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轉了轉眼珠,朝病房外看去,小何警員似乎並沒注意到她們在說什麼。於是,她放心地轉過身來,繼續替江瓷按着太陽穴,語帶嗔怪地小聲道:
“你頭疼糊塗了吧?外面有人看着你,你怎麼跑啊?安心地躺着,別鬧。”
江瓷卻仍抓握着木梨子的雙手,動也不動,她的手心冰涼,貼在木梨子的手上,讓木梨子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幫我逃出去,我一秒鐘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我要去找龍熾!”
木梨子驚愕地盯上了江瓷的臉,她的表情很認真,完全沒有在開玩笑的意思,木梨子這纔信了幾分,她警惕地看了門外一眼,小何警員已經不再是坐着的了,他的小平頭在病房門的玻璃上一閃而過。
看來,他也在監聽着室內的動靜啊。
木梨子捏捏江瓷的肩膀,讓她先別發聲,她把插在花束裡的祝福卡片抽出來,從隨身的包裡拿出筆來,示意江瓷把她想說的寫上去。在江瓷刷刷地寫字時,她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用平常的聲音說:
“龍熾去哪裡你真的不知道嗎?算了,我也不問你了,要不然你早告訴警察了。你的父母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候他們會來陪你的……”
木梨子口上說着些有的沒的,注意力卻放在江瓷寫好了遞來的卡片上。
“我告訴警察關於龍熾的事情,一方面是爲了讓他們的注意力從我身上轉移走,一方面,我把我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訴他們,希望他們掌握的線索更多一些,再調查能洗清龍熾的嫌疑。”
木梨子附在江瓷的右耳上,小聲道:
“你確定你看到的是龍熾襲擊了你?”
奇怪的是。江瓷並沒做出回答, 而是把紙片遞過來,示意她把問話寫在紙片上。
不用這麼小心吧?
但既然江瓷都這樣要求了,木梨子也沒多想,接過紙片,寫出了自己的問題。讀完後,江瓷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點頭,又寫下一行字。在江瓷寫字期間,木梨子一直在東拉西扯。裝作聊天的樣子,目的自然是爲了不引起在門外偷聽的小何警員的懷疑。
江瓷寫的是:
“但我覺得他襲擊我有其他的原因,雖然只是我的第六感。但我寧願相信我這個感覺。我要去找龍熾,當面向他問清楚。即使真的是他殺的人,我也要問他爲什麼!”
木梨子理解江瓷的心情,但江瓷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允許她亂跑,更何況外面還守着個警察。
鄭警官之所以派人保護着江瓷的安全。又詢問江瓷和龍熾的關係,也許就是因爲他懷有一層顧慮:龍熾和江瓷如果確實是非親兄妹,那麼,龍熾殺江瓷滅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儘管他們這羣朋友瞭解龍熾,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江瓷下手,但鄭警官作爲一個局外人。只會從殺人犯的心理來揣度龍熾的下一步行動方向。
而且,如果木梨子沒猜錯的話,鄭警官看住江瓷。可能還有另一層用意:
他已經知道江瓷想要庇護龍熾的事情了,根據江瓷的舉動,他肯定會認定,江瓷爲了保護龍熾,會隱瞞什麼。甚至於撒謊,因此他對於今天從江瓷這裡獲取的證詞。也會採取慎重態度對待,不會全然盡信。
換句話說,鄭警官根本不相信江瓷!
他甚至有可能懷疑,江瓷是知道龍熾的去向的!他派人保護江瓷,其實是在半保護半監管,如果江瓷偷偷溜出去,警方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龍熾也不無可能!
於是,木梨子把自己的顧慮和這些假設簡單地羅列了一下,寫在卡片的背面,可江瓷在草草閱讀完後,堅定地回了幾個字:
“我知道。但我得出去,我不能呆在這裡。”
木梨子斟酌了一下用詞,在確定自己的言辭不會引起小何警員的注意後,她用正常的音調問江瓷:
“你的父母不久就要回來了,你見見他們再說,怎麼樣?”
江瓷明白木梨子的用意,可她依然很堅決,以同樣的平常聲音回覆木梨子:
“不用了,反正他們也不關心我,隨便他們怎麼樣吧。”
看江瓷這個堅定的樣子,木梨子不再質疑她的決心了,可只有決心怎麼夠?
卡片已經寫不下了,木梨子身上又沒有攜帶筆記本一類的東西。她乾脆直接話裡有話地對江瓷開口問:
“外面的警員會打擾你睡覺嗎?”
她的言下之意,是提醒江瓷,她房門外可有個警察日夜看守着,如果要逃過他的監視,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醫院,未免難了點兒。
江瓷當然明白木梨子的弦外之音,她迴應道:
“這還真的是個問題,不過總能找到個地方好好鬆口氣,比如說女廁所,他可進不來。只有在那兒我纔不容易被監視。”
木梨子笑笑,她能想到,聽到這句話後,外面監聽的小何警員臉上會有多尷尬。可她仍不無擔憂地問:
“怎麼不給你換個女警員呢?這樣更方便不是嗎?”
江瓷回答道:
“我倒也想呢,昨天我就提議說過了,可他說沒有多餘的女性警力了,而且讓男人進行日夜的保護工作,更周全些,他們的精力也稍比女性警員充沛。但我總擔心,十點之後,護士查完房都該睡了,他們也會很困的吧?那時候如果真的有什麼人潛進來,要對我不利,我怎麼辦?”
外人聽來,這兩人只是在進行普通的抱怨,但她們互相都清楚,她們已經開始策劃逃出醫院的計劃了。江瓷在言語間,已經有意無意地把醫院護士查房結束的時間,和警員容易感到疲憊的時間都透露給了木梨子。
但說實話,木梨子還是不大想設計這個逃跑計劃,一是因爲要冒的風險太大,二是。她認爲江瓷現在完全沒必要逃出去,事情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
除非……江瓷還隱瞞了些什麼?
難道她還掌握着對龍熾不利的證據嗎?
木梨子把聲音放低了些,試探地問她:
“你跟鄭警官說了些什麼?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了嗎?還有沒有別的……”
江瓷打斷了木梨子的話,說:
“我不想再說一遍了。我只知道那些,別的,我睡着了,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江瓷的眼神很認真,不像是在撒謊,木梨子也不得不相信了。
“那你什麼時候出院?”
“醫生說什麼時候出院就什麼時候出院唄。”
江瓷這樣輕鬆地說着,拉過木梨子的手。一筆一劃地在木梨子手心寫道:
“今晚。”
木梨子驚了驚,再次朝門口瞟了一眼,貼上江瓷的右耳。說:
“你開玩笑的吧?幹嘛這麼急?”
江瓷沒答話,伸手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把一個小包取出來,拉開拉鍊,從裡面取出她平日裡戴的耳機。插進耳朵裡。
木梨子搖搖頭,把她的耳機又取了下來,說:
“別戴那個了,你是頭部受傷,戴這個對康復不大好。”
江瓷把耳機重新插回耳朵裡,靠着背後的軟墊。深深嘆了口氣:
“我戴着安心,你別管了。反正我要乾的事情,誰也擋不住。”
說完這句話後。江瓷貼近木梨子的耳朵,快速地說:
“反正安如果在的話,一定會幫我。”
明明知道江瓷用的是激將法,可不知爲什麼,聽江瓷這樣說。木梨子一股衝動涌了上來,張口就說:
“她能做的。我做得也未必比她……”
說到這兒,木梨子已經看到江瓷得逞的笑容了,她恨不得咬自己舌頭一口,但話已出口,更是爲了賭那口氣,她橫下心來,一口答應:
“我盡力,我先去外面轉轉,給你買點晚餐回來,到那時候,我就把你要的東西給你帶過來。”
在她走出病房的時候,小何警員的眼神相當警惕,見她出來,便走上來問:
“她要你幫忙帶什麼?”
木梨子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言辭,笑靨如花地答道:
“女孩子用的東西,衛生巾,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嗎?要不我帶給你看看?”
小何警員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訕訕地退到了一邊,他腳上穿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木梨子留意了一下他腳上這雙鞋,心中忽然閃過一個主意。
她問小何警官:
“這雙鞋很漂亮啊,等這件事過去後,我想給我男朋友買一雙,算是給他壓壓驚。這是在哪裡買的?多少錢?”
小何警員果然還是擁有專業警察的素質的,聽到江瓷這句可疑的話,他馬上問道:
“你男朋友和這件事有關嗎?”
木梨子笑笑,回答說:
“龍熾就是我男朋友啊。”
話音剛落,木梨子就聽到屋裡傳來了江瓷噴水的聲音,還有她接下來劇烈的咳嗽聲。
木梨子微微笑着,完全無視小何警員瞬間沉下來的臉色,返身推開病房門,對還在捂着腦袋咳嗽不停的江瓷問:
“怎麼了?龍熾沒告訴你嗎?我們交往有三個月了。等他洗清嫌疑後,我還會和他在一起的,別擔心哦~”
她裝作完全沒看見江瓷翻白眼的樣子,在心裡默唸道:
反正現在已經是一團亂了,調查的事情交給安之後,自己負責釋放煙霧彈就好。
至於煙霧彈麼,自然是越多,煙霧越大越好了。最好,警方能立刻把注意力從江瓷身上轉移到自己身上,對今晚的逃跑計劃就有利了。
這樣想着,她走到護士站旁,發現護士站旁的器材室門開着,裡面擺着一堆輸液架,還有一個藍色的衛生箱,裡面裝的是醫院專用拖鞋。
木梨子看着四周無人,就進入器材室裡,取了一雙拖鞋出來,鑽進了樓梯通道里。
看見木梨子的身影在走廊拐彎處消失後,小何警員想要打電話通知鄭警官,卻被過路的護士以“貴重器材正在使用中,不能受到信號干擾,否則使用器材的病人會有危險”爲理由勸阻了。他只能叫來了值班的護士長,讓她先幫忙看着江瓷,自己則乘電梯到了樓下,出了病房樓,纔打電話聯繫了鄭警官。
在把他最新得知的消息通知鄭警官之後,鄭警官在電話那邊沉吟片刻,果斷下令道:
“如果她真的是龍熾的女朋友……不准她再次進入病房和江瓷溝通,她再送來什麼,你檢查之後,由你轉交。還有,我們會向上提出申請,立即着手監聽她的電話,並觀察她近期的動向。”