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了口氣,正欲離開,忽聽得趙姨娘復又罵道:“你如今躲在這,不是越發縱的她以爲咱們娘兩好欺負嗎?你給我起來,走,去前廳,我倒要看看,當着衆人的面她還能怎麼樣?”
“可是……可是爹不是說了,不讓娘去前廳的嗎?”蘇雲瑤抽咽着小聲應道,“況且,我纔不要再過去,姐姐不定還要說出什麼不堪的話來呢……”
“你這沒用的東西,你就那麼怕她?”趙姨娘冷哼了一記,接道,“不過是個小娃娃,多早晚等死在我手裡,她才知道我的厲害呢!”
“娘……”
蘇雲瑤的懦弱同趙姨娘的咬牙切齒形成鮮明的對比,倘或換做從前,我必然是恨不得能衝上去打趙姨娘一頓,然此時聽到這些,心裡卻是異常的平靜,或許是覺得‘蘇羽歌’的確是太過份了些吧,饒是被嫉恨,也是她自己惹來的。
“對了,你哥哥人呢?方纔你去前院可有見到他?”
“沒有,想是……想是哥哥在前廳會賓客,方纔沒有看到。”
“那也是個吃裡扒外的,明知蘇羽歌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也不出面幫襯幫襯,只一味的任你被欺負……”趙姨娘長嘆一聲,“也罷,這世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你哥哥心裡清楚咱們娘三在這府中的地位,只是依着自己是蘇家長子,便是庶出的,恐將來老爺也不會不顧他,故此纔要遠離了我們。我是指望不上他了,你呢,瑤兒,你可是娘心頭的寶貝,可別也同你那沒良心的哥哥一樣,只貪圖自己的將來,而不顧親孃的死活……”
我心裡不免有些好笑,哥哥的爲人我是知道的,哪裡是那種貪圖富貴榮華的人,只不過身不由己罷了,難道趙姨娘做出那些沒臉面的事來,他也一併要替她隱瞞嗎?可見在趙姨娘心裡,她的這一雙兒女不過是她用來獲取榮華富貴的工具罷了,哪裡有真的爲他們着想過。
“瑤兒……瑤兒不懂孃的意思……”
“你還同娘裝傻。”趙姨娘冷笑了一聲,復又慢條斯理道,“娘早前不是與你說了嗎?趁着太子殿下來咱們府上的機會,你多和他接觸接觸……憑着你這張臉加上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是個男人都會心動的,便是被蘇羽歌罵了,你只管去太子面前哭纔是啊,跑來這裡哭有什麼用……”
我眼眸一擡,果然呢,趙姨娘是打着這樣的心思,從前太子在的時候一味的要雲瑤去勾引太子,後來安景涼登基了,她又把焦點放到了安景涼的身上,難道她就沒有想過雲瑤她自己的感受嗎?
“娘……你怎麼……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
“怎麼不能了?你別以爲娘這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可得記住了。再過個一兩年陛下可得爲太子擇選太子妃,你是丞相府的二小姐,雖是庶出,然比起那些三等官員家的女兒可是要高貴多了,倘或太子又屬意於你,你入宮不是遲早的事嗎?便是最後無緣太子妃,只要太子心中有你,榮華富貴還不是信手拈來,那娘下半輩子也能順道沾沾你的福了。”
趙姨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只可惜,太子命薄,英年早逝,她的這個願望恐是難以實現了。再者,雲瑤心裡屬意的是安景逸,便是到了太子身邊,恐也是鬱鬱寡歡,趙姨娘果真是被權勢矇蔽了眼,連着親身女兒一生的幸福都不在乎了。
“娘……我……我不喜歡太子殿下……”雲瑤諾諾的聲音傳來,夾雜着幾分反抗的意味。
只是這話還未說完,便聽得趙姨娘怒罵道:“你個不成器的,你纔多大,你知道什麼叫喜歡什麼叫不喜歡?等你坐上了高位,你就知道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喜不喜歡,只有該不該。況且,太子相貌堂堂,文采風揚,待人又極好,哪家的女孩子不期望能嫁給太子的,你倒是說說,你怎麼就不喜歡他了?”
“我……”蘇雲瑤到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呵,你別以爲娘不知道,你不就瞧上了二皇子嗎?”趙姨娘睥睨的笑了一聲,“他算什麼,雖說也是皇后娘娘的兒子,可能和太子比嗎?只要太子還在,他就永遠成不了儲君,即便……即便哪一日太子死了,那也輪不到他……”
“娘……”
“陛下現在最寵愛那個洛妃娘娘,如今是不能廢太子,否則的話,陛下肯定早廢了他改立四皇子爲儲君了……所以瑤兒,聽孃的話,如今太子還在你就去巴結太子,別再想那個二皇子了,明白了嗎?”
也虧的趙姨娘如此膽大包天,敢詛咒太子,估摸着她是以爲此處無人才敢如此吧,也是,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什麼都要賭一把,便是這些話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只不過她倒是看的清楚,我竟不知她原是個這般聰明的人。
“可是,可是娘……太子他……他有喜歡的人……”
我眉心一皺,太子有喜歡的人?是誰?
“那又怎麼樣?男人不都是三房五妾的,太子難道這輩子只娶一個女人嗎?”趙姨娘一口打斷了她的話,爾後放低了聲音,耐心勸道,“瑤兒,你聽孃的話,娘可都是爲了你好,你想想,這府中只要有蘇羽歌在,你什麼時候才能出頭?你也不想一輩子被蘇羽歌壓在腳底下吧?你要學會反抗,最好的辦法就是嫁給這天下最至高無上的人,好好的煞一煞蘇羽歌的威風,以後你也就不必再受她的氣了,你自己想想可是這個理不是?”
“可是娘……”蘇雲瑤到底還沒有長大,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能懂什麼?趙姨娘也當真是煞費苦心,連着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好了,乖,來,娘給你擦擦臉,等會就去前廳。方纔娘來的時候聽聞他們午後要出去一起遊玩,你哥哥必也是一道去,到時你就隨了她們去,有你哥哥在,你不用害怕,只管按娘說的去做就行,知道嗎?”
只聽到腳步聲漸起,擡眸看過去,趙姨娘拉着蘇雲瑤出了玉芙閣,推推搡搡的往前院走去,說話之聲亦漸行漸小,終是再也聽聞不見。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是哭還是該笑。
趙姨娘是怎樣的人我之前也有所瞭解,如今她雖也已經死了,只是想到她先前是這般對待雲瑤,心裡就替雲瑤不值。
也罷,如今雲瑤已看破紅塵,興許也不會記得那些成年往事了。
只是聽得趙姨娘方纔之意,看來接下來還有一場好戲呢!
‘蘇羽歌’那般討厭蘇雲瑤,可會帶上她一起去嗎?
重重的舒了一口氣,晃了晃腦袋,終是擡步離開了玉芙閣。
宴席還在繼續,榮恩堂內只餘了幾個丫鬟僕人在忙碌,我左顧右盼沒瞧見趙姨娘和蘇雲瑤的影子,便是沿着長廊走着,才至拐角處,遠遠的便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探頭往四周張望了一下,爾後拐過花徑,入了一圓形拱門內。
那是……若我沒有看錯,那該是杜涵月,這會兒子,大家都在前廳筵宴,此處人流稀少,她一個人跑來這裡做什麼?
好奇心驅使着我一併跟了上去,方至圓拱門外,便聽到一熟悉的聲音。
“杜小姐,你怎也過來了?”
那是……太子的聲音!我眉頭一皺,杜涵月單獨跑來見太子,是何故?
腳步加快上了前,本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的,然想起如今的自己外人是看不見的,便大膽的入了門,眼前之景便再無遮擋,看的一清二楚。
太子站在一側,嘴角掛着笑意,一邊擺弄着開的正濃的花卉,一邊擡眼瞧了瞧站在他身前的杜涵月。
而杜涵月卻緊張的臉面緋紅,只低着頭站着,
雙手不安的來回絞着帕子,緊咬着雙脣,不言一語。
“你知我下了宴席來了此處,一併跟了來,可是有話要與我說嗎?”太子緩緩朝她走去,爾後在她身側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太……太子殿下,我……”
想起在我面前那樣鎮定自若遊刃有餘的杜涵月,很難想象她也有如此緊張到舌頭都打結的時候。
她說着,自袖中取出一樣東西來,遞於太子面前,依舊低着頭道:“這是……這是我爲太子殿下親手繡的荷包,還望太子殿下勿要嫌棄,收了吧。”
我走近了些,方纔看清她手上的東西,確是個掛着珠玉流蘇墜子的荷包,細瞧那上頭的圖案,是隻雲雀,再瞧針腳,走線細密,配色素雅,這繡花手藝自是一流的,再者也匹配太子今日所穿的衣服,看來她是非常瞭解太子的喜好呢。
我忽然意識到,原來,在杜涵月心裡,果真是有一個人的,從前我以爲是安景涼,眼下才知,原是早已死去的太子。
我不禁替她惋惜,又覺心痛,一路而來,受了那麼多的苦,如今她終於解脫了,只盼黃泉路上,她能如願和太子在一起吧。
只是,太子對她,又是什麼樣的態度呢?
擡眼看向太子,只見他收了嘴角笑意,低眸看向杜涵月手中的荷包,我以爲他必會收下的,好歹那也是一個女兒家的心意,哪知下一秒,便聽得他一改溫柔,帶着幾分疏遠涼意的聲音響起:“杜小姐的心意我領了,只是還請杜小姐收回去吧。”
我一驚,忙看向杜涵月,她聽聞此言,還在半空中的手猛的一滯,爾後驚訝的擡起了雙眼,面上帶着些許受傷的不可置信。
“爲……爲什麼?”她喃喃問出口,眼中甚或要泛出眼淚來。
太子卻仿若並未看到她的傷心,只別了眼,道:“杜小姐對我的好我無法回報,與其收下荷包給你希望,倒不如早一些拒絕,也免得以後彼此尷尬。杜小姐乃錦城的才女,能與你匹配之人比比皆是,又何必浪費在我身上……”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太子,果然也是個涼薄的人呢,雖然他的話沒有錯,只是如此直接未免也太傷人了。
“我知道……太子殿下心裡早已有了人,那人……可是羽歌嗎?”
這廂我正暗自感嘆,那頭杜涵月卻是語出驚人。
太子心裡的人,是‘蘇羽歌’?
我恍惚想起方纔在榮恩堂,太子對‘蘇羽歌’的寵溺,只是我原本以爲那也不過是他作爲哥哥對妹妹的關愛罷了,原來……
許是被說中了心事,太子撇了撇嘴,並不予回答。
杜涵月抿了抿脣,收回了手,手指狠狠的捏着荷包,連帶着身子都有些顫抖。
“爲什麼人人都喜歡羽歌?她脾氣那樣差,又什麼都不會,哪裡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是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那樣疼她……只因爲她是相府千金嗎?”杜涵月緩緩後退了兩步,面上悽楚無比。
太子擡眼看向他,方想要開口說話,只見杜涵月一把將荷包的流蘇墜子扯掉,爾後將荷包甩在了地上,邊哭邊笑道,“罷了,太子殿下既然不收這荷包,那我留着也沒什麼意思。殿下就當我今日沒有說過這些話吧,以後,我也不會再說了……”
說畢,也不等太子開口,轉身便跑了出去。
只留下太子獨自一人愣在原地。
我狠狠朝太子剮了一眼,心中亦是如杜涵月一樣憤恨,就是說嘛,那‘蘇羽歌’有什麼好的,哪裡比得上杜涵月,太子可是瞎眼了嗎?
忿忿跺了跺腳,再不理他,忙一併追了出去,杜涵月的性子固執起來也是十頭牛都拉不回的,此時這般傷心的跑出去可萬別想不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