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大隊金兵前進的腳步,太陽也慢慢升高,光線均勻的灑在交戰雙方的身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偏頗。只是在此時此刻,沒有人去感受大自然的恩惠和慈愛,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只有士兵手中閃亮的鐵矛和那隆隆做響的戰鼓。
敵人的腳步越來越快,手中兵器的寒光彙集成片,直壓過來,使得城頭的宋軍士兵們,感受到了絕大的壓力。
“穩住,穩住!”
看到有的士兵臉色發青,有的人雙手不住顫抖,康承訓久歷戰陣,知道就是精銳禁軍在親歷戰陣時,也必定會有些緊張,何況大段城牆的弓弩手都是不曾經歷過戰事的廂軍雜役。
他不住下令,他身邊的幾十個親兵也隨着他的命令,大聲再向其餘的將領和士兵轉達,一聲聲軍令不停的飛快傳達,使得城頭軍心稍穩。
等敵人逼迫到牀弩範圍附近時,遮天蔽日的灰塵向着城頭輕飄飄的彌散過來,康承訓默算距離,又稍停了片刻,方纔大聲令道:“用牀弩!”
他一聲令下,城頭四角擺放的幾十張牀弩立刻開始發動,上箭緊弓,因爲是三張大弓疊在一起,力道很大,所以每一張牀弩都並排放了七支弩箭,幾十張牀弩依次擊發,只聽得“叭”的一聲巨響,幾百支有如長矛一般的長箭被擊發出去,先是斜斜的飛向半空,在後依着算好的軌道,在半空陡然加速,飄向蜂擁而來的敵軍步陣。
這樣的漫射,面對的又是密集的金兵大陣,戰果立現。
有人被整支長箭穿透,飛拋向半空,有人被一支長箭射在腦袋上,整個腦殼如同被巨石砸到一般,立刻粉碎。雪白的腦漿和着血水,如噴泉一般,激射而出,還有人被刺中腰腹,直插入地,一時不得死,又無力掙脫,只得在血水中發出一聲聲悽歷的叫喊。請求身後的戰友給他一個痛快。
更讓金兵震怖地便是,一支巨箭射入陣中,常常在射穿一人的同時,勁力不減,又得穿透身後兩三人的胸膛,這才顫微微的停駐在人的胸膛上,帶出一縷縷血花,沿着冰冷的箭桿直流而下。
牀弩,宋朝發明的當世最恐怖的遠程武器之一,還在是檀淵之盟時。就射殺過遼國大將。令無數契丹人聞風喪膽。
在宋金之戰,這種恐怖地武器最多是佈置在東京城頭,還沒有發揮出它的威力。就已經被不知道它利害的女真人搶走。
而到得今天,長安城頭放置的大量牀弩,終幹能發揮出它被設計之初所給予的使命。
牀弩不停的擊發,鮮血四濺,慘叫聲聲。
無數兇悍的戰士,還沒有靠近長安的城牆,就已經倒在了途中。
待金軍稍近一些,已經逼至百步之內,城頭的神弩弓手接得命令,用腳將這輕弩踩開。搭上箭支,分段齊射,一時間,無數的箭矢在半空中發出尖利地巨嘯,鋪天蓋日,向着越來越近地敵軍射去。
電光火石間,整個金軍的前排將士,好象被一支看不見的巨手按住了一般,齊涮涮地趴伏在地。鮮血拋灑向半空,跌倒的身體重重的的栽在地上,激起了一股股的塵土。
昨日韓常的舉動,讓不少金軍將士對城頭宋軍的射術起了輕視之心,而此時此刻,密集的箭雨對緩慢又靠近的步兵團隊,卻是起到了極大的殺傷做用。
只是城下地這支軍隊,都是精挑細選,身經百戰,鮮血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震攝做用,他們腳步不停,一直向前,同伴倒下,後面的人就默然向前,頂替了對方的位置。哪怕是身上中箭,只要傷的不重,並沒有危及生命和影響前進,這些軍人就會悄然掐斷箭桿,繼續向前。他們多半隻是穿着簡陋的輕薄鐵甲,甚至只是穿着皮袍,手中拿的也是粗製濫造的木麪包鐵皮的輕盾,這些簡陋地裝備,並不能在這樣的近距離爲他們擋住勁箭,而這些女真戰士,卻是憑着豐富的經驗,常常在瞬息間用滾倒和閃躲的動作,用這些最簡陋的裝備,在最大程度上減低着對方利箭所帶來的殺傷。
待逼到城下五十步的範圍左右,一直在陣中的各級將領立刻下令,金軍陣中豎起雲梯,開始向着城頭急速衝來。
長安城並沒有護城河,雖然距離城頭越來越近,城頭箭雨所帶來的殺傷也越來越重,金兵還是在瞬息之間就衝到城下,幾萬人同時一聲吶喊,仿似將胸中悶氣,一吐而出。
他們在突襲長安時,並沒有準備任何的攻城器械,總以爲要麼皇帝出奔,城池可不戰而得,而昨日知道趙桓據城死守,各門都徹底堵死後,諸萬戶略一商議,便知道輕鬆入城絕不可得。於是自昨日午後,金兵四處伐木,或是強拆城外人家的房頂,又想方設想,逼迫城外的宋人木匠領着大量士兵,急速打造雲梯。
一夜半日,因着人多,倒是打出了百餘架粗製的梯子來,只是與精工打造,可以勾住城頭堅固無比的真正雲梯來,相差甚遠。
待到此時,先頭部隊終幹頂着箭雨攻到城下,各人一聲吶喊,後面的金兵開始一面格擋城頭的箭雨,一邊取下弓箭還射,稀稀拉拉的箭支開始向着城頭射去,將一些倒黴的宋軍射死射傷。
隨着雲梯的架起,幾萬金兵又是“嗷”的一聲狂喊,衝在最前面的女真戰士,迅速將自己盾牌丟下,長刀巨斧別在腰後,雙手雙腿沿着剛剛製成的梯子往上爬去。在長達五六裡的這一大段城牆下面,無數人開始沿着幾百架雲梯瘋狂向上,如果從雲層中往下看,就彷彿是一大堆的螞蟻,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一片,無邊無際,有如潮水一般,向着城頭席捲而去。
在他們蠕動的身體下面,是最能射的民族出產的最精幹射術的戰士,他們的弓箭不如神臂弓的力道大,卻是更加精準,嗡的一聲,飛蝗一樣的箭矢飛上城頭,有的打在青磚製成的城頭,激起一片片的石屑,有的飛向半空,落在城裡,射死了不少沒有防備的宋人民伕,甚至連趕到城下督戰的趙桓,也被衛士緊急擁入一處民宅,不敢再前進一步,以躲避這一陣陣的箭雨。而與此同時,更多的箭矢射在了城頭宋人的陣中,開始對居高臨下,一直收割着女真人性命的宋人弓箭手還以顏色。
在你來我往的箭雨中,城頭的宋軍開始投擲石塊和檑木,經常是一塊石頭或是擂木滾下,就可以使好幾個金兵被打落下去,使得最爬在最上頭的被砸成肉醬,最輕的也是頭破血流,由七八米的高處跌落,扭斷了脖子,或是跌的骨骼斷裂,發出一陣陣劈啪的脆響。
若是守軍能多上一倍,甚至只是再多幾千名訓練有素的士兵,就完全能將這些攻城的金兵完全擋住,而事實的情況是,城頭的守軍太少,要負責的地段太大,敵軍越擋越多,有了第一個,就開始有第二個,雖然衝上來的金兵多半筋疲力盡,身上創口累累,甚至有的人只是在攀上城頭後,留下一個血手印後,就頹然力盡,或是被一個準備好的禁軍將士一刀砍落,然而金兵人數超過守軍幾倍,在城下指揮的諸女真萬戶,深知此戰的重要,完全沒有留任何的餘地,甚至所有的萬戶都在陣中指揮,近五萬人的金兵,連一個人的預備隊也沒有留,完全投入到這一場生死搏殺中去。
雙方人數和經驗以及戰術素養上的差距,漸漸體現出來,城頭的箭雨越發稀疏,缺乏訓練的廂軍將士,無法承受城下的還擊,被迫後退,而每退一步,敵人的還擊便越發兇猛,在已方射手的掩護下,越來越多的女真將士登上城頭,開始與趕過來的禁軍將士拼死肉搏。
開始只是一兩個缺口,爬上來的金兵又被趕了回去,漸漸的卻是越來越多,由小股的幾個人,十幾個人,漸漸擴展到幾十,過百,而且在城頭堅持的時間越來越久,與穿着重甲趕過來的禁軍將士對峙互搏時,也開始有來有往,並不象開始那麼不堪一擊。
這樣的情形,只要再有半個時辰,他們就能在城頭建立穩固的陣地,保護着城外的戰友陸續攀城,然後殺到城下,打開被堵死的城門,全軍直灌入內,在巷戰中徹底擊敗宋軍,完全戰領長安。
在城下觀看城頭情形的完顏撒離補等人,也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一機會,城頭宋軍的不畏傷亡,拼死做戰,已經帶給他極大的震驚和恐怖,這支軍隊,以前與他以往的認知完全不同,彷彿脫胎換骨一般,變了模樣。如此激烈的抵抗和爆發出來的能量,給了攻城金兵以極大的殺傷,若不是身負完顏宗弼的嚴令,他當真想下令停止進攻。此時機會到來,他也並不覺得特別喜悅,而是通知其餘的萬戶,讓他們督促部下,拼死強攻,務必要再接再厲,一戰而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