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屋子的中間放着一個破舊小桌,桌上放着一個碟子,裡面豎着一根點燃的白蠟燭,將屋裡照得亮亮的。
除了這蠟燭外,我最先識出屋子裡有兩個人。
兩個美女。
靠西牆有一個簡易的小牀,牀上躺着一個女孩,身上蓋着一條薄薄的布毯,正發出均勻的鼾聲。
女孩細皮嫩肉,睡姿透出頗有幾分姿色。她讓我感到陌生,肯定就是被馬奇新勾引來的那個“十九歲”。
而讓我驚悚的是另一個女人。
她正是王三娜。
王三娜也在睡覺。
但王三娜既沒有坐在桌前,也沒有靠在牀裡,她的姿勢十分怪異,是半浮在空中,兩手搭在腹部正發出酣然大鼾。
那不正是我在大學鬼樓裡見到過的浮屍相嗎?
她不僅浮在空中,還在微微地漂動,就像這個房間裡充滿了液體,她就浸泡在液體中一樣。
但這還不是最驚人的,我看到的最恐怖的東西,是一條長舌!
王三娜睡着,閉着眼睛,打着呼嚕,張開着嘴巴,她那條長長的舌頭竟然拖在嘴外。
我見識過武媚孃的血舌,王三娜這條舌頭與武媚孃的一模一樣,像一條領帶那麼長,泛着一種紅色的光,上面似乎有血淋淋的涎液要滴下來。
但舌頭的質地並不那麼柔軟,所以也不是隨意地往一邊滑,而是有一定韌度,有時她把舌頭縮進嘴裡,但又像條詭異的蛇一樣爬出來,伏在她朝天的兩個隆起的胸丘之間。
這種現象讓我看得毛骨悚然。
我似乎醒悟到這就是吸血鬼的本質特徵,她們看上去與生前無異,仍是貌美如花,但那是她們的虛幻僞裝,一旦進入深睡狀態就會暴露本質,還原成爲臨死前那付醜樣。
而且由於王三娜已經吸過人血,那條血舌分外敏感,也許在夢裡正在品嚐着女孩鮮血的滋味,所以不自覺地把舌頭伸了出來……
我連忙往下一縮,結束了對內的窺探。然後又輕手輕腳地向東走,一直走到張嘉瑜瑜蹲着的地方。我示意她我們先快點撤離。
我們離開這排平屋,直到走出去足有兩里路,我才一屁股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發出一串恐懼的喘息聲。
張嘉瑜問我看到了什麼?我把聽到他哥哥和馬奇的對話說了一遍。
然後才說西邊房間裡的場景。
我的描述肯定把她嚇得夠嗆,但她也深知王三娜是女鬼,而鬼的神態當然可以要多醜有多醜,美貌外形只是她們的僞裝。
她關心的還是那個女孩,有沒有死?
我說沒有死,在好好的睡覺。而且按照我的估計,是被王三娜催了眠的。
“王三娜爲什麼要催眠她?”張嘉瑜不解地問。
“當然是王三娜自己也想睡個安穩覺,怕女孩睡得不穩醒來看到她的鬼樣,會嚇死吧。”我猜測着。
“女鬼還要睡覺,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張嘉瑜感到驚奇。
其實我在陰間早就見識到了,陰間沒有晝夜之分,卻有上班和休息的時間,休息時間外面一片靜寥,說明所有的鬼包括鬼仙們都睡覺,比如喪門星都要打瞌睡。那麼女鬼當然也不會例外,無非是我們想當然地認爲她們不會像我們人一樣入睡。
王三娜也在睡覺!
正是這個場景,讓我突然冒出一個兇悍的念頭來。
這個念頭一冒出把我自己都嚇一跳。
“舌頭……,舌頭……”我情不自禁地念叨出了聲。
張嘉瑜問:“你在嘮叨什麼?”
“王三娜睡着了,她吐出了舌頭……”我說道。
張嘉瑜頓時也聽明白了。她連忙接上我的話頭:“給她……用藥?”
“對,用藥!”我拍了拍後兜裡的香囊。
我認爲這是一個我們想都想不到的絕佳機會。千載難逢!
本來以爲要在女吸血鬼舌頭塗藥汁,只能選擇在她們要對女孩吸血伸舌頭一霎那才能做到,但要做到這一步成功率很小,甚至幾乎不可能。光是怎麼站到女鬼的面前就是大問題,她們會容許你出現在她們吸血的現場,讓你走得那麼近?
而現在我們找到機會了,王三娜竟然會在睡夢裡吐出她的舌頭!
我們先一陣興奮,感覺是天助我也!但隨之也不無緊張,體驗到生死決戰般的不安與彷徨。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是對一個女吸血鬼下藥,那是可以奪取女鬼之命的藥,如果成功,立竿見影,但如果失敗了,後果當然不堪設想。
想想徒增是個有一定法術的道士,不僅沒有剿滅古大琴和王三娜,倒被她們反戈一擊,差點做了鬼下之鬼,我相信當時她們有足夠的能力殺死徒增,之所以手下留情還是因爲不想跟徒增的師父山木道長搞糟,畢竟山木道長的後臺是啖魔。
但我的後臺是誰?本想依靠山木道長的,卻發現不僅不是靠山,反而還可能是個敵手。我根本就沒有後臺。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由我來下手誅殺女鬼,是不是太冒險了?
關鍵是成功率高不高?
張嘉瑜擔心地問道:“就算王三娜拖着舌頭,可她畢竟漂在屋內,你怎麼做?難道進屋去?”
我遲疑地說:“這恐怕不行,她雖然睡着,但萬一我進屋弄出響動把她驚醒,那不是失去機會了?”
“你不進屋又怎麼給她下藥?能不能找個杯子泡上水,裡面加入藥,從窗口放進去,她睡醒了可能口渴要喝水,只要一喝不就成了?”
“那不等於守株待兔嗎?”我認爲這個辦法也不算合格,“萬一她察覺到屋子裡多出來一杯水,不僅不喝反而可以警惕起來,意識到有人可能要害她。”
“你說怎麼做?”張嘉瑜也沒有轍了。
我其實有一個想法的,只是要看時機的,我也說不出這個做法會不會成功。只能臨場再看效果了。
現在需要馬上調製好藥汁。我們帶着手電,而且這附近是有小溪的,找活水不成問題。另外我也在來的路上撿到了一個小玻璃瓶,似乎是裝什麼營養品的,瓶子啓開過,裡面的液體已經沒有隻剩下空瓶,正可以用來盛藥汁。
但爲了不至於讓平屋裡的人發現我們這邊的手電光,我們特意繞了一個彎子,這裡跟平屋那邊不成直線,是隔着一座小山包,然後我們纔到溪邊調藥汁。
藥汁很容易就調好了,我用小刀從一棵小樹上切下一個小枝,做了一個小瓶蓋將瓶嘴塞住,避免藥汁在行動時不小心灑掉。
張嘉瑜問我,用什麼工具把藥汁塗到王三娜的舌頭上去?
我又用樹枝做了一個短柄小勺,雖然比較簡陋但也可以舀出藥汁,到時往王三娜的舌頭上一澆就行了。
但張嘉瑜畢竟女孩,心細如髮,她又提出一個嚴峻的問題:“當你把藥汁滴到王三娜舌頭上後,會發生什麼現象?”
“她肯定會被驚醒,然後負痛掙扎吧。”我想當然地猜測。
“她會不會像那兩隻蛤蟆一樣瞬間死掉並消蝕成一灘血水?”她又參考着。
我說這一點倒不敢肯定,蛤蟆畢竟個頭小,它們能這麼快速死亡和消蝕並不等於女鬼也一樣。要看實際情況。我又沒有拿女鬼做過實驗,王三娜這次是第一個。
“這就是我擔心的,”張嘉瑜說道,“萬一你把藥汁滴上她的舌頭,她痛醒過來卻沒有立刻死去,而是跳起來抓你,你怎麼辦?”
我打了個哆嗦,不得不承認這也是我的擔心。灑藥就算成功,但王三娜是什麼反應卻也是大問題,如果她在倒下的前一刻有能力跟我搏鬥,那我鐵定是打不過她的,到時我先喪命在她之前了。
有沒有更周密一點的做法?
我們又做了深入討論,但無論哪種方法都不是十全十美,不能保證風險全無。
最後我一咬牙說:“不管了,今夜無論如何要試一試,機不可失!”
“先拿王三娜開刀?”
“對,先拿王三娜開誅!”
張嘉瑜見我決心堅定,也不再拿各種疑問來遲滯我,畢竟她也太痛恨女鬼了,急於對她們大開殺戒,以拯救她那個着了魔的哥哥。
爲了謹慎起見,我一個人前去行動,張嘉瑜就呆在這裡隱蔽,這樣一有風吹草動我也不用顧慮什麼,只管撒腿就跑,而兩個人一起行動反而目標大。
我剛要向平屋進發,張嘉瑜卻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戰戰兢兢地問道:“萬一你那邊沒成,被王三娜抓住了,我該怎麼辦呢?”
額,這時刻最忌諱這種話了。但她是因爲過於擔心我,把事情考慮到最壞。
“不成功就成仁!”我硬梆梆地撂下一句。
“不,不要這樣……”她幾乎要哭出聲來。
我不由得埋怨起她來:“你怎麼忘了你哥哥了?萬一我被王三娜抓了,你當然叫你哥幫忙嘛。”
“可是他會幫嗎?”
“你可以求他呀。”
“我怎麼求他?”
唉,女孩到緊要關頭總是智商一團糟。我說實在不行你就尋死覓活的,你哥能不被你打動嗎?
她好像默認了我的話,不吭聲了。
其實我也不敢保證張加力到時肯不肯替我求情,甚至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幫着王三娜懲罰我。
現在什麼都顧不上了,箭在弦上不能不發。
我再次向那排平屋摸去。
這次我不是先從東邊第一間的後面貼着後牆向西邊摸,而是繞遠一點直接拐到西牆,再悄悄潛伏到西邊第一間的外牆下。
此時屋子裡的蠟燭已經熄滅,也許已經燃盡了。我分析爲什麼這個房間會點蠟燭呢?估計這是張加力給點的,要照應一下兩位美女,讓她們呆在一個房間不至於摸黑。但王三娜將女孩深度催眠後,自己也瞌睡勁上來,不由自己就睡着了,連蠟燭也沒有吹滅。
雖然蠟燭熄了,但從窗口透出一點幽幽的光來。
我知道這就是來自王三娜身上的熒光。
先豎耳細聽,裡面依然傳出兩種交叉的鼾聲,說明女孩和王三娜的狀況沒變,都依然沉沉地在酣睡。
王三娜的血舌還拖在外面嗎?
這可是行動的關鍵。
我偷偷地把頭向上面伸,一直到眼光夠到了窗格子的下緣。
這一望嚇了一跳,王三娜正對着我,在朝着我眯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