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八年多的時間飄蕩到了很多的地方,但我並不能清楚的記起我究竟去了哪裡。總之就是漫無目的的流浪,漂泊無所依。
我見過了很多的風土人情,江南的春雨、塞北的大漠、荊楚的山林、幽雲之地一望無際的雪峰連綿,我還去過洛陽,那裡盛春之時牡丹成簇,奼紫嫣紅雍容高貴,都說這裡的牡丹纔是名正言順的百花之王,冠絕天下,可我總無端想起蕭國某間庭院裡皎潔如雪的夜光白。
這天下分裂已久,我常會碰上戰亂,有時也能看見流民衣不蔽體的乞食,路旁是無人掩埋的白骨,而有些地方則是寧靜安然,只要不走出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與身處太平治世也並沒有什麼兩樣。
這天下那麼大,窮我一生之力也不能走遍,我想我或許會這樣一直飄零,直到有一日走着走着,就老死在路上,陪伴我的,只有我從宮內抱出來的、明素生前用過的琴。有時我會靠撫琴買曲爲生,有時靠書畫筆墨——說起來這些都是我在衛家時學到的。當然,如果不湊巧賺不來路費花銷,我就直接遁入山林摘野果、捕禽鳥,風餐露宿也無所謂,老道士說他年輕時雲遊八方,也是這麼過來的。
漸漸的我忘了我的姓名,這八年來我在路上認識了許多人,有些是朋友,有些結了仇,更多的,不過是萍水相逢分別即忘,當有人問我姓甚名誰時我往往會隨口胡謅一個報上,反正眼下是亂世,流離失所的人太多,誰也查不清誰是誰,有人問我的經歷,我也信口胡扯——後來日子久了,自己都慢慢的開始懷疑蕭國那個衛家昉郎只是我一場荒誕的夢,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飛黃騰達,也不曾認識什麼衛明素,我生來就是乞兒,流浪人世,輾轉各地,既沒有故鄉,也不知死後會葬在哪。
後來慢慢的對於春去秋來對於寒來暑往我也開始模糊,我記不起已經過了多少年,偶爾看見自己黑髮中的絲絲銀白,也並不覺得驚訝,只是會好奇究竟是哪年的風雪染白了它。
不記得是哪一年,我來到了樑國,荊越之地多溼熱,那裡的女子常着一身薄薄的紗衣,皓腕雪膚若隱若現,顰笑間都是欲拒還迎的嫵媚,我在酒館裡有了幾分醉意之時,便與鄰座幾個行商一起胡亂的點評究竟是當壚的女子生得豔,還是滌壺的女孩生得俏。那幾個行商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說起來頭頭是道,什麼燕趙之地多窈窕佳人,江南女子溫婉靈秀,隴西美人豔烈……說着說着就說到了蜀地,我喝得有些多了便隨口道,我就是蜀人,巴蜀的娘子好不好我最清楚不過了。
說完這句話後行商中有不少人都問我是蜀中哪裡人,又揶揄着笑問我有沒有見過蜀天子的妃嬪佳麗。
只有一個人忽然沉悶,我醉的神志不清,可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凝在了我臉上,於是我也放下酒壺,深深的打量他。
這只是一個尋常的行商,我認了半天也沒能認出這是誰,倒是他終於認出了我的身份,猛地站起朝我一揖,呼我二公子。
二公子……真是一個陌生的稱呼吶。
我知道蜀地的錦銷遍九州,有些依附士族的門生爲了謀利,也會外出從商,所以樑國見到了故人。
那人同我說了許多我走後蕭國的事,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一年已是蕭國的清安八年。
當壺中濁酒都被飲盡時,我摩挲着壺壁緩緩道對那人說,勞煩你回蕭國時替我捎封信,告訴衛家人,我想回來看看。
說要回去,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
可話既然說出口了,總不好違背。在那隊行商走後我也慢慢的踏上了蜀地的棧道。
距我離開已經有這麼多年了,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變了模樣。
我走得很慢,知道次年三月纔回到帝都。
帝都的人與事也都不復往昔,時光改變了一切,就連城門的磚石都添了幾道細細的裂痕,我像是神話中的那個爛柯人,回到了故土,卻與故土隔了經年的光陰,只能格格不入。
衛老頭也老了,現在他真的是老頭了。我走之前他還只是面容衰老而已,可當我再見到他時,衰老的氣息已從他的骨子裡滲出來了。我想起了許多往事,在往事中,他是真的將我當做兒子看待的。
於是我輕聲喚了聲阿父。
他點頭應下,偏過頭去,我看見他偷偷的抹了下眼角。
後來我還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害死了明素,可他確確實實又是無辜的。
我與這孩子的見面實在太過突然,我還沒有做好見他的準備,他已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我的視野。
他擡臉,我看見的是一張酷似明素的面容。
在那一瞬我彷彿覺得,明素又活了過來。
不,這並不是明素,明素沒有那樣一雙清澈剔透的眸子。孩子天真的望着我對我問東問西,他不知道此時我的眼眶是酸的,想要流淚,卻無淚可流。
後來我聽衛昒評價這個孩子,衛昒說,他很幸運。
我想也是,我看得出這孩子被衛家衆人悉心的保護和栽培着,衛家歷代都有帝王家出世的外孫,可沒有哪一個比得過他受重視。如果明素沒有死,如果不是陰差陽錯的命運及複雜的朝局,這個孩子原本不該如此重要。如果明素還活着,如果而今在帝座上的人不是那個名爲謝珣的少年,那麼阿璵,不過是如他父親一樣的命運罷了——錦衣玉食的長大,繼承皇位,然後成爲母族外戚把持蕭國的傀儡。
可偏偏明素死了,偏偏他未出世時衛家就被逼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此後家族百年的榮辱都與他緊緊繫在一起,偏偏他並非養於深宮,而是由衛家人看着長大,想必衛之銘,也是將他看做了明素的延續……
無父無母的孩子格外受到憐愛,而阿璵又是一個那樣機敏狡黠的孩子,回來不過半個月,我就看見不止一次他仗着衛家諸位舅父姨母的寵愛上房揭瓦。每當我撞見他頂着那張酷似明素的臉上躥下跳時,我都會陷入深深的疑惑中……明素爲什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後來這個酷似明素的孩子請求我留在帝都不要走,我鬼使神差的猶豫了。這一猶豫,就猶豫了很多年,我看着這個孩子一點點的長大,慢慢成爲清俊無雙的好少年,漸漸的忘了要走。
衛老頭說帝都很危險,我是清楚的,清安一朝平靜寧和得如同一泊春水,但波瀾不興的水面下藏着鯊蛟,我終究沒能忘掉明素,也沒能擺脫衛家給我的枷鎖,所以我再度被困在了帝都,去爲這些和明素血脈相連的人籌謀一個將來。我想,過幾年我再走吧,等到阿璵成爲皇帝,等待再沒有什麼可以威脅到衛家,等到帝都的局勢穩定,等到我爲衛老頭養老送終……等到一切都結束後,我就離開蜀地再也不回來,那時候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羈絆我,那時候,我應當也能徹底忘了一個叫衛明素的女人,那時候,我應該可以安然瀟灑的老死在遊歷的路上。
時光就在等待中悄然又飛快的逝去,月盈月缺中是瑣屑恬靜與暗流洶涌,我在朝堂上與那個不再是少年模樣的謝愔巧妙周旋,我爲老去的衛之銘分析每一條策略的利弊,我學會了爭權逐利,和衛家其他一樣不復年輕的同輩們一起把持着蕭國的兵與財,我開始像一個合格的長輩去教導衛家的少年兒郎,我也漸漸的學會了怎麼去應對阿璵那孩子的狡猾任性——不過說到底,我真的覺得這孩子的性格既不像明素也不像他父親,所以我還是沒弄弄清楚他爲什麼會成爲這樣一個讓人頭痛的孩子。
後來他長成了少年,也依舊讓人頭痛。
衛家人對他的教育一向是很謹慎的,既要保護他,又要竭力使他意識到危險——要做到平衡實在是不容易,所以在我看來,衛家人並沒有教好他。他一出世即伴隨着兵戈的肅冷,然而那時他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孩,後來他的成長中,衛家人對他小心翼翼的保護應當是讓他意識到了他身邊有危險,可惜他終究沒有遇上過什麼太大的亂子,故而他並不能真正明白什麼是黑暗什麼是絕望——雖然衛家人在教他聖賢道理時不忘讓他接觸人世險惡,但紙上談兵又有什麼用。
我常見到他在帝都長街上呼朋引伴飛鷹走馬,與那些貴胄家的公子斗酒或是鬥毆時都頗有豪氣,我聽衛昒的兒子衛樟說他爲人重義氣、喜刀劍,最愛做的是扶弱懲強,我還聽人說趙王殿下不拘小節、行事放誕……最後我只能無奈的總結,我這個外甥,未必是個沒心沒肺的,卻也做不了老謀深算的上位者,他應當生在一個尋常武將之家,做個遊俠兒,卻不該成爲明素的兒子,被推在蕭國權力爭鬥的前沿。
不是說他不懂權謀,而是說他,不適合陰謀。
如果他是個慣於算計的人,就不會在心裡還留着對皇帝的兄弟情,就不會和諸家的女兒走得那樣近。
我並不知道那個深宮裡諸娘子的爲人,我只知道他們不合適。
不過後來我終究還是見到了那個女孩,她和阿璵年紀相仿,算不得多麼容光四射,只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起來格外的安靜溫柔。這應當是個很乖巧的女孩,可她卻冒險來找我,這讓我有些驚異。
她找我是有事相求,我不猶想起了多年前那個衣着寒酸、眼眸中藏着不安與不甘的女子。
可是這個女孩,卻分明一點也不像她的姑母。
她應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纔來找我的,她希望她可以嫁給阿璵。
明明看起來這是個很膽怯的姑娘吶,可卻也有這樣勇敢的一面。
我讚賞,但,不能點頭。
只是最後我看見這個女孩悽然離去的背影時,我莫名想起了明素,我覺得我有些對不起她。
後來,我等到的,是衛家的結局。
記得在很久之前,我曾聽明素說過衛家百年的家史,她用平靜且**的口吻告訴我衛氏先祖的艱辛、輝煌、曲折與陰暗,我從她的每一個字句中都能聽出家族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雖然我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可是後來我也慢慢的明白了家族的意義。
我知道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將迎來消亡,可是當衛家覆滅的結局註定時我還是忍不住難過,那種天地坍陷的悲痛我一生感受過兩次,一次是明素死的時候,一次則是在衛家毀滅的前夕。
我猜結局猜得太遲了,當我反應過來諸太妃真正的意圖時,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帝都積累的流民已多到足以讓這座城池崩潰,指向衛家的民怨已無可釋然,而衛家人手裡的禁軍、乃至私家部曲都大半折損在了戰場——也就是說,現在的衛家,如同處於將要決堤的大河下游,除了被洪浪捲走,無能爲力。等不到叛國的罪名被洗除,桑陽衛氏就會不復存在!
我攥住衛之銘的手腕同他說,阿父,趁着現在逃吧。
可他搖頭,沉默了一會後回到書齋,再出來時給了我一張素箋,上有未乾的筆墨。
那是一些衛家年輕後輩的名與排行還有所在地。
衛之銘對我說,你帶着這些年輕人逃吧。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依舊不捨見他去死。
他幽幽一嘆,鳳凰涅槃,非垂死不可。
不死絕大部分的人,無法保留住那些足夠優秀的後輩,也就沒有人可以復仇、可以復興。
那夜我向他辭行,但我知道這回走了,我是真的再也見不到這個老人了。
拜別之時他摸了摸我的頭髮,他說,去吧,吾兒……
後來我聽說他死在了己酉那夜的流民暴亂中,他死後,衛家即被正式定上了叛國的罪名,他的屍骨被隨意拋擲在荒郊,任鳥獸啄食。
我做了他十餘年的兒子,卻連替他收屍,都做不到。
那時我正帶着我能救出來的衛家人向西逃亡,這些大多是年輕的晚輩,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堪堪十三歲,這些少年還未來得及嶄露頭角,所以沒有太多人會注意到他們,他們逃脫這場劫難的可能性遠比他們的在朝爲官的父輩要大。我知道這些少年都是衛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只要他們還活着,衛家的血脈就沒有斷。
他們中有些事衛家的旁支,與我並不算熟,同我說話時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問我他們究竟該去哪?
是啊,天地那麼大,可是該去哪呢?
我不能帶着這些少年瀟灑雲遊,因爲他們姓衛,他們要復仇。
我說,去投奔趙王吧。
這時候趙王就藩的消息已經傳出,這個明素拼盡最後力氣留下來的孩子一出世就與衛家綁在了一起,此時也不會例外。
我聽說了他在深宮裡遭遇的一些事,我想,昔年那個縱情任性的孩子,是時候該對權利生出渴望了,他終究還是被拖進了骯髒的爭鬥中,這是他生下來的命。
在得知趙王車駕離開帝都後,我便領着一行人向西去追他。
諸太妃迫於地方宗室的壓力和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放了阿璵去就藩,可他依舊是怕諸太妃反悔,這一路的行程都頗爲古怪,時而疾走時而慢行,路線也專挑曲折的走。要追蹤這孩子頗費力氣,不過也讓我很欣慰,如果他能輕易被人追上,那纔可怕。
可是在某一日我循着泥地裡留下來的車轍猜測他走得方位時,我忽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除了我們,還有另一支人馬在找阿璵,而且行程還在我們之前。
我急忙喚來晚輩們,告訴他們,只怕我們得快馬加鞭去見趙王了,否則……就來不及了。
追蹤阿璵的,除了是刺客,我想不出別的可能。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也沒有錯。
我們追到阿璵時已是夤夜,還未翻過山頭,便聽見令人心驚的兵戈之聲。
容不得猶豫,我與這些衛家的晚輩一同摻進了這一場廝殺中。
被派來的此刻大約有百人,而阿璵的護衛大約勉強也有百人,只是這些護衛如何比得了訓練有素的刺客,所以他們應對的很是吃力,而地上已倒下了不少具屍體。
我看見了阿璵,他持劍與刺客拼殺時的兇狠讓我覺得陌生又欣慰,說起來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對於我們的突然加入,兩方人馬都有驚訝。爲了掩蓋身份,這一路上我與衛家子弟都是易容潛行,可是當我殺近阿璵身側時,他還是認出了我,我看見他愣了愣,雙脣翕合,是一個未完成的口型。我猜他或許是想喚我舅父,又硬生生的遏住了這個衝動。
然後他猛地偏頭,不再看我。他的劍在刺入一個人的肋骨後再拔不出來,我情急下將一把短刀拋給了他,他也不理,而是反手奪了一個敵人的刀再幹脆利落的劃開那人的咽喉。
看來,他是真的對我有了成見,或者說,是不知該怎麼面對我……
明素已經死了很多年,於我而言她就是一道陳年的傷疤,可我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還會有人知道那段早該入土的往事,將傷疤狠狠揭開,用世人的嘲弄把人心傷得血肉模糊——難過的不止是我、不止是衛之銘,還有阿璵。
他一定是怨恨我的。
如果明素泉下有靈,她會不會也怪我呢?
我想起了杜七娘從高塔跳下前那鄙夷的笑,我想起明素哭着說出的那句忘了我……
然而刀劍生死關頭,容不得我悵然,我看見一個刺客以雷霆之勢向阿璵一劍刺去,阿璵卻正在應付兩個人的攻擊,避無可避。
那一瞬我什麼也沒有多想,只是下意識的撲了上去。
利劍洞穿臟腑時其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疼,我一刀解決掉了那個人,阿璵連忙過來扶住了我。我輕輕推開他,說不妨事。
之後我意識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如果明素在我面前的話,我一定要問她我是不是前世欠了她的,這半生,竟然都是爲了她而活,從我少年時第一眼見到她起,她就將我纏的死死的了,以至於在我神智恍惚之時,我都還能清晰記起她的模樣。
怎麼就,忘不掉呢……
那夜我不記得我殺了多少人,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我只是清楚的記得,破曉臨近時,他們收兵了。
我用長刀拄地,以免自己摔倒,餘光裡阿璵小心且猶疑的走近。
……還好麼?他問。
看來他還是沒能琢磨出該怎麼稱呼我,只能如此開口。
我不猶好氣又好笑。
也罷,他畢竟是個晚輩,光陰裡藏着的故事,他都不知道。
我直接轉過頭去看着他,壓低聲問,你是希望你姓謝呢,還是姓衛。
出乎意料的,我並沒有從少年臉上看出什麼情緒,驚慌或是憤怒都沒有,他只是很平靜的想了一會,然後開口,無所謂。
是啊,都無所謂,反正他現在是趙王,他要的只是皇位,無論他流着是哪家姓的血,他都會讓世人相信他是惠帝的嫡子,最有資格成爲皇帝的人。
這個孩子,終於是長大了。
我對他說,你可以恨我,但不要恨你的母親。因爲錯的是我,不是她……
他點頭。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有些難以維持下去了,只好深吸口氣又勉強繼續開口,從今往後你要謹慎的走你的路,但目光卻要看向遠處。不要讓死去的人失望。你的衛家兄弟會幫你。記住我在你九歲時告訴過你的話,衛家護了你這麼多年,你要成爲這個家族的依靠。
他點頭。
我一個趔趄,已經站不穩,他趕緊上前,我說你扶我躺下就好,我想安安靜靜的看會這裡的天。
他終於摸到了一手的血,我的血,於是我看見他流露出了悲傷、脆弱的神情。
真是的,剛剛纔誇他長大了,怎麼現在看起來又跟個孩子似的。
我摸了摸他的頭髮,這樣的動作衛之銘在訣別時也有類似的。我用我最後的力氣對他說了一大堆話,絮絮叨叨像個老婆子,但願明素不會笑我,她一樣言語簡練不喜廢話。
我對阿璵說,我和你母親的故事又臭又長又無趣,我懶得說給你聽了,相信你也沒興趣知道。總之你放心,我沒你這個兒子……我倒是想有個兒子送終,可惜我連妻子都沒一個呢,孤獨了一輩子咯。你母親一生清白,誰要是污衊她,你就替我、替你母親撕了那人的嘴。還有,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假冒了衛家二郎成爲了你母親的弟弟……
還有些話沒說完,可我也記不得要說什麼了。阿璵在講什麼,我也聽不清了。
阿璵,別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你生了你母親的臉,這幅模樣讓我有種錯亂的感覺。
我慢慢的合上了眼,記憶中的一副畫面卻躍到了我面前,那是我與明素的初見。
我後悔成爲衛昉,但我從不後悔見到她。
仍舊是煙雨、仍舊是精緻的亭臺樓閣、仍舊是滿庭牡丹,她隔了經年歲月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彷彿在夢裡重複過千萬次,熟悉的讓我想要流淚。
我終於記起了初見時她的面容,那時她也年少,眉目恬靜安好。
她朝我微笑伸出了手。
我握住了她,我對她說,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