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醒來,陽光已明媚於天際,瀲灩晴空萬里無雲,身側牀榻冰涼,安靜的屋內只有細微地聲響,迷糊中意識到,那是宮決崖在批閱奏摺。
“醒了?”
宮決崖動也不動,眼神從未從手中奏摺上移開半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曉得她張開了眼睛。
堆積成小山的奏摺千篇一律都是關於吐蕃大規模徵兵所引發的疑義,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多年不曾來往的吐蕃國王突然間招兵買馬,定是要進攻西域邊防,不利於五嶽王朝。
對此宮決崖深信不疑,吐蕃若要進攻中原,必先突破五嶽國境,只是向來兩國間沒有大的摩擦,吐蕃國王也並未派遣使者表明意向,無緣無故不可能引起爭端。
清兒踢了踢身下的牀褥,算是給他的迴應,再睜開眼時,他人已走至牀前,“還沒睡夠?宮子凌一大早就嚷着要找娘,若不是被孟夫子摁住,這會子功夫就趴在你身上折騰了。”
清兒撈起散在地上的衣物,眼前閃過宮子凌獨自在院中發呆的情形,不由得揪起心來,“這孩子也不知道有什麼心事,總是傻站在院裡,別人喊他也聽不見。”
她一邊套着衣服一邊嘀咕,宮決崖不動聲色地低低一笑,難得見她像是小媳婦樣的神態,這倒是讓他感到分外安心。她心裡只能容得下他們父子,這一認知使得他心情大好。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眼看他笑容似乎偷腥的手的狸貓,清兒頭疼不已,她正和他說着宮子凌的情況,這人卻一點也上心!
“聽了,當然聽了。”宮決崖擡手替她將領口的碎綢帶繫好,清兒一臉的不相信,他卻突然正色,神態變化之快叫人瞠目結舌,“小孩子心思敏感,一定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你找機會談談他的話。”
“我這不就是想讓你去嗎?”清兒送他手裡接過夾裙,“你好歹是當爹的,兒子不都和爹親近嗎?”
宮決崖眼神一沉,好笑地看着她,“這話可不一定。”
清兒沉默,直到穿戴整齊,纔看向坐回桌案前的宮決崖,“什麼時候才
告訴他,我們就是他的親生父母。”
這層窗戶紙不捅破,她坐立難安。
有時就算是摟着宮子凌在懷裡,也仍是感覺心慌,聽他脆生生地喊一聲“娘”,欣慰之餘卻還夾帶着一絲諷刺。
不知道她在宮子凌心裡,到底算是什麼樣的角色。
“我們不說,未必他就不知道。”宮決崖安慰似的向她投來一絲溫柔,清兒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但願如此。”
或許宮決崖說話時並沒有多大用意,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宮子凌竟然主動來找了他。
不同於往常的嬉鬧,沒有人陪同,沒有宮女跟隨,宮子凌就這麼隻身站在了上書房門外,一臉的嚴肅,睿智的眼中閃動着成熟,面對宮決崖探究的目光,毫無畏懼地回視過去。
對於他挺起的小胸脯,宮決崖甚是滿意,這纔是他的兒子。
“你母妃呢?怎麼自己跑了過來。”關上門,宮子凌眼睛死死盯着宮決崖身上暗紫色的龍袍,良久纔開口道,“父皇,凌兒……有話要說。”
這個不滿四歲的孩童站在當朝皇帝面前,一本正經地拿腔拿調,卻不失有些風度。
看着宮決崖挑眉等候,宮子凌眼眶一紅,沒頭沒腦地哭出聲來。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說起,當時他正和一羣陪他玩耍的宮人在御花園中捉迷藏,不料一個小宮女從石階上摔了下來,不偏不倚將宮子凌壓在了身下,一時間所有人齊齊跪地,膽戰心驚地聽候他發落,翠姨也嚇得慌了神,一把將他摟在懷裡仔仔細細地檢查他有無受傷。
“沒事沒事,就是屁股有點疼。”宮子凌笑得沒心沒肺,翠姨見他並不哭鬧,仍是不放心地派了個人去喊太醫。
“真的沒事!雲英姐姐別去!”
等他喊完,人已沒了蹤影,玩的時候怎麼不見她跑這麼快!
回過頭本想繼續遊戲,可面對七八個跪地低頭的宮人,宮子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每當別人表現出對他的畏懼或是尊崇,宮子凌心裡就很不舒服,明明他
們比自己都大,卻對自己畢恭畢敬,動不動就跪在地上,就像他是什麼可怕的人!
“都給我起來!不就是摔了一跤,跪什麼跪!”宮子凌沒由來的委屈,地上人依舊縮着頭不敢有動作,他一邊大喊一邊吸着鼻子,喊到後來稚嫩的聲音變了強調,一頭扎進翠姨懷裡哭了起來,“叫他們起來,快起來!”
翠姨用手拍着他的後背,衝着一衆人等忙使眼色,“還不快起來?沒聽見皇子殿下說的?殿下不哭不哭,您看他們都起來了……”
“我又不是父皇的兒子,你們爲什麼要跪!”他實在是想不通,爲什麼這宮裡的人都那麼奇怪,要麼假惺惺地令人作嘔,要麼就怯生生地低聲下氣,這難道就是奶奶當初說的人情事理?
一句話震驚了所以人,翠姨忙捂住他的小嘴,臉色煞白地哄勸,“我的好殿下,你這是說的什麼胡話!趕緊‘呸’三聲!”
宮人們想來想去,以爲是宮子凌生氣要拿皇子的身份出氣,趕緊紛紛出聲勸說--
“好殿下,奴才們不跪了,您瞧我們這不都站起來了嗎……”
“是啊殿下,千萬不能拿您的身份撒氣,要是讓皇上聽了去,奴婢可是要受罰的!”
“無論如何您也不能不當這個皇子啊,皇上就您一個兒子……”
聽他們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宮子凌眼淚越發洶涌,臉翠姨都感到驚訝。宮子凌很少掉眼淚,就算是極不高興也只是眼眶有些溼意,片刻便又喜笑顏開地和人鬧成一團。
會到瀟夢宮,宮子凌猶是悶悶不樂,偷偷拽着翠姨的衣袖道,“翠姨,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兒子,我是他們……”
“別再說了,您怎麼會不是皇上的兒子呢!”面對他偏執的想法,翠姨有些哭笑不得,卻不能將這些表露在臉上,只得認認真真地和他解釋起來。
“可是……”
“沒有可是,殿下,您就是皇上唯一的兒子,是五月王朝的皇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看着翠姨溫柔的臉,宮子凌眼中閃過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