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誰,就算是罪大惡極的人,他也會在自己的潛意識裡把自己修飾成完全無辜的。我們都是站在自己立場上思考的俗人,我也一樣。就在剛纔,沈末對着程紫的墓碑說出那一番話時,我才明白,我們說的所有話都是對自己有利的,我們不自主的把自己當成了這個世界的中心,覺得一切都要圍着自己轉,甚至所有的事都不是自己的過失。
我不想說出最後那句話,但是除此以外我別無可說。現在我的就是用着程紫的身份,享受着她的一切,卻還覺得自己是被逼到這一步的。
從墓園出來時,我和沈末更加沉默,一路無話趕回酒店,過了一會何連成夫婦纔回來。林樂怡是個敏銳的人,第一時間覺出我和沈末的不對勁兒,馬上問:“怎麼了?今天的事不順利?”
“算是順利,不如預想中的那麼好而已。”沈末笑笑,恢復了正常。
對於去看程紫的事,我們兩個心裡都有了秘密,彼此都知道,誰也不似看起來那麼純良。
我和沈末打着購物的幌子來香港,還帶來了何連成夫婦做爲擋箭牌,如今正事辦事,接下來的購物就完全是消遣了。
當天晚上,我們四人坐上了返回帝都的航班。表面上看來,每人都大包小包的拿着,滿載而歸。
我既然在程紫面前把這一切都攏到了自己身上,也沒必要矯情下去,心裡壓上一樣東西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回帝都的第一時間,我就接到了程墨的電話,他在電話裡說要見我一面。我在香港雖然做好了心理建議,準備把這出認親戲演下去,但一回來就入戲,有點戲,想了一下很明確的拒絕了他,然後掛了電話。
電話裡他最後一句話是我明天去……
我不知道他明天要去哪兒,也沒想猜,最差的結果就是他直接來我家找我。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辦公室抱着電話和沈末聊晚上吃什麼,有人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我擡頭先看到的是一個很大的禮品盒子,然後盒子下面長了兩條大長腿,緊接着盒子後面探出了一張臉,是程墨。
他看到我望過去,馬上笑了起來,把盒子啪一下放到我的桌子上,自來熟的在我對面坐下來,打量着我的辦公室說:“太樸素了,是不是在內地長大的孩子都喜歡這種樸素風格。”
我白了他一眼,原本準備裝高冷的我在他一句話下就破功了。
什麼叫樸素風格?現在全世界的辦公室差不多都是這種極簡歐式風格好嗎?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喜歡金碧輝煌的?一個辦公室弄得比ktv包廂還熱鬧,裝飾得跟法老的寢宮似的?
“你要是喜歡我那個辦公室,回頭我給你裝,你這辦公室哪像老闆的,我手下的媽媽|桑的休息室都比你的辦公室氣派好麼?”他看我不理他,赫然以爲我同意了他的觀點,又說了一通。
“你來幹什麼的?不請自來,而且是突然拜訪是很失禮的?”我橫了他一眼,“你們家有自己的管家,叫餘悠然什麼的,他都比你懂禮貌好麼?”
“不是我們家,是咱們家。”他咳嗽了一聲,帶着笑意把那一個大大的盒子推到我面前說,“打開看看,你喜歡的。”
我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也不想直接就把程墨拒絕了,猶豫着拿過盒子拆開上面的絲帶。裡面是兩個小的禮品盒,小禮品盒上有很大的logo,一個是的百達翡麗,另一個像是珠寶牌子。
“打開唄,我費了心思纔買來的。”程墨還在笑,眼角藏着小小的得意。
不知道爲什麼,他眼角那點明媚的得意讓我心頭一動,心裡不想讓他失望,很小心的把盒子打開。
一個盒子裡裝的是我曾多看了一眼的手錶,另一個是那個粉色的戒鑽,沈末要買我沒讓買的那枚。
女人,沒有不喜歡珠寶首飾的,看到這兩樣東西的同時,我胸口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給填滿,一時說不出話來。
但是轉瞬我就明白,事情似乎沒這麼簡單,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他派人跟着我這件事被我發現,我心裡也拿不準在香港的事,他知道了多少。
於是臉色明顯一白,把東西推到他面前,問:“程墨,你派人跟蹤我了?”
“對啊,爲了保護你,特別是你去的是香港,那可是江薇薇的地盤,要是萬一你出點什麼事,我都能被家裡那一對老古董給拆了。”程墨笑着很坦然。
“你跟着我?這觸隱私了!”我本能的急了。
他居然把跟蹤看得這麼輕描淡定,甚至理所當然。
“什麼隱私,隱私有生命重要嗎?”他反問,“放心吧,我就是讓人跟着你,同時囑咐他們觀察一下你喜歡什麼,僅此而已。”
我看他表情,很自然,好像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於是我放下心來,他應該不知道我去公墓的行蹤。
“在你們來找我之前,江薇薇是刁難過我,但不至於對我下黑手吧。”我說。
“不下黑手,那是誰把你送到帝豪ktv的?”程墨問。
我啞口無言,程墨說的是事實,我竟然無法反駁。
“喜歡就好好收着,以後喜歡什麼和哥說,哥給你買,你瞧你認的那個沈末,窮成那樣,自己妹妹看了好幾眼的東西都不知道買下來,太給男人丟臉了。”他笑了笑,把兩樣東西都推到我面前說,“女孩就應該有多一些的首飾,我見你好幾回,別說首飾了,邊像樣一點的手錶都沒有。還有,你穿的都是什麼衣服?”
程墨的話很直接,而且毫不客氣,但是這種不客氣當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親切。
我看着他,心忽然一暖,認真的說:“謝謝。”
這一瞬間,我很羨慕程紫,至少有這麼多的人是真心對她好的啊。
“傻丫頭,謝什麼。”程墨又笑了笑,同時還忍不住,伸出手來在我頭上揉了一下。
我有點尷尬了,其實真正的目的,我比程墨還要大一些,現在被他一臉寵溺的關切,我有點受不了了。
“行了,今天就這樣,等晚上的時候我來接你,這一次不許帶沈末,咱們自家聚個餐。”程墨說。
我一聽他又說起這個事,就有點不太樂意:“沒沈末就沒我了。”
“我知道,所以我會報答他的,但是家宴把他帶着,總不太好。”他又說。
打住,我忽然想,我怎麼就同意下來了呢,不應該再拒絕幾次麼?這個程墨在不知不覺間,卸下了我的僞裝和防禦,確實也挺厲害的。
“現在不還沒做dna鑑定麼?就說是家宴,不太對吧?再者,你們萬一認了個假的回去,怎麼辦?”我問。
程墨一張帥臉湊過來,對我說:“放心,敢耍程家的人還沒生出來呢。就算那個江薇薇,過幾天哥哥就找人收拾了她,至少把她趕回香港去。”
程墨的自信寫在臉上,表現在言語和行動上,而且毫不隱瞞,這一點讓我很是羨慕。
“就這樣說定了,下班我來接你。”他完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這麼一個哥哥還挺好的。
下班時間,他直接來我辦公室,拿着一件衣服站在那兒等我,跟小跟班一樣。
我看着他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程總自降身份,親自來接我,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啊。”
“接自己妹妹,這算什麼。”他說。
都到了這一步,我又收了程墨的禮物,再推託着不去就不太對了,於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跟着他下樓。
他今天又換了一輛車,雙座小跑,紅色的,很張揚,我看一下牌子保時捷,不由就多問了一句:“程總,您到底有多少量車?”
他一笑,看着我說:“第一,記得以後叫我大哥,第二,我在帝都纔有三輛車,湊合着開,你喜歡什麼就和我說,哥給你買。”
今天晚上的事我和沈末說了,他同意我去,並且說等我吃完了飯,他去接我。
這一次程墨帶我去吃飯的地方居然是郭正雄的會所,到了以後我才知道。他一看我表情就說:“經常來?”
我點了點頭:“你既然把我的一切都調查清楚了,難道不知道我經常去哪兒吃飯麼?”
他一笑,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說:“取笑我還是諷刺我?”
“什麼都不是,就是說說而已。”我說。
距離我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郭正雄新開的幾個主題小館已經開始接待客人了。這一次程家訂的是其中一個新主題,就是那種江南園林風格的。
再次看到程思言和關雲珠,我心裡那種不適感沒了,甚至有點適應了他們的關心。
這一對夫婦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看我的時候眼神溫和,而且藏在眼底的溺愛很深,這種感覺是裝不出來的。
“阿紫。”關雲珠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拉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她,心裡有點說不出來的感覺,我不記得媽媽拉自己的手是什麼感覺了,甚至我家連媽媽的照片也沒有,我的記憶裡只有老爸一個人。
現在,關雲珠這種親熱讓我覺得有點不適應,或許媽媽就是她這個樣子?
“媽媽,阿紫現在還沒適應呢,你不要這麼親熱好不好,我看到她手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程墨說。
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裸露出來的手臂,確實有那麼一點。沒想到,程墨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心這麼細。
“阿紫。”關雲珠又叫了我一聲,然後把我拉到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說,“媽媽知道這些年讓你辛苦了,媽媽會給你適應的時間,咱們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