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不說,那兩隻烏鴉也沒閒着,只聽其中一隻啐道:“牛鼻子,你就別裝仙弄神了,你罵我們鬼呀魅呀,其實你又是什麼呢,就那點裝腔作勢的本事,比鬼還不如呢,還是回去呆在觀廟裡,不要再出來丟人現眼了,弄得不好連自家小命也不知怎麼丟的。”
徒增猛地睜開眼睛,雙掌攤開,作着運氣之態,然後嘴裡大喝一聲:“翻——”雙掌對着蹲了烏鴉的那棵矮樹一推。
霎時可見他的雙掌推出一道旋轉的渦流,之所以能看得出,是因爲渦流裡夾雜一些被捲起來的樹葉灰塵,而且越滾越大,越滾越猛。
這跟他在湖邊廣場上向天雲和尚推的一掌相仿,也是喊的“翻”,但湖邊一掌是隨手一推,也沒有渦流的氣息,現在這一掌是運了功的,推出時非常強勁,帶着一股疾風旋轉的呼呼聲。
而氣流也不是直往前衝,形成的是一個渦旋核心,推出以後在掌前旋轉,地上的枯葉和灰塵被紛紛捲起,形成一個滾動的圓圈。
這個圓圈緩慢地向着那棵樹滾去,但它的直徑越來越大,不斷地捲起枯葉和灰塵。
粗看起來像是颳起龍捲風,但龍捲風是漏斗形的,上面大下面小,成一個方向旋轉,而這個渦流氣團是圓的,時而上下旋轉時而左右旋轉,並且還不是直線前進,忽高忽低,成曲線形扭扭擺擺向着矮樹撲去。
兩隻烏鴉明顯感受到壓力了,這個氣球來勢兇猛,對它們是強大的威脅,它們似乎交頭接耳了一下,展開翅膀轟地向空中飛去。
徒增看得真切,手朝烏鴉飛的方向一指,高聲叫道:“孽物想走,已經晚了。”然後又雙掌合十,嘴裡唸唸有詞:
“天羅地網,風掣雷電,腰斬鬼孽,就在今朝!”
又朝着旋渦大吼一聲:“分!”
那團渦球譁一下散開,先分成兩個圓球。
每個圓球又刷一下一抻,拉成了兩條長蛇。
然後徒增又一吼:“追!”
兩條蛇形氣流分別向着兩隻飛逃的烏鴉全力追去。
兩隻烏鴉先是衝向天空,一見蛇形氣流像擲出的長矛般刺來,急忙在空中一折,撲向地面。
然後兩隻烏鴉和兩道長蛇氣流就在不遠處的山坡間追逐。
我和張嘉瑜被深深地吸引,看得眼花繚亂。
張嘉瑜好奇地問我:“烏鴉明明飛到了空中,爲什麼又要撲下來,空中不是更有利於閃避嗎?”
徒增聽到了,此刻他全身放鬆,一手捻着溼溼的鬍鬚,哼一聲說道:“烏鴉歷來是飛不高的,她們託身烏鴉,就知道越往高處飛就越躲不開我這捲風旋的追剿,所以只能跑下來,想利用低處的障礙物來規避捲風旋。”
遠遠望去,低空裡兩隻烏鴉只成兩個黑點,兩道氣流映着西斜的陽光變得金色,就像兩條金色的蛇在拼命地追啄着兩隻小飛蟲。
上竄,下撲,左迂右圍,速度都是極快,時而分開時而緊貼,陣陣奇怪的嘯聲忽響忽滅。
我們緊緊地盯着,一時不知哪一方會佔據上風。
“道長,你的氣旋會拿住烏鴉嗎?”張嘉瑜問徒增。
徒增沒有答話,擺出一付穩操勝券的姿態來,似乎在說,那還用問嗎,當然會拿得住她們。
漸漸地徒增道長卻緊張起來。因爲氣流追逐烏鴉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沒有分出勝負來?
我也想到了一個問題,朝徒增問道:“你這氣旋發出去,會堅持多長時間?一直就這麼有力,直到抓住她們爲止嗎?”
我的意思這氣旋的能量不會無窮無盡吧?
而徒增擔心的正是這一點。他看了我們一眼,訥訥地說道:“大概,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
“能堅持多久?一個小時,還是半個小時?”我又問。
“不不,那麼久是肯定不行的,估計……還有五分鐘。”徒增道長很不自然地回答。
“就是說,五分鐘內不把這兩隻烏鴉拿下,氣旋就會停止,失效?”
“嗯嗯,就是這樣……”
張嘉瑜學着道長的模樣雙手合十,裝模作樣地念道:“氣旋氣旋快給力,抓住烏鴉立新功!”
看她搖頭晃腦的樣子,我撲哧笑出聲。
徒增卻嘟囔道:“你念的東西沒用,現在連我也沒辦法控制,只能聽之任之了。”
“什麼,你自己的武器,你都沒法掌控?”我覺得意外,“你剛纔不是又喊翻又喊裹的嗎,那你能不能喊一聲吃,讓你的氣流快點吞吃了烏鴉,也不用這麼費事了。”
“唉,小兄弟,你以爲這麼容易?”徒增扯了扯身上溼兮兮的道袍,有些尷尬地搖搖頭,“她們不是一般的鬼物,這次我有可能會大敗而歸了。”
張嘉瑜驚問:“道長,你怎麼泄氣了?還沒分出結果,就這樣悲觀了?”
徒增的雙目變得有些空洞,喃喃地說道:“我的全部功力都推出去了,這道捲風旋是我的看家本領,平時降魔驅鬼不需要用的,那把木劍就能搞定任何鬼物,可這次我不僅要用出捲風旋,還將能量推達極至,可你們看,兩隻烏鴉左躲右閃,一時拿不住她們,很快捲風旋就會功力散逸了。”
話音未落,只見兩個黑點鑽進了山坡盡頭的樹林裡。
“不好,真的讓她們跑了。”徒增失聲叫道。
我們看見兩道長蛇氣流也緊緊追咬而入。
“跑不了吧?你的捲風旋不是追着嗎?”我問道。
“可你們也知道,颱風遇上樹林會大大衰減風力的,我的捲風旋也一樣,一旦進入樹林就會處處受到碰撞,很快會被削弱的。”徒增連聲嘆息,“罷罷,今天我真要白忙一場了。”
我們三個人站在這裡,遠遠地眺望着樹林,烏鴉和氣流都鑽進去,看不到任何景象,也聽不到一點聲息。
一切似乎恢復了平靜。
張嘉瑜不死心地問道:“道長,除了木劍和捲風旋,還有別的辦法拿住她們嗎?”
徒增默默地搖搖頭。
又過了一會,那邊仍是毫無音訊。我們也覺得沒什麼可懷疑的,兩道氣流消弭於樹林中,而託身烏鴉的女鬼們安然無恙。
沮喪的氣息籠罩着我們,尤其是徒增,白忙一頓已是疲憊不堪,在我們面前丟了面子是小事,得罪了那幾個女鬼不是鬧着玩的。
但現在也束手無策,正有望空興嘆。
“小睦,我們現在怎麼辦?”張嘉瑜打破沉默問我。
我想還能怎樣,只有離開了。“走吧。”我揮了揮手。
可我們剛轉身,猛聽徒增驚叫一聲:“壞事啦……”
我們一扭頭,發現那兩道金色的氣流從樹林中竄出來,朝着我們的方向奔來。
而在氣流的後面,追着兩隻烏鴉。
臥槽,情景大逆轉,那兩道氣流並沒在樹林裡消弭,依然氣勢強勁,只不過那兩隻烏鴉反守爲攻,追趕起氣流來。
“快跑!”徒增嚇得朝我們喊了一聲。搶先朝前奔跑起來。
我們立刻悟到情況不妙,氣流不僅沒有消滅烏鴉,反倒成了烏鴉駕馭的武器,要對我們來一個反攻倒算了。
張嘉瑜嚇得也想跟着徒增跑。我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右面急轉彎跑去。
“小睦,我們爲什麼往那邊跑?”張嘉瑜一邊跑一邊不放心地問我。
我並沒有作解釋,一邊跑一邊朝那邊張望。
果然那兩道氣流並沒有追趕我們,一齊向着徒增追去。
我們在側邊站定,看到兩道氣流就像兩條怪龍在幾米高的空中竄過去,帶着強勁的風聲,似乎是怪物在呼呼地怪嘯。
氣流後面跟着兩隻烏鴉,不停地發出:“追,追,追!”的驅趕聲。
樹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兩道氣流反成了烏鴉的幫兇,要對主人進行追擊了?
我們站在斜坡上,望見徒增甩開大步向着遠處沒命奔逃,看得出他使的是輕功中的速步法,幾乎踩着草的葉子在向前飛奔,比一般人的奔跑速度起碼快兩倍。
然而氣流的速度並不比他慢,肯定會更快,按照這樣的速度比,徒增再跑一里路就會被氣流追上。
“要是他被追上,會發生什麼事?”張嘉瑜緊張地問我。
我搖搖頭說不清,我估計就是徒增自己也難以預計吧。最起碼氣流會將他掀翻,他仆倒地上就會給兩隻烏鴉可乘之機,她們在他失去抵抗力時肯定對他下手。
徒增危矣!
那我們又能怎麼辦?只能呆在這裡,無望地遠眺兩道氣流在烏鴉驅使下攻擊徒增。
很快無論是徒增還是氣流,從我們視線裡消失,因爲前面出現了一些霧靄,將他們籠罩起來了。
徒增會落個什麼樣的下場,我們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怎樣,徒增是聲稱幫我們去捉鬼,跟着我們來的,我們總不能就這麼扔下他,不聞不問的走了吧。
我們決定跑去看一看。
然而跑了一陣,前面被那條溪流擋住去路。我們只好順着溪岸走,希望找到可以涉過去的地方。可跑了很長一段路卻發現溪水湍急,溪中也沒有聳起的石塊可供我們跳過去。
最後我們只好停住了,因爲我們是在朝東跑,而徒增是向北逃的,他到底是否越過溪流繼續向北還是順着溪岸往東去了呢?我們並不能確定。
“我們怎麼辦?”張嘉瑜又拋出這個老問題。
我擡頭看了看西邊,太陽已經在山後落下去了,馬上就要黃昏,我們不能滯留在這片坡谷下。
最後我們決定回小鎮找旅館住下。
就在準備離開小溪時,突然聽到對岸傳來呼救聲:“救我,快救我……”
我們連忙站住了。
“誰在呼救?”張嘉瑜說,“難道是徒增道長嗎?”
仔細聽,那個叫聲有點古怪,我們也聽不清是不是徒增的聲音。那個聲音粗重渾厚,好像有點失真了。
“如果真是徒增道長,我們過不過去?”張嘉瑜又問。
其實我知道溪流並不深,我們完全可以涉水過去。可是誰願意在臨近黃昏時分下水弄溼一身衣裳?除非萬不得已。
“救我,快救救我呀……”那個聲音依在呼喚。
我們在這邊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遲疑了一陣,聽到那個聲音又變了,變成了嘻嘻哈哈的笑聲。
隨之有人用嘲笑的口氣在大聲說道:“牛鼻子,你看到了吧,即使我們在這裡把你碎屍萬段,也沒有人來救你的。你這麼自稱英雄,只能是這個下場了。”
分明是王三娜的聲音。
我頓時明白了,原來今天在這裡出現的是古大琴和王三娜,正是她們託身兩隻烏鴉跟徒增道長鬥法的。
現在聽到這幾句叫喊,我感覺徒增是窮途末路了,可能已經被兩道氣流打倒,成爲古大琴和王三娜的獵物。
“快,我們要過去。”我朝張嘉瑜喊了一聲。然後在岸邊脫鞋子。
但這時張嘉瑜卻拉了我一把,指着小溪上游驚叫道:“快看水裡,有個人漂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