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開聽得趙桓如此唸叨,心中暗笑,這些天來的辛苦一掃而空,在趙開之前,宋朝皇帝雖重賦稅,也知道國家無錢,卻從來沒有人想地重財賦大臣,善加理財,而趙桓卻向來重視,不但將自己倚爲心腹,便是一年的戰和大計,攻城略地的計劃,亦是根據三司所能負擔的底線來計劃。
其實以宋軍現下的兵力與精銳程度,若是竭澤而漁,重收暴斂,完全能在五十萬精兵之餘,再負擔五十萬尋常禁軍,這樣以百萬大軍戮力反攻,在靖康六年便可以將戰線推到黃河以北。皇帝一方面是被金人拿太上皇來做議和的籌碼捆住了手腳,一方面卻也是因爲財政負擔不下來,所以故意放緩了擴軍備戰的過程。
待靖康六年整整一年過去,宋軍除了在長安又將上三軍全部擴充補滿之外,再無別的動作,而只是暗中將大量的精銳裝備運送往前方。這一切,也只是在財力可以負擔的前提之下。
當下君臣二人又將這一年的支出詳加檢討,而趙桓更令趙開細心選送若干通曉財賦的官員與世家子弟,一併多多送往長安太學,備列學習財務,以俟數年後,能多出一些可用的人才。
待趙開退出之後,趙桓看看天色,已經時近正午,宋人規矩,一天兩餐,早晨那頓便是早飯,下午一點左右,便叫晚飯,若是夜裡休息的晚,再吃一些零食酒水,便叫夜點。此時看殿角沙漏,已經接點下午一點,趙桓雖然習慣了宋人的飲食時間,卻也覺得腹中打鼓,餓的發荒。
他一面下令傳膳,一面又急召虞允文等人前來。待一道道銀盤呈送上來時,虞允文等人亦聽命前來。
趙桓一面用膳,一面讓虞允文等人進入內殿等候。各人都是樞密參軍司的成員。這些事到也做慣了,聽得趙桓吩咐,便魚貫而入,到內殿排列好沙盤木圖,等候皇帝用完膳後進來商討。
樞密參軍司亦是去歲整改裁撤中央官署時,在整個朝廷都裁撤官衙時,卻在樞院內加設此司,用來統率整個禁軍的各級參謀軍官。
在趙桓的理解中。樞密院等於是後世的國防部,負責整個國家軍事機器的部署與運作,兵部原說是掌兵冊,兵員器械,其實責權早就削弱,連軍器監這樣的機構,都是被樞院直管。這樣一來,兵部只剩下一下空殼子而已,去年裁撤中央官署時,就削減了兵部不少有名無實地機構。只留下尚書與侍郎等職銜。用來加官而已。而當兵部的裁撤勢成必然,樞密院要負擔的責權太過重大,原本的架構顯然要重新組合與加強。
在設立武備、職方等兵部傳統機構的同時。趙桓下令在樞院組建參軍司,專責各大戰役的籌備策劃,更兼理所有的參謀軍官的領導與人事權,又詔命虞允文加同知樞密,成爲樞密副使之一,專責領導這個新成立地機構。而虞允文不負他所託,在靖康六年的下半年,整個參軍司還沒有配置完成所有成員時,已經根據當時宋軍與可預期的力量發展,針對整個宋金戰局大勢。擬定了靖康七年整年的做戰計劃。
隨着新一年財務預算的出臺,整個戰役的籌畫也到了最後階段。擺在皇宮清漏閣側殿碩大的沙盤上,滿是象徵着宋軍與金兵的紅藍色小旗,標配着每一支宋軍禁軍的位置,最近的後勤供應點,戰馬、兵器弓箭地儲備,道路橋樑情況,以及對金兵每一個萬戶地地理位置的標示,對方戰馬的多少。精銳程度,附近策應所需地時間,每一項每一樣,都標列的清清楚楚。
可以說,這樣完備的戰場分析,這樣詳細的情報以及對相應情報的分析重組,乃至判斷實力,做出相應的部署,在宋金相爭的這個時代,已經超越了任何國家與軍事組織所能做到的極限。
這樣的成績,最大的功勞自然是首創提倡者地趙桓,而其實宋軍的參謀制度也在宣和年間就已經漸漸接近成型,在趙桓的有意的扶持下,並提供了不少後世的簡單的數學與畫圖辦法後,這些原本就很專業的參謀軍官,以自己的勤勞與智慧,加上虞允文的天才,終於將調動超過五十萬人地禁軍主力,三十多萬人的廂軍,以及近三百萬人的民扶部隊的整個戰役計劃,全部製成完畢。
可以說,這個做戰計劃,已經接近了趙桓理想中德國參謀本部在相應的科技與大環境下所能做到的一切。
虞允文的屬下多達數百人,多半是從數十萬禁軍中選取的身經百戰熊輔嘆擔任過參謀軍官,且又心思靈動,不會刻守成規的年輕人。虞允文自己不過二十來歲,而他的屬於年紀平均也就在三十左右。這樣一支年輕的參謀軍官團體,在趙桓給出了大的計劃框架之後,可以充份的發揮想象力與自己的特長,並不因爲計劃是皇帝提出就不敢修改。而在趙桓原本的計劃之上,又做出了許多極具想象力的修訂改正。
整個計劃,是熟知整個宋金戰局與歷史走向的趙桓率先提出。
在靖康三年他逃回長安時,宋軍還處在四處捱打,甚至很多戰場上抵擋不住金兵進攻的窘迫境地。
韓世忠敗於兩準,劉光世丟天長軍,揚州失陷,金兵過江,搜山檢海追的趙構狠狽之極,如喪家之犬。
而趙桓這邊,富平大戰迫在眉睫,號稱五十萬的大軍,其中有十八萬人的西軍精銳,可以說,這是整個宋朝禁軍,在後來的岳飛等名將沒有成長起來之前,最強大的戰鬥力量。在正史上,富平一戰失敗,宋軍丟失了整個陝甘,退守四川,而關陝一丟,金兵則徹底護住了中原腹地,爲後來的宋軍的北伐,製造了很難逾越的困難。
富平戰後,收復河東,澠關大戰,堅守長安,幾場大戰下來,宋軍由於富平一戰保有了原本西軍的主力,又有趙桓的指揮,加上韓世忠、楊沂中、岳飛等戰將的成長,在東南、荊襄、關陝,形成了三個主要的戰場,使得金兵到處捉襟見肘,不但不能再主動進攻,連防守也顯的極爲吃力。
在收復太原一役,金兵就充分顯示了能戰部隊的不足,戰場的太長使得原本就以精兵爲主的金兵主力更加吃緊,而扶立的僞齊漢軍,其戰鬥力與主帥的指揮能力,對百姓的馭使能力,官府的行政能力,都完全沒有體現出傀儡政權的作用。
這樣一來,宋軍到了靖康六年,已經化被動爲主動,四處出擊,雖然只在上半年有大規模的太原之役,下半年基本上就以小規模的戰鬥爲主。長達數千裡的戰線上,宋軍四處出擊,打的僞齊與少量的金兵主力雞飛狗跳,四處起火。而到了靖康七年,金國內亂尚且沒有消彌,主和派佔據了上風,一心指望着趙桓與他們談判,依宋遼舊例兩國和平共和,女真貴族可以坐享故遼舊地和宋朝的中原與河北,享受着宋人給予的歲貢,可比與宋朝苦戰到底要容易的多。
而趙桓深知金國已經是強弩之末,正史所載,金兵滅遼後,腐敗墮落的程度,與後來的八旗兵入關後相當,甚至更加過份。通過幾次大戰,他已經發現宋朝重步兵的發展進步,以及涌現出來的大量優秀將領,使得宋軍已經有實力與金兵在平原野戰。歷史上的宋兵要到紹興十年時,纔有這個能力,而趙桓麾下的宋軍,已經提早了若干年就有這種能力,而且更有勝之。
整個的作戰計劃,也便依從着宋金兩國軍事實力的變劃而擬定。
除此之外,尚有兩國後勤能力,整體經濟能力,人口補充能力等各方面的籌畫與考量,這個層面,已經是後世整體戰的範疇,若不是趙桓提出,任虞允文等人天賦過人,也絕計無有可能想到。
待趙桓匆忙吃完,入到側殿內裡時,幾個班直侍衛立刻守衛在前,任何人不準靠近。他們自然也不會知道,在這間殿閣內,整面牆上懸掛的,便是即將展開的龐大作戰計劃的草圖。
整個計劃關係到數年內宋金兩國的戰略大勢,若一切順利,不但中原可復,甚至河北全境,亦有可能收復,而被打傷了的金兵,則未必能保有燕雲天險,如果能將長城防線一氣奪回,則金國再也無力南下,強悍的宋朝重步兵和當世最強的遠程兵種,會使得面對雄關要隘的女真騎兵,無從下手,匹馬不得南下。而獲得大量人口土地與戰略空間的宋朝,再重新以自己雄厚國力來更進一步的打造戰爭機器,再去收復遼東,恢復漢人養馬故地,滅伐西夏,也都是指日可待。
由此所故,每當趙桓一入這殿閣,看向諾大的沙盤與大殿兩側的木圖時,總覺雄心萬丈,那一面面小旗,彷彿化身無數忠勇將士,在他的指令下,向北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