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他麾下一千多人,然後是全體勝捷與催鋒軍的將士,一起隨着楊再興的喊聲吼道:“殺,殺賊!”
鐵浪一樣的步人甲軍席捲而上,如似鐵浪翻滾,當先的陌刀手斜舉陌刀,如牆而進,一遇敵人,數百上千人一起揮刀,寬闊與鋒利的刀刃立刻將敵軍攪斬的粉碎,不論是對方的帶甲將士,或是不束甲人,當者無不粉碎,無有人是一合之敵。
兩萬餘人擺成的寬闊正面,不停的向着敵陣推進,如同一堵堅壁,沒有人能擋的住它的前進,任是敵陣內戰鼓鑼響,旗號揮舞,一個個生力營團士兵接替上來,卻仍然沒有辦法擋住步人甲軍的前進,不過小半個時辰,步人甲軍不但擋住了敵人的進擊,反而將戰線連連推後,敵人除了留下一地的屍體,便再也沒有辦法可想。
形勢不利,李成終於按捺不住,除了派遣督戰隊上前,拼命督促麾下將士抵擋之外,將自己的中軍大營親兵也盡數派往前方,除此之外,他麾下的騎兵也全數出動,鐵蹄踏地,勢若雷鳴,向着前線猛撲過來。
李成的騎兵經過金兵的訓練,跨下戰馬也是一等一的良駒,甚至身上披的戰甲,也是僞齊當了褲子打造的上等貨色。
只是好騎兵卻遇着壞主將,李成將騎兵展開的地方,正是這戰場上地勢最崎嶇的地方,小規模的戰鬥尚可,大規模近兩萬人的騎兵衝殺過來,卻是根本施展不開,大隊大隊的騎兵簇擁在一起,根本無法展開隊列,從軍陣後方擠擠挨挨氣勢洶洶的殺將過來不久,還不等宋軍阻擊,便因爲地形不利,自己便放慢馬步。慢慢前行,等候着預料前來的與宋軍騎兵的對決。
怎料當他們稍稍突前,迎面撞上的,正是岳飛所部的前軍與中軍兩軍。
這兩軍並不是騎兵,很少戰馬,裝備也不如步人甲軍,也沒有車陣與陌刀等新式武器。不過從整體角度來說,無論是甲胃。武藝,士氣,兵器,組織制度,調動傳令,陣形操練,都遠遠強過李成所部的所有軍隊。
此時當着敵人洶涌而來地騎兵,人數與敵人相當的步兵卻是一點也不慌亂,兩軍的統制孟邦傑與趙秉淵也是身經百戰的宿將,先是護衛騎兵。擊退小股遊奕的敵軍。待敵騎衝至不遠處,便揮舞紅旗,敲鼓擊鑼。將部下排成對敵陣形,待敵騎稍近,後陣大量的弓弩手立刻上前掩射,強弓勁箭噼啪之聲不絕於耳,黑壓壓的箭矢遮蔽天空,不停的射向敵騎中央。
宋軍向以弓箭見長,甚至有一支軍隊裡地主戰兵種都是弓箭手的配置,史書載宗弼企圖奪四川,犯和尚原,宋將吳階兄弟率死士守關。強射不停,根本不與敵騎交戰,只是倚着地利不停射箭,竟將來犯金兵打的慘敗,連主將宗弼也中了兩箭,從此不敢犯川。
岳飛軍中原本也有大量的弓弩手配置,後來加大了步人軍的數量,加多了騎兵的配屬,只在原本弓手中選取善射力大者留存。此時在中、前兩軍中,雖然弓手並不很多,射出的箭矢卻是狠準穩俱全,一時間對面騎兵中鬼哭狼嚎,中箭落馬,又被因地利所限,只得有密集錐形陣前衝的戰馬眨眼間踩成肉泥。
而在騎兵正前,又是大量的槍矛手與刀牌手,槍矛手在前,刀牌手在側,成千上萬支槍矛豎的如密林一般,近前者無不被瞬息挑飛,刀牌手則在掩護弓箭手地同時,拾遺補漏,不停地刀砍斧削,將暴露身側的騎兵砍落下馬。
如此這般,中央戰場步人甲軍迅猛推進,中、前兩軍擋住了敵騎進擊,而且顯而易見,在騎兵不利奔馳突擊的地形上,李成麾下地騎兵不但不能繼續推進,甚至會必定被擊敗逃走。
方圓數十里的戰場上,只見紅黑兩色的士卒掩殺在一處,殺聲震天,鮮血不住噴灑在地,慢慢匯聚成一道道小小小溪,在中原大地黑色溼潤的土地上,緩緩流淌。
李成不停的調兵遣將,從開頭的雜牌壯丁,到束甲將士,最後把自己押箱底的寶貝中軍也派向前方,軍營一空,幾乎要連保守營寨的留守部隊也派了出來,卻只看到前方不停的潰敗,潰敗,再潰敗。
他看到騎兵慘敗,隔的老遠,都彷彿聽到前方地騎兵將士被刺成刺蝟後的慘叫,沉悶的落地鈍響聲,被馬蹄踩斷肋骨的噼啪脆響不絕於耳,鮮紅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在空中飛灑,二十萬人的大軍,全數押前,卻如同驚濤拍岸,儘管自己一方使出了全力,黑色的怒濤不停的衝擊着對方地防線,而六萬多人的宋軍將士,卻是一塊塊沉默的磐石,將一次次的進攻輕而易舉的打敗,擊退,瓦解。
李成額頭冒汗,眼神中滿是絕望與不甘。
象他這樣的人,是天生的愚蠢與自信並存,雖然一次又一次的慘敗給岳飛,卻總以爲在下一次就能扳回來。誰知道對手仍然是拿的一手好牌,最終叫他輸掉了褲子。
他手頭已經無兵可派,由鋼甲和陌刀組成的鐵甲怪獸,雖然推進不快,卻是無人能敵,他的二十萬大軍就似一塊碩大的豆腐,在敵人的利刃面前,只有被宰割的命運。
他雖然蠢笨,卻也畢竟多年戎馬生涯,戰爭進行到這個時候,雖然表面上還是對宋軍保持着壓制,李成心裡卻是明白,對方騎兵在步人甲軍出陣的時候,已經後撤休息,只是少數配合步兵,保護着步人甲兵的兩翼,主力回撤休息,養精蓄銳,對方僅僅用四萬人,就已經頂住了自己的攻擊,而且在正面戰場上揮戈猛進,自己被迫將中軍都派了出去,對方卻是漫不在乎,仍然步步前壓。
諾大的壓力使得李成渾身顫抖,他的大將都派了出去,只有當年與他一起起兵的趙用一直跟隨在他身邊,此時戰場上形式瞬息萬變,在他與李成的身邊,只是一些中下層的親兵將領,這些人忠心有餘,能力卻是差的太遠,他知道大敗在即,自己轉頭看看身邊兩側,便偷偷上前,向着李成低聲道:“大帥,這裡是頂不住了,趁着現在還沒有潰敗,末將在這裡指揮,大師帶着親兵先走,如何?”
李成也知道再難支持,早就有心退走,卻總是心不甘願。他心裡也是明白,他犯惡累累,先是流賊巨寇,在宋朝境內燒殺搶掠,然後被驅趕打敗,卻又投降僞齊,爲了獲得女真人的歡心,年年帶兵犯境,雖然屢屢被打敗,卻也苦害了邊境大量的百姓,殺害了不少文官武將,手裡的人命是數也數不過來。以當今皇帝趙桓的性子,就算是他投降,佶計也很難保住性命。
當下就要點頭應允,只是想到這麼多年心血,就這麼白白放棄,心裡委實是難以決斷。
趙用見他猶豫,因知自己功名富貴皆在此人之手,不由得又苦勸道:“今日縱敗,收攏殘兵敗將,也總還有不少人,咱們退守西京,能守住城池多半能行,我看這些鐵人軍行動緩慢,負甲太重,用來攻城是不成的,咱們只需拒城死守,等女真人來了,還有希望徐圖恢復啊。”
李成心知對方只是在安慰自己,拒守西京洛陽,這自然是好,最少也能將功贖罪,只是看今天的勢頭,敗軍能逃回多少,又有多少是心腹得用的,又是否精良,心裡委實沒底,若是此戰敗後根本不能收攏起敗兵,敵人趁勢掃蕩西京,奪得鄭州,歸德,甚至直下開封,那麼到時候僞齊不復存在,而女真主子是否還願意重新再扶持他來做傀儡,當真是不問可知了。
他猶豫不決,岳飛卻並不給他時間考慮了。眼見得步人軍勢若破竹,而敵人也出動了中軍,連李成的大旗也往前移動,顯然是出盡了全力。他知道步人軍雖然攻擊犀利,卻因爲負甲太重,加上使用的是陌刀這樣雖然威力巨大,卻也非常沉重的武器,縱然士卒都是精心挑選的武勇之士,也勢難持久。而此時此刻,敵人銳氣已經全失,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再給他們重重一擊,則大敗之勢難以挽回。
岳飛環顧左右,見高寵、岳雲、徐慶等人就在自己身邊,這幾人有自己的愛子,有徐慶這樣最得他喜歡的愛將,有高寵這樣的萬夫不當之勇的猛將,他心中極是歡喜,卻也有小小遺憾,可惜這樣一場波瀾壯闊的大戰,對面的敵手又是蠢笨,又並不是女真人,確實少了不少樂趣。
他心裡暗暗期待,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要在正面戰場,給予女真人重重一擊,要以堂堂正正之師,將女真鐵騎擊敗。
因見各人都是滿臉的躍躍欲試,岳飛知道此時進擊正逢其時,因斷然道:“諸君忠義,報效國家君父,正逢其時,須死戰可矣!背危,踏白,遊奕三軍,全數出擊,必要一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