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安景涼果然派了莫習凜過來告訴我明日要離開江都城,要我早些休息,我簡單收拾了些隨身衣裳,便是和衣躺了下來,雖說玩的有點累,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索性起身往院中走去,皎潔的月色如蠶絲般溫柔的灑在庭院各處,四下裡靜謐無聲,我靠在欄杆上感受着夜風拂面的溫柔,早前還起伏的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自己想太多也是無用,待得回了宮再說吧,寧玄曦不是說了嗎?如今安景涼還未尋得寶藏,他是不敢動太后的,我便趁這之前好好探探太后和成親王的口風,如若他們並無謀反的意思,那何不主動離開錦城,說不定安景涼便會就此作罷呢?
有了這想法,心裡不免一喜,看來這件事情也並不是如我想象中那麼難辦呢。
事情想通了,睏意便是襲來,回了屋子,躺下就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恐安景涼催我,我便快速起身穿戴整齊,纔剛出門,便見槿園的僕人匆匆朝我住的地方走來。
他至我身前站定,行了禮,方纔至袖中取出一支短笛遞給我,“還好趕上了,蘇姑娘,這是咱們家爺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給你做的一支短笛,爺說姑娘好歹也跟着他學了幾天吹笛,也算是你半個師父,這支短笛就當做臨別之禮吧,還望姑娘勿要嫌棄。”
僕人小心翼翼的奉上,我低眉瞧去,短笛周身不過半尺,乃槿園中所種植的翠竹所制,末端配上一副玲瓏玉佩,大紅色琉璃絡子飄飄揚揚,給這平凡的短笛帶來了幾分貴氣,我心中一感慨,想不到,寧玄曦能有此心,當真是難爲他了。
我接過翠竹短笛,朝了那僕人一笑,“你們三爺的禮我收下了,回去替我多謝三爺,若有朝一日能夠再見,我必定親口喊他一聲師父。”
僕人應了一聲,便要轉身離去,我突然想起一事,便是急忙喊住了他,“你剛剛說三爺他一個晚上都未睡嗎?”
僕人應道:“可不是嗎?三爺怕來不及,愣是沒閤眼,方纔遣了小的過來,這才躺下。”
我輕撫着短笛,心中不是個滋味,既然他送了我東西,我也不能平白收了,摸了摸身上卻是什麼值得留作紀念的物什都沒有。
“姑娘若是無事,小的就先回來了。”僕人見我無話,便是低頭道了聲,我抿了抿脣,思量了片刻,最後將掛在脖間的銀鎖掏了出來,這如意鎖還是當年爸和媽留給我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從未離開過,那日安景涼對我暴怒,差點便是失手打落了這枚銀鎖,如今放在我身上總覺得危險,寧玄曦是個好人,我將此物放在他身邊,該是最適合不過的。
“你們三爺送了我短笛,你就將這枚銀鎖帶給三爺吧……”
“姑娘,這……”
僕人甚爲爲難,許是寧玄曦早前吩咐過他,我一把塞在他手中,只道:“告訴你們三爺,我這銀鎖不是送他的,只是讓他替我保管,哪一日再見了,他再還給我,快去吧。”
僕人無法,只得收至袖中,又朝我行了禮,方纔離去。
我輕舒了一口氣,將短笛塞入包裹中,匆匆趕去前廳。果然,安景涼早在那邊靜候,告辭了寧莊主,我們兩個便是啓程了。
我原以爲是直接回錦城的,卻不想他這回是大搖大擺上的官道,且繞了一大圈,往晉陽方向去,我有些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卻也不好多問,一路上便是隻安靜的待在馬車中。
直到三日過後,我覺得這樣子不說話也太過尷尬了一些,便是跟他偶爾交談幾句無關緊要的,譬如今天天氣不錯,又或者問他餓不餓之類的,他很用心,即便是行路過程中,也是一
絲不苟的看着隨身攜帶的書卷,我也不好總是打擾他,所以多半時候還是他看他的書卷,我做我的白日夢。
那日在山莊與我有那番爭執過後,他卻仿若什麼事都未發生,對我的態度依舊是熱中帶冷,冷中夾熱,倒是顯得我太過拘謹了些。
“陛下,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我突然想起山莊的那些刺客,那些天他在山莊早出晚歸,想必是去調查刺客的由來,我雖知道這是個敏感話題,可是憋在心裡這麼久,總覺得難受,這日馬車晃晃悠悠行着,而我倍覺無聊,便是出聲問道。
他眼睛盯着書卷,嘴中唔了一聲,示意我說下去。
我抿了抿有些乾涸的雙脣,湊近了幾分,小心翼翼道:“陛下,那日的刺客,你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爲了?”
他擡眸朝我望來,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峭,我不禁往後仰了仰,本以爲他會動怒,起碼也會不理我,卻不想他的眼神復又看回書本,口中冷冷的回道:“刺客不是都死了嗎?蘇卿以爲朕能查出些什麼來?”
既然他都接話了,我便是一鼓作氣說道:“那些刺客顯然是有備而來,陛下爲何不懷疑是寧莊主所爲?畢竟事情發生在他的御劍山莊,且御劍山莊戒備森嚴,又怎會無故讓刺客溜了進來呢?即便和他們無關,那隻要查一下當日來山莊的賓客,不也就一目瞭然了嗎?”
我並非是要詆譭御劍山莊,不過是想看看安景涼和寧凌天的關係到底親密到什麼樣的程度,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既然洛妃娘娘和寧凌天是少時好友,那麼寧家的人對於安景涼來說應該都是和安景塵一樣的,當爲左臂右膀的關係,可偏偏爲何寧玄曦不能見安景涼呢?寧玄曦心中想要解開的那個迷,難道是跟安景涼有關嗎?可又到底是什麼呢?我怎麼都想不透。
安景涼依舊未看我,只保持着同一種姿勢,翻着書卷,“蘇卿可真聰明,什麼事情都能想到,不過朕又不是無知小兒,你想到的,朕又如何想不到啊?”他合上書卷,盯着我輕笑道,“有時候太聰明可也不是什麼好事啊,朕的皇后,你如此擔心朕的安危,倒讓朕感動,皇后一向心善,可聽不得這些打打殺殺之事,便是勿要再提起了。”
他收了笑,側身躺了下來,眯了眼,小憩起來,全然將我晾在了一邊。
我緩緩舒了口氣,只要不是成親王的人就好。
我掀開一旁的車簾,朝外看了看,茫茫沙地,竟是瞧不見一個人影,問了莫習凜,才知已入了晉陽,前面不遠就能入城,晉陽乃現代的太原,屬於陝西省,這裡即便是從前的我也不曾來過,一景一物對我來說都極其陌生,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該是如眼前看到的這樣荒涼吧?
我不禁轉身朝了安景涼道:“陛下,爲何晉陽城外如此荒涼?”
安景涼也不睜眼,只淺問道:“到了嗎?”
馬車外的莫習凜出聲回道:“回陛下,前方就是晉陽城門,只是……”他頓了頓,復又道,“城門如今緊閉,外面有很多流浪之人,似是發生了什麼。”
我一聽,忙掀開前方的簾子,探頭望去,果然,城門外糾集了一堆老弱病殘,拍着城門,似乎想要進城,可是如鐵般的城門卻是紋絲不動,有些支撐不住的老人便是仰躺在路旁,滿臉的污垢,再側耳去聽,咳嗽聲此起彼伏,衆人皆是手足無力,我的第一反應是,難道這裡有了瘟疫?
我皺眉放下車簾,馬車已經停止,我轉頭看向安景涼,他此時也已經起了身,我急急問道:“陛下,這晉陽城可是染了瘟疫,我看那些人的樣子,很像是得了瘟疫,陛下要怎麼做?
”
安景涼似乎早就知道了,並不驚訝,只看着我急躁的面容問道:“那蘇卿覺得如何呢?”
我一急,也顧不上尊稱,“當然是救啊,瘟疫又不是什麼絕症,只要注意衛生,隔閡病人不互相傳染,很快就能好的,你難道不想救嗎?那可是漓月國的子民啊!”
他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我,片刻後應道:“那就如蘇卿所言,莫習凜!”
莫習凜在外應了聲,安景涼接到:“找個說的清楚的過來問話。”
莫習凜下了馬,很快便是扶了一個看似稍微還算健康的老人到了馬車前,我將車簾挑起,本想出去,卻被安景涼一把拉住,他朝了老人問道:“我們路經此地,想要進城,爲何城門卻不開啊?”
老人顫抖着雙手抓着身上的一小袋包裹,哆哆嗦嗦的應道:“哎呀年輕人,你們還是繞道走吧,這城中啊染了瘟疫,官老爺在嚴加覈查,一時半會這城門是不會開的。”
果然被我猜中了,可是這城外的人又是怎麼回事呢?
“老人家,既然城中染了瘟疫,那你們還圍在城門口做什麼?”我急急問出口。
老人擦了擦淚,心酸回道:“不瞞姑娘,這城外這些人啊,有些是染了瘟疫被趕出來的,其它沒染瘟疫的,都是同一家子人,官老爺說了,這一人染了瘟疫,全家都有可能染上,爲了不傳染到別人,就把我們都趕出來了。”
我不覺一股氣上來,染了瘟疫不去治療反而將他們棄在城外,這晉陽城的官老爺當真是個草菅人命的畜生。
“晉陽城的縣老爺到底是誰?如此草菅人命,當真是罪該萬死。”我氣的險些噴出一口血來,老人只管抹淚,心酸狼狽的模樣讓我看了心裡難受至極。
“陛……”我轉頭對上安景涼,“公子你看,我們要怎麼做呢?”
我只知道不管是什麼瘟疫,最主要的是要保持周邊空氣的流暢和乾淨,剛剛一路而來我未曾見到一條河流,城門之外又是遍地的黃沙,也怪不得那些城外的人咳嗽越來越厲害,如今之計,先要將他們疏散開來才行,總不能真的將未染瘟疫的人也傳染了吧?
安景涼朝了車外的老人問道:“老人家,你可知道除了這裡可通向城裡外,還有什麼進口?”
老人低頭略略想了想,恍然道:“哦,老朽記得,後邊有條山路,可通往城中,只是山路崎嶇且林中危險,年輕人,你們還是別冒險了。”
安景涼微微一笑,“老人家的話我記得了。”爾後朝了莫習凜吩咐道,“你去將那些人都招來,將染了瘟疫的和未染瘟疫的分開,再取些艾草過來燒,有山便有水,你再讓幾人隨我一起去找些水來,先將眼前的人安置妥當了再說。”
我抿了抿脣,正想說話,他卻朝了我道:“至於蘇卿,你就留下來一起去照顧那些染了瘟疫的人吧……”他頓了頓,“自己要小心。”
說完這話,他便起身離了馬車,領着幾名侍衛往一旁的山路中去。
老人家急急的想要阻攔他,我忙喚住他,“老人家,沒事的,我現在要做一些事情,你也來一起幫我吧,城門不開,你們也不能一直這樣啊,等到瘟疫過去,我想,城門必定就能開了,到時你們也能回到自己的家中了。”
老人感激涕零的對着我磕頭,“姑娘可真是大好人吶,好好好,我現在立馬去把大傢伙叫來,該怎麼做,全憑姑娘和這位少俠吩咐。”
我朝莫習凜點了點頭,他已經帶了人去安排了,我轉頭朝着安景涼遠去的背影瞧了瞧,不知爲何,竟在此刻,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