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真相”翻江倒海的在我腦中交替呈現,最後我還是選擇相信了榮霜的話,不是因爲她的眼神多麼真誠,而是因爲那些她所說的真相恰恰和我內心深處最恐慌的一點相融合,原來我潛意識裡是有這種覺悟的,只是一直不曾想去懷疑安景塵罷了。
所以,原來溫念裳一直以來都在引導我往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行走,我居然信了她那麼多次,甚至還因此害了杜涵月,這筆賬,我該如何同她算呢?如今卻並非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我自會記得,等到時機成熟,我必會揭穿她僞裝的面目,將所受的一切罪責全部統統都還給她。
至於雯心,我本來是想要立馬處死她的,她雖然並無大過,可誰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暗中害了我,我又如何還能繼續留她活着,然幾經考慮,我終究還是沉住了氣,不但沒有點破她的僞裝,甚至還讓她再次回到了我身邊,如此纔好近距離的監視她。
青煙甚是不明瞭,那日榮霜所言,她亦句句入耳,震驚程度不亞於我,她又是個剋制不住自己的人,便是在面對雯心之時,總是惡語相向,甚至有好幾次差點說漏了嘴,我幾次三番同她說清利害關係,她方纔有了收斂,只是依舊沒有放鬆警惕,但凡雯心在我身邊,她必緊緊跟隨。
也不知雯心是不是有所覺察,卻是見她比之從前更加穩重,不多說一個字亦不再無故出去,其間卻是找不出一絲破綻來。
我也不急於一時,她若當真是勤太妃的人,來日方長,我必定能抓到她的把柄。
杜涵月的事情已經過去,因着有太史局那幫子文官的託詞,加上楚尚書的請求,安景涼終是下了旨,去了楚世吟禁出宮殿的旨意,如此,平靜了少許日子的後宮又開始熱鬧起來。
當初還巴着楚世吟的司馬茹如今是傲氣了,便是再不將楚世吟放在眼裡,然她想要和楚世吟鬥,顯然是太過嫩了些,便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爭論之事時不時的傳入我耳中,我早就料到會如此,自也不想多管閒事,只任着她們去。
另一方面,我以爲塞北一戰會速戰速決,卻未想這一拖便是一個月,前方戰地偶有消息傳來,雖我軍死傷不多,然想要一次性拿下塞北卻似乎也並非那麼容易。司馬鶴本就擁兵自重,縱然有安景塵在旁參謀,卻從來不將他的話當回事,導致我軍節節敗退,局面很是尷尬。
“豈有此理!”
纔剛入殿,一卷奏摺便是甩至我跟前,我停了步,擡眼望向殿內,大殿中央一身兵服的小將瑟瑟發抖的跪着,一身玄衣的安景涼滿面怒氣,擡眼看到我,方纔低了聲音道:“皇后怎麼來了?”
我彎腰自地上撿起奏摺,施施然走了過去,將奏摺遞於他手中,輕道:“陛下息怒,萬要保重龍體。”
他面上怒氣不減,大袖一甩,朝了跪拜在地上的小將道:“下去吧。”
小將顫悠悠應了一聲,忙的連爬帶滾離了大殿。
青煙將我扶至一旁軟椅上坐定,我朝她使了個眼色,她便退了下去。大殿中薰着清淡的沉香,嫋嫋一室,倒是一派祥和,只我心中卻是不甚苦澀,我看到他就想到他親手害死了杜涵月腹中的孩子,這種痛恨油然而生,怎麼都壓制不住,可爲了以後的計劃,我只能強顏歡笑的接近他,據榮霜所言,面前的安景涼也是個受害者,他也是被勤太妃和安景塵這一對母子所騙,如此想來,倒也覺得他也很可憐,不知者無罪,他若有一日看清楚勤太妃的真面
目,可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
“皇后可有事嗎?”他也不看我,只伸手取了桌上的奏摺,繼續皺眉看起來。
我抿了抿脣,應道:“陛下,塞北之戰可有何進展?”其實我更想問,安悠然是生是死,只是這樣的話我卻不忍心問,因爲我怕他的回答會讓人崩潰。
他微微一愣,爾後冷然應道:“皇后不必爲此事操心,好好養身子才最是要緊。”
“陛下……”我起身走至他桌前,思量了半分,終是淺聲道,“陛下知道臣妾的心思,臣妾不擔心無法收復塞北,只擔心安公主的性命,若陛下想讓臣妾安心,那可否告訴臣妾,公主她……如何了?”
安景涼放下手中的奏摺,擡眸望我,深邃的黑眸中沒有一絲溫度,他靜靜的望了我幾秒,方纔應道:“在皇后眼裡,朕果真是那樣殘忍之人嗎?”
“陛下……”
他打斷了我的話,揹着手走了下來,“朕讓六弟跟隨過去,便是想讓他另想法子,在不應塞北王提議的情況下救下九妹,除了朕和六弟,無人知曉,朕是怕會走漏風聲,到時反而害了九妹。”
我心中的石頭突然就放了下來,緩緩舒了一口氣,“那如今,淮南王可有救下公主了?”
他背對着我,怒言道:“司馬鶴這隻老狐狸太過自傲,屢次三番阻礙六弟的行動,差一點就害的九妹死在刀劍之下,實在可恨!”
對於他的說辭,我並不驚訝,我從未指望過司馬鶴會念及安公主的性命而有所顧慮,在他眼裡,除了自己的功名利祿,誰人的性命都不值錢。
只是,安景塵不是一向自恃聰明嗎,怎麼如今反倒連個司馬鶴都不能搞定了?
我低低沉思片刻,問道:“那陛下,打算怎麼做?”
安景涼皺了皺眉,盯着殿外,冷峻的五官愈加肅然,他抿了抿脣,像是陷入了困境,然下一秒,他卻是雙眉一鬆,轉了視線到我身上,嘴角一揚,回道:“皇后就在殿中靜待佳音吧,總之朕一定會救下九妹的,皇后就不必再爲此事擔憂了,你放心,這一戰,很快就會結束。”
他輕撫上我的肩頭,轉眼移向我凸起的肚子,面上的表情叫人有些捉摸不透。
我條件反射的後退了一步,見他微有疑惑,忙收起面上驚慌的神色,換上一副恬淡的表情,勉強一笑,“陛下如此而言,臣妾也安心了,公主若能平安歸來,實在是件大幸事,舉國上下皆會因爲陛下的舉動而動容的。”
他輕笑一聲,伸手撫向我的肚子,低頭道:“皇后必要好好護着皇子,朕更希望看到朕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他握了我的手,輕拍道,“皇后辛苦了。”
他眼中所綻放的光芒我辨不清真假,我只要想到他也曾害死過杜涵月的孩子,我的心就瑟瑟發抖,我肚中的孩子難道也逃不過他的魔爪嗎?他今日所言到底是真心還是隻是在做戲,這孩子對他來說到底算是什麼呢?我不懂,我怎麼都看不懂安景涼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微微避開,爾後服身道:“那臣妾就不擾陛下,先行告退了。”
他自不攔我,喚了宮人送了我離開。
五日之後,果然傳來大捷的消息,只是一併回來的還有兩具屍體,一具是安悠然的,一具卻是司馬鶴的。
我大驚,終究還是沒能保住公主,我早該明白他的話如何可信?
太后泣不成聲,這是先帝唯一的
公主,也是她唯一的女兒,遠嫁塞北之後難能見面,上次上林苑匆匆一別,卻未想再次見面竟會是這樣的局面,實在叫人心痛不止。
如此之外,更加撕心裂肺的便是司馬茹,她之前還那樣心高氣傲,只等着司馬鶴回來封爲一等驃騎將軍,卻不想竟只等來他的屍首,或許她哭泣的原因是因爲失了父親,更加痛楚的是,司馬鶴的離去也昭示了她司馬家的破敗,她的哭當真也是絕望的表現。
大殿之上,帶着面具一襲白衣的安景塵伏地謝罪,口中訴說着塞北之戰的種種,包括安公主是如何死的,司馬鶴又是如何死的,云云之衆竟是滿腔憤怒。
原是司馬鶴不顧安景塵的阻攔,執意出兵攻打塞北,當時安公主性命攸關,他卻絲毫不介意,任安景塵如何阻攔都無用。司馬鶴行軍打仗又一向慣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險招,如此逼得塞北王逃脫不得,只得拿了公主做擋箭牌,司馬鶴竟不爲所動,甚至親自指揮羽林軍放箭,如此,安公主雖同是被萬箭穿心,然卻是死在了漓月軍隊的毒箭之下,安景塵最後逼不得已,才揮劍刺殺了司馬鶴。
所以司馬鶴當真是死的無冤。
別人或許要感慨他們和公主之間兄妹情深,淮南王甚至不顧軍令殺死護國將軍司馬鶴,實在是大義。可我卻從頭到尾手腳冰冷,我望着大殿之上滿腔怒意的安景涼,卻是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他們好計謀,不僅解決了心腹大患司馬鶴,更將安公主死亡的罪名推得一乾二淨,實在是妙啊!我竟還天真以爲安景塵此去塞北,當真是爲了能救下公主,卻原來是別有目的,枉費了安公主對他們的一片期望,到最後還是含冤而死,他們果然能狠下心來,全然不顧手足之情。
我緩緩後退,不忍再待下去,匆匆離開了大殿。
最後的最後,安悠然被追封爲鳳儀長公主,葬於皇陵,而司馬鶴擁兵自重,刺殺長公主,罪加一等,五馬分屍,曝於市集,司馬府即刻封鎖,府中女眷充爲軍奴,男子皆流放邊疆,至於司馬茹,念在其曾服侍皇帝,留取一命,只打入永巷,至死不得出。
似乎這樣的結果大家都滿意了,甚至於我看到後宮那些妃子看到司馬茹落馬,一個個都開心的不得了,便是明面上不表現出來,私底下的那些話我也是能聽到幾句的。也只怪司馬茹從前不知收斂,得罪了後宮的所有人,如今她落到這樣的地步,也難怪沒有人會幫她了。便是之前圍在她身邊的人,也不過只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些好處罷了,如今她大勢已去,那些人自是逃得遠遠的。
她被打入永巷那日,下着好大的雨,似乎老天也在爲她哭泣,我雖也覺她司馬家敗落的實在太過不堪,可卻並不同情她,所謂凡事有因必有果,便是今日安景涼不出此下策,來日他們司馬家必也逃不過此劫,不過是早晚罷了。
聽聞司馬茹一路叫囂,一直喊着要見安景涼,說她父親是被冤枉的,甚至還口出狂言辱罵安景塵,我實在爲她的蠢笨擔憂,都這個份上了,她居然還想不透,看來早早的去永巷待着興許也是件好事,至少她現在還知道自己是怎麼獲罪的。
太后一病不起,無奈之下只能聽從安景涼的安排,遷出皇宮至齊州皇家別苑調養身體,臨走之前召我說話,句句肺腑,千言萬語只要我十分珍重,守在安景涼身邊,一定要保住漓月江山不落入奸人手中,然而這樣的大任我卻倍覺壓力,只我一人,又該如何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