。法醫用刀切了一下,結果發現血管裡充斥着一種奇怪的物質……”
“什麼物質,是瘀血嗎?”
“不是瘀血,類似果凍,略顯白色半透明狀。”
我聽得毛骨悚然,“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難道是血液性質發生了改變?”
“具體是什麼物質還有待化驗,所以現在法醫在加班加點。”
“那你們以前,有沒有遇上過這種先例?”我又問。
表姨搖搖頭:“不要說是我們刑警支隊,就是全中國,全世界,也沒有過這種先例。”
我倒卻長喘一口氣,把頭靠在椅背上,喃喃地說道:“可能,你們要白忙乎了。”
“爲什麼?”表姨問道。
“你們是警察,總要用科學來分析一件事物,但這件事,有可能科學無能爲力,要顯得蒼白了。”
表姨明顯愣了一愣,然後伸手在我臉上輕輕拍了兩下:“看來目擊女生跳樓,那種打擊力不小哇,連我家這麼機靈聰明的大學生,思想都往迷信方向傾斜了。你不會要說,這屬於靈異事件了吧?”
“是不是靈異事件我不好說,反正我這是預感,就讓事實來驗證吧。只怕你們到時只得出兩點結論,一是女生確實跳樓自殺,二是她身體裡的血液全換成半透明液體,而液體的特性和來歷無從得知。”
“你在懷疑我們的能力?”表姨略有點不快。
“不是懷疑,這件案子,可能本身超出普通人解析能力的。”
表姨是決不會認同我的觀點的。我也不想跟她多嚕嗦了,勸她回去睡覺。我呢要回去了。表姨連打呵欠,實在擋不住倦意也只好跟我告別。
說實話我對小姨很是心疼,他們遇上這麼一個案子真是倒楣,註定要白費心血,而我如果把我全部所知都和盤托出,她作爲警察未必就能接受。
我可以預計,類似的案子還將發生。
下一個會是誰呢?
我又乘上13路公交車,一路上緊盯窗外,公交車沒有任何異常地開到我們大學外的站點停靠,讓我下車。我又特地拐到小北路,根本沒有見到那扇白色的門。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另外三人怎麼來跟張加力相處?是假裝毫不知情保持常態,還是另找宿舍避開他?
就在我進入校園,一邊低頭沉思一邊走着時,忽聽前面有人在談笑風生,其中一個聲音非常耳熟。擡頭觀察,有一男一女肩並肩款款而行,一邊走一邊在歡快地談笑。
那個男的背影映入我眼中,立刻產生了衝擊力,不正是張加力嗎?
我條件反射非常強烈,急忙將目光投在女生的後影上,我要確認她是哪一位。
此女身材中等,屬於不胖不瘦的類型,她穿一件短袖的白色長襯衣,類似一件連衣裙,下襬包得住整個臀部,兩腿露着,腳上穿着一雙白色的球鞋,整個人顯得十分輕盈。
她有一頭長長的黑髮,頭上戴一頂白色的圓邊遮陽帽,黑髮從帽沿下披下來,在白色襯衣上如形成一道黑色的瀑布,點綴得整個後影充滿了楚楚動人的優雅韻味。
這個女生皮膚很白,兩條裸腿有着強大的誘惑力,任何男生都會眼饞地偷瞄幾眼,不折不扣是一個背影殺手。
我眼前閃過艾恩麗的形象,還有曾出現在我們宿舍門口的茅綺瑩,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都皮膚雪白又身穿白色衣服……
眼前的這個女生同樣除了黑髮全身潔白且膚色白嫩。
當我認出男的是張加力,確實大爲意外,上午我和他妹妹在市中心廣場,親眼見到他開來一輛殯葬車,帶來了武媚娘,兩人屏蔽了廣場上的其他人,就在廣場上款款散步,然後又開着車離開。
當時武媚娘明確地對他說,“你還要開那麼遠的路把我送回去啊。”那麼遠的路到底有多遠?但既然有意提到那麼遠,應該不近吧,怎麼他那麼快就回到學校了?
想起他上午和一個全身黑衣黑帽的武媚娘在廣場上散步,而此刻他出現在學校,又跟另一個身着白衣白帽的女生在校園裡悠然漫步,反差之大真令我有恍然如夢之感。
那輛殯葬車他停在哪裡了?車是五平殯儀館的,他會不會又停回去了?但五平殯儀館又在哪個地方?
這些問題我也管不了,我現在關心的是,女生何許人?張加力跟她屬於什麼關係?
我覺得有必要跟蹤一下,聽聽他們在談些什麼。但又擔心張加力會發現我,會覺出我在偷聽他們的談話,那種處境對我也很不利。
我不能讓張加力感覺到他的行爲已引起了我們室友的警惕,而他的一些怪誕隱私更爲我所掌握,我已經在暗中偵查他。
最後我放棄了近距離跟蹤偷聽的意圖,而改爲遠距離監視。這樣即使他發現我,也抓不着我的任何把柄。
跟蹤的過程是緊張而又沉悶的,他們走走停停,時不時坐下來,在沒完沒了地交談,而我又無法監聽他們在聊些什麼。
女生的臉總是被那頂太陽帽給遮住,無論我處在什麼角度,都無法獲取她的正面形象。
我決定索性來個正面相遇,主動迎上去打個招呼,女生總不能再隱藏她的真面目了吧。
正當我想迎上前時,忽見他們向西北方向走去。
那是前往鬼樓的方向。
如果是別人,在這樣的大白天去那裡不值得我疑慮,但偏偏是張加力帶着一位女生,形跡就顯得相當可疑了。
我更加警惕了,不得不遠遠地跟着。
他們剛纔還腳步平緩,如同徜徉在小橋流水的公園中一樣,而此刻他們卻步履匆匆,就像要急於去趕一個什麼緊急約會。
最後他們鑽進了那邊的樹林子裡。
那是鬼樓圍牆外的那片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