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被拉落下馬,刀戈矛劍架在脖間,士兵的眼神殺氣騰騰,顯然只待一聲令下,就會將他斬成肉醬時,這個曾經出生入起,位高權重的樞密使,禁軍的最高統帥,方纔真正的慌了手腳。
苗傅趕上前來,看着王淵臉色發青,心中得意非常。只是他畢竟與王淵同事多年,一時卻是反不過臉,沉吟片刻,便讓在一邊,側目而待。
在他身後,幾個被王淵訓斥過的禁軍將領也趕上前來,帶着一衆禁軍士兵,開始大聲數落。將王淵貪污枉法,苛待下屬等事一樁樁一件件的說將出來。
王淵眼見如此,知道難以善了。一時間反道鎮定下來,見對方數落,便也是一件件的反駁。他倒底是位高權重,說話條理分明,竟是辯的各人漸漸答不上話來。
苗傅聽的着急,連聲大咳,目視自己的心腹將領,令他上前。
那將領知道賴不過去,只得板臉上前,責問王淵道:“別的不說,你和女真人勾結,致使天長軍大敗,揚州被破,百姓軍人死傷十幾萬,金銀典籍儀仗失落無數,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王淵愕然。
無論說他什麼,他都有得反駁,現下竟然說他勾結金國陰謀叛國,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辯駁的好。
正發呆間,卻看到劉正彥也在人羣之中,正趕將過來,王淵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大喊道:“劉將軍,我待你不薄,請你救我一救!”
劉正彥卻不打話,只獰笑一聲,撲上前去,猛然一跳,將手中佩刀往王淵脖間猛然一劈,衆人只見刀光一閃,一聲鈍響之後,那王淵早已被劈的身首兩斷,鮮血自頸間噴薄而出,將劉正彥的手上臉上染的血污一片。
“好!”
苗傅先不言語,此時方纔放聲叫好,衝着劉正彥笑道:“將軍好刀!”
劉正彥心中得意,卻只向苗傅點一點頭,道:“咱們即刻進宮,如何?”
苗傅收了笑容,轉頭向諸將令道:“奸臣已除,尚有不少爲禍的宦官,咱們現下就進宮去,以清君側!”
“是,遵令!”
諸將及禁軍軍士連聲暴諾,將王淵的首級挑在矛尖,八千餘鐵甲禁軍浩浩蕩蕩,直奔趙構的皇宮殺去。
及到皇宮附近,凡有面白無須者,盡數殺之。待到皇帝正門前時,已有過百宦官被當場斬殺,聲首異處。
血泊深處,也有不少普通的僕役和低級官員,因爲沒有鬍鬚而被誤殺。他們雖然連聲辯解,殺紅了眼的士兵哪裡顧得了許多,只要看着可疑的,便一併殺卻。
一路上大砍大殺,正主兒康履聽聞風聲,早就逃進內殿,到趙構身前請皇帝救命。而看守皇宮正門的中軍統制吳湛一見亂軍殺來,不但不做抵抗,反而令中門大開,將亂軍放入。
他自己佩甲執兵,帶着屬下親軍直入內殿,在趙構面前陳情道:“陛下勿驚,苗傅、劉正彥只誅奸臣、惡宦,不傷陛下。”
趙構亦是第一次面對如此險情,不覺淚下,只道:“祖宗開國百年未有此事,朕竟遇之!”
杭州知州康允之聽聞事變,立刻入宮,斥退吳湛,將趙構擁上內宮城樓。同時,亦有不少沒被亂兵拿捕的大臣,聞迅趕到趙構身邊。
因着諸多文官大員來到,其中也有不少很得威望的老臣,殿前諸班的禁軍軍官不敢造次,只得連呼萬歲,將趙構的黃幄豎起在城樓,待亂軍趕到,看到皇帝儀仗,便一起山呼萬歲。
趙構聽在耳中,卻只覺甚是荒唐。
過不多時,苗傅與劉正彥趕到,趙構憑欄問道:“卿等來此何意?”
苗傅厲聲答道:“陛下任用奸臣,勾結金國,臣等已代陛下將那王淵誅殺。”
趙構無奈,只得道:“既然如此,卿可帶部下離開,王淵其罪當誅,殺了也便罷了。”
苗傅冷笑道:“首惡雖誅,奈何陛下身邊還有康履,他與王淵一黨,亦要誅殺。”
趙構聞言不語,城樓上冷風如刀,他卻只覺得額頭汗水淋漓而下。他身邊的大臣見他如此,心中發急,都道:“陛下便依了他,不然亂兵性起,衝進來胡亂殺人,陛下也是危險。”
趙構屢被逼迫,心中發急,只得道:“難道朕身邊連個侍候的人也不能有?”
戶部郎中葉宗諤怒道:“陛下可憐一個宦官,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了嗎?”
底下禁軍等的不耐煩,已經開始鼓譟大叫。
趙構撫額不語,不再回護自己的心腹宦官。
葉宗諤知他已經默許,便立刻揮手下令,讓圍在趙構身邊的禁軍將士下手,將躲在清漏房檐下的康履拖出,交給樓下的亂軍。
那康覆大聲求饒,卻是無人理他,幾個壯碩亂軍將他按倒,一刀斬在腰間,立刻將此人斬成兩斷。康履斷成兩截,上半身兀自涕淚橫流,不住求饒。
趙構知道此事難以善了,心中卻兀自還有一絲希望,連連下令,冊立苗傅劉正彥二人爲節度使,御營正副都統領。
又派身邊的文臣下樓,前去勸二人退兵。
苗傅只不理會,向着趙構大叫道:“淵聖(趙桓)已經回架,陛下當初即位爲帝就屬不該,此時還要賴在皇位上嗎?”
趙構聞言,先是心驚肉跳,繼而大怒。他早知可能會有此事,當此事發生在自己眼前時,卻仍然令他憤恨不已,難以接受。
苗傅見他不理,知道一時難以讓他屈服,便立刻跪倒解衣,只道:“陛下不應吾等所請,我罪當斬,請立刻明正典刑!”
苗傅如此,劉正彥等人亦是解衣而跪,號泣固請,一定要讓趙構宣詔退位。
正鬧騰間,宋哲宗的皇后,趙構的伯母隆佑太后趕到城樓,見亂兵如此,她亦無奈,只得向趙構道:“暫且允了他們,不然可能激起亂軍,傷到皇帝。”
而苗傅等人見太后到來,更是鼓譟不已,讓隆佑太后作主,下令趙構遜位。
見趙構還不肯同意,苗傅更是高叫道:“陛下,事久不決,恐三軍生變!”
趙構無耐,雙手雖是氣的發抖,卻知大事難回。只得鐵青着臉道:“朕以宗廟將覆,暫代帝位。今兄長已回長安,自當退位。”
太后聞言,卻也好似鬆了口氣,立刻同意首肯。
過不多時,早有翰林學士奉命趕到,草草書寫以孟太后爲名義的赦書,下令趙構正式禪位,重爲康王。
苗傅手接赦書,知道大事已定,宣示諸軍,山呼康王千歲。
待到晚間,又派人將宮中肅清,將趙構的心腹全部逮拿,將削去了帝號的趙構軟禁到顯忠寺,身邊止留十幾個內侍照顧起居。
此事一畢,苗劉二人又急忙修書,令人送去長安。
看到騎着快馬的信使帶着從人匆忙離去,苗傅長出一口大氣,向着劉正彥笑道:“只要靖康天子詔書一至,咱們的事就算是有了大義名份,旁人再也說不得什麼了。”
劉正彥卻不如他那般樂觀,只道:“靖康天子畢竟與康王是兄弟,咱們如此逼迫,靖康天子若是不樂,天下之大,我二人再難容身。”
苗傅斜視他道:“荒唐,天子位別說沒有兄弟,父子也當不得什麼,你真糊塗。”
見劉正彥垂首不語,他卻又沉吟道:“只是臨安城在咱們手中,沿江一線,韓、劉、楊諸將都忠於康王,他們若趕在靖康天子詔書至前就來發難,卻也很難抵擋。”
他斷然道:“劉將軍,咱們要修治甲兵,嚴防城池,若是韓劉來攻,也好相抗!”
劉正彥慨然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要來,說不得也要與他們鬥上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